第47章 樊守义
腊月二十之后,六部衙门逐渐封印,尚书、侍郎等大佬放假过年,只留了一些“行走”之类的实习生值班。
腊月二十一廷议,肯定了李卫任下江巡抚时的政绩,赞扬了他经手禁教令时的功绩,基本确定了他就是下一任两江总督。
张梁等幕僚弹冠相庆,李卫却泰然处之,小贺一番从容了事。
腊月二十二,贾瑁收集了《神曲》、《十日谈》等作品,并自己写的《西夷耶教论》一共交予了林黛玉,但愿她能读得下去。
薛蟾对林黛玉看得很严,为防止贾宝玉如原著那般对她死缠烂打,实施了一系列预防措施;虽然两人的房间依然只隔了碧纱橱,但看管情况今非昔比。贾瑁为了瞒住薛蟾,费了好大的劲。
腊月二十三是为小年,京城忽降大雪,放眼一望白茫茫一片。
这一日,一等侍卫吕葆中来访,简单聊了几句,便带他入宫办理入职手续。
于是再入紫禁城,直入武英殿之后的“内署”办理各项手续,领取鹅帽、锦衣、鸾带、绣春刀、腰牌等装备,做新人自我介绍,等等。趁着领导们休憩的功夫,拜见了内朝的两位实权领导:殿前司都检点丁藻薄、参赞处内平章事海原升。
最后,跪在乾清门外的丹墀之上等候皇帝召见。
此时大雪未停,太监们三三两两地拿着扫帚、铁锨扫雪,扫到丹墀之时,忙拍打沾在他身上雪花,阻止他成为一个雪人。
贾瑁心里叹道:“见皇帝一面,真不容易啊。”
少时,终于听到太监那层层传递的呼喊之声,赶忙起身,向可望而不可及之地走去。
此次陛见,位于乾清宫,并非养心殿。
吕葆中立在侍卫值房门前投以歉意之笑,贾瑁颔首。
直入明间,“正大光明”大匾如饱经沧桑的史官一般,永不停息地记录着巍巍紫禁城里的一切人和事。
贾瑁进来时,夹杂着氤氲香气的暖气扑面而来,冷热交加,差点儿打出来喷嚏。
“兴”、“拜”之声不绝于耳,五拜三叩完毕,皇帝道:“平身。”贾瑁道:“谢陛下。”于是起。
不动声色地一扫,除了应有的太监、侍卫、女官,忽见龙首之下立了一人,身穿五品官服,面部沧桑,两眼炯炯有神,很是突兀。
皇帝先取笑道:“贾瑁,你借正当防卫之名大闹宁国府,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京城勋贵谈你色变,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简直就是当代的燕赵豪侠啊!”
话锋一转,“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你今日忤逆你家族长,明日官做大了,是不是也要忤逆朕了?”
贾瑁赶忙跪地,解释道:“皇上,贾家恶奴奴大欺主,无故挑衅,我奋起反抗,反被诬以‘目无尊长’;我若低首下心,遵从长幼尊卑,任族长贾珍宰割,恶奴得寸进尺,我焉能活到今日!贾珍纵奴打压同源血亲,公然使贾家沦为勋贵人家中的笑柄,如此行径,人神共愤!士可杀,不可辱;不自由,毋宁死!”
皇帝叹道:“贾家之奴竟有如此能耐,也算是勋贵人家的一个奇闻了。”
又转头向一娴静端庄的女官道:“元春,你们贾家的恶奴的本事很大嘛,朕正愁着府兵日渐堕落,不堪大用了呢,若派你之本家的恶奴前往西北,什么准噶尔,什么叶尔羌,什么哈萨克,呵!土鸡瓦狗尔!”
那女官,赫然是金陵十二钗正册第三的贾元春。
贾元春听了皇帝的讥笑之语,扑通跪地,声泪俱下:“皇、皇上,贾家传承百年,府上有很多下人都是家生子,他们的祖辈便为贾家尽忠尽责,所以主子们难免对他们宽容了些,他们中难免会有害群之马,蒙蔽家长族长,陷害瑁哥儿。族长贾珍正是其中之例。奴婢认为,奴大欺主,自该重罚;瑁哥儿之举,奴婢暂且不知,不过从瑁哥儿的举止来看,并不似僭越之人,想来确是正当防卫;若皇上有意惩治族长贾珍,奴婢一介内人,怎敢放肆?”
皇帝皱眉道:“我有说过要惩治你们家贾珍了么?正大光明之下出如此有失仪态之论,成何体统!”
元春哪里听不出来皇帝的意思是不想管你贾家的破事儿,心中大喜,于是磕头道:“奴婢知错!奴婢初闻家事,情不自禁,方出此荒唐之语,请皇上责罚!”
皇帝道:“舐犊情深,人之常情,朕焉能不知?起来吧,朕玩笑尔!”
元春道谢,并以起身。
皇帝向下首之人以眼神示意,那人便拱手道:“在下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樊守义。”
“草民……卑职殿前散骑舍人贾瑁,见过樊大人!”
贾瑁初时不以为意,后猛然醒悟,樊守义!
历史上的樊守义可不简单,因中西礼仪之争,被康熙皇帝要求随同法国传教士出使罗马教廷。他在欧洲游历十二年,著有《身见录》,堪称满清“留洋”第一人。
可惜,樊守义归来之后未受到康熙的重用,《身见录》也并未发行。
果然,当下樊守义道:“贾小先生可能有所不知。太上皇在位时,命樊某随同刚刚卸任的礼部右侍郎艾若瑟艾大人出使罗马教廷,其间游历欧罗巴诸国,受益匪浅!”
贾瑁惊道:“樊大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身负皇命,出使距离远超印度、倭国的西洋,成就绝不在唐三藏、鉴真之下。樊大人真国士也,贾某佩服!空闲时,贾某一定会像樊大人好好请教的!”
皇帝道:“兵部职方司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为军事布防绘制山川水文自然是重中之重。因宫廷传教士精通天文历法、数学测算,太上皇时,职方司逐渐不堪大用;樊守义归来后,朕为重整职方司,便特简提拔他为职方司郎中,一来人尽其才;二来提防包藏祸心的宫廷教士,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