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西府风云（三）
贾母皱了皱眉，愈发头疼，“珍儿念及赖二往日的忠心数落了你几句，再怎样也不能打他呀！他既是你的从兄，也是你的族长，你打了他，丢的是我们贾家的脸面。刘氏，你过来。我问你，你就是这样教儿子的？”
刘氏颤颤巍巍地坐在方才的位子，儿子性情大变之前，她素来沉迷于祷告礼拜，何曾正经教导过儿子，当下吞吞吐吐道：“我、我……”
贾瑁沉声道：“老太太，看来您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经过。第一，贾珍此獠，仗着琏二嫂子之势，欲让手下恶奴拿下我治罪，这是数落？这分明是欲置我于死地；第二，我并没打他，我只是挟制其人警告之，奈何此獠被酒色掏空了身躯，略一挟制，就腰膝发软了，这能怨我？”
“此獠”二字，掷地有声，然而众人已经被他给整麻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语，已引不起任何波澜了。
“酒色掏空”四字，使贾珍继室尤氏羞得无地自容。她幽怨地看了贾瑁，再一瞅疑似和贾珍媾和的儿媳秦氏，暗恨之余，竟多了一丝畅快。
贾母长叹，挤着眼儿略一恍头，因说道：“罢，罢。猴儿们都长大了，老婆子也管不住了，事已至此，老婆子还能怎样？”
时下王子腾由京营节度使升任九省统制，看似高升，实则暗降，自此，勋贵失去了最大的基本盘——京营；而自家的大姑娘元春进宫后久久不得高升，暂时看不到出头的希望；贾政者，夸夸其谈之辈而已，虽为勋贵，却自诩清流，未得皇上、太上垂青；贾赦者，昏庸无溃之徒尔，不堪大用；贾珍、贾琏，道德无度，守成尚且不足；唯有这个刚刚冒头的假冒，一鸣惊人；所以，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贾母心里最重要的当然是贾宝玉，但作为超品诰命，一人扛着贾家走过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对贾家的现状看得很清，由于放不下脸面，放不下排场，满贪图个人安逸享乐，是以早熄了中兴家族的念头，难得糊涂。如今假冒的冒头，却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熙凤乜眼一扫，心里微叹，老太太也是虚有其表啊！这贾家看着光鲜亮丽，实则连她娘家王家都比不过。
如此一来，就要考虑以后怎样和这小子相处了……
一时间以炽热的眼神盯住刘氏，已有了定计。
那边厢，贾母开始拍板了：“赖嬷嬷，老婆子对你们赖家如何，你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如果这是你仗贾家的势欺负落魄主子的理由，老婆子不能容你！”
赖嬷嬷心里咬牙切齿，但眼下还是“感激涕零”地应道：“是，是！我回去后一定好好管教家里人，不再给老太太惹事儿。”
贾母威严道：“嗯。赖大，赖大家的，给瑁哥儿道歉！”
赖大夫妇只好跪下来给贾瑁磕头，暗暗发誓，今日之辱，他日必要你小子十倍奉还。
贾母道：“赦儿，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没有一点儿长进？瑁儿虽有胡闹的嫌疑，但本就是一出闹剧，凭的要打压他？回东路院，慢慢反思吧！”
贾赦其实预料到了母亲的处理结果，但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赖家对他的孝敬、贾珍对他的孝顺是实打实的。
当下只得恭声道：“是。母亲明察秋毫，处事公道，儿子佩服。儿子这便回去反思。”
贾母道：“尤氏，珍儿现在如何？请太医了吗？”
尤氏屈膝一福：“回老太太的话，老爷他并没有伤筋动骨，太医说了，全是被吓的，歇两日就好了。”
贾母听了，更加相信贾瑁的话。“那就好，那就好！瑁儿，珍儿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从兄，他恢复好了我劝劝他，你莫要再搅和了。你记住，家和万事兴！”
生怕他再逞口舌之利，忙说道：“刘氏，以后每日随薛家的过来吧，老婆子年纪大了，总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一家人完完整整的，玩儿着开心。”
刘氏大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她以后每天像邢氏、王氏那样晨昏定省，意味着真正视她为贾家的人了，意味着她在贾府也是主子了。
当下忙搂住贾母的手臂，谄笑道：“就知道老太太处事儿最公正了！”
“轻些，轻些，怎么像个歪瓜裂枣的村妇似的？”
贾母抱怨了一通，最后训斥贾瑁，“瑁儿，此回系你第一次进东府，虽错不在你，但闹出这般洋相，我贾家颜面扫地，必成为各勋贵人家的笑话，成为嘴碎老虔婆茶余饭后的谈资。既入殿前，好歹是给皇上当差的，为了屁大的事儿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老婆子会亲自劝说你珍大哥，促你们握手言和，一来给各房族人一个交代；二来阻止市面上的风言风语，让大家都明白，我贾家还是那个传承百年的诗书簪缨之家。”
“你能不能做到？”
刘氏忙道：“我的儿，还不答应下来，给老太太磕头？”
贾瑁淡淡道：“瑁既然姓贾，自不会与自家人为敌，当然愿意同贾珍握手言和。但如果贾珍贼心不死，还要惹我，那就休怪瑁不再留情了。”
贾母感到很头大，老婆子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放狠话，莫不是一头倔牛？况且谁不知贾珍从不敢忤逆老太太？
“罢，罢，猴儿们大了，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我心里很累。”
“老婆子头疼得厉害，鸳鸯琥珀，扶我进去歇息。凤丫头，喊姑娘们来，你们自个儿玩闹吧！”
贾母一走，贾赦冷哼一声，携邢氏离开；王氏和宝玉扯了几句，警惕地看了贾瑁，随之离去；尤氏秦氏、贾蓉等东府之人已对贾瑁产生了深深的畏惧，亦不敢久留；薛姨妈看了一场大戏，意识到刘氏地位得到极大的提高，便笑着搀住了她，示意两人非常亲近。
刘氏担心地问：“我的儿，你……”
贾瑁抱了一下母亲，轻声道：“妈，你和薛姨妈去吧，孩儿晓得。”
刘氏“嗯”了一声，随薛姨妈去了。
随后，三春、黛玉、宝钗、薛家兄弟来了，再加上宝玉、贾琏熙凤、李氏，在场者皆系十来岁二十来岁之人，有共同的话题，笑声逐渐多了起来。
三春钗环裙袄，妆束一致，方出来时，略带畏惧地打量着贾瑁，不敢向他问话；
黛玉、宝钗算是老熟人了，宝钗先劝道：“瑁哥儿，钢之过烈，亦损其刃呐。修身齐家，稳定为上，故先圣有中庸之说，遇事需权衡利弊，两害相比，择其轻者而从之。你倚仗武勇，闹上这么一出，不仅让贾家颜面扫地，还让你自己沦为勋贵眼中的笑柄。这样的结果，你似乎很满意？”
黛玉笑道：“韩非有言：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
“王半山有言：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瑁哥儿，你今日之举，是‘执干戚舞’呢，还是‘斗鸡走犬’呢？”
ps：1：网文归根到底是爽文，因为原著很憋屈，所以贾府这几章，就突出一个“爽”字，基本没有逻辑。如果不喜，请稍作忍耐，很快会跳到东北勘界情节的。
2：按照周汝昌先生的考证，原著主角出场时年龄都很小。但林黛玉进贾府的表现有目共睹，有着远超常人的智慧，并不像个六岁的小女孩。所以我有意识的忽略了宝玉黛玉宝钗等核心人物的年龄，设定为“十来岁”，读了不会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