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闹宁国府
话说贾瑁于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发难,贾宝玉吓了一大跳,同时惊恐地尖叫起来,厅内登时乱作一团。
此时穿红着绿的丫鬟、穿的像后世戏台上唱戏似的戏子、面泛红光的娈童方半遮半掩进来,那薛蟠、贾珍、贾琏、贾蓉、贾蔷正和人家暧昧着呢,忽听到桌椅碗碟等噼里啪啦地碰撞之声,惊愕了半晌,舞乐之声戛然而止。
“啊!!!”
丫鬟、戏子、娈童尖叫声响遏行云,一个个如被惊飞的鸟儿一般惊慌失措地跑出了大厅。
那边厢,薛蟾也被贾瑁的气势给吓住了,伫在角落暂不动弹,只颤颤巍巍道:“贾、贾瑁,这里是贾府,你不要冲动!”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接着冷眸一扫,没好气地说道,“都是你小子干的好事儿!无缘无故,和这厮提我做甚!”
说罢暴喝一声,诡异笑道:“葵花点穴手!”声未止,人已至,两指疾出,如蛆附骨,随着“砰砰”两声跃然于耳,两指正中贾宝玉胸部正中的膻中穴,又是“啊”的一声,那贾宝玉便直愣愣被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众人大吃一惊,既对这兔起鹘落的变故茫然无绪,又罔知所措。
贾琏惊叫:“宝玉!瑁哥儿,你干什么!”
贾珍勃然大怒,好囚攮的,先前借俞禄指桑骂槐也就罢了,但你和金陵大老爷、二老爷之间的那点儿龌龊事儿怎么说?老子一样都没有计较,你小子反倒得寸进尺,又跳出来作妖了?
尚未开口,那贾瑁已经数落开来:“贾宝玉!哼,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你以为老子和你们一样,成日里吃饱了撑的啥也不干,光想着男盗女娼、狗苟蝇营的蠢事儿了?”
“还大言不惭,狂言什么‘国贼禄蠹之辈’的混账之语,真是恬不知耻,可笑至极!你以为贾家的富贵是从哪儿来的?你以为你绛芸轩里莺莺燕燕翠翠红红的可人儿从哪儿来的?你以为你不务正业、整日厮混于内帏的舒坦日子从哪儿来的?还不是贾家的先辈拼着老命筚路蓝缕、栉风沐雨挣来的?照你所说,贾家的水字辈、人字辈、老太君、政老爷、赦老爷,都是国贼禄蠹了?”
“靠人家过活,却摆脸色反过来骂人家,这叫狼心狗肺,这叫忘恩负义!”
贾宝玉那张好看的大饼脸涨得似猴屁股般通红,兀自弓在那里挤眉弄眼的,想要反驳几句却是羞得说不出来;兴许被取暖的地龙给熏的,竟汗流浃背的,大脸儿由红变白再变青,也不知有没有反思。
贾珍早急不可耐了,贾瑁方一说完便兜脸骂了起来:“好啊,来我宁国府做客,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反倒反客为主,直接欺负起我贾家的宝玉了,我贾家的宝玉如宝似玉,就是宫里的各位皇子来了,也会对我贾家的宝玉客客气气的,区区一介走了狗屎运的庶子,是要翻天儿了吗?”
“蓉儿,给我拿住了,先审一审这小混账欠金陵大老爷二老爷的账目,再让他给俞禄道歉,然后捆到宗祠那块儿,上一回家法;最后送到老太太那儿,看是要打个半死,还是和往常一样,丢到庄子上喂狗!”
贾蓉硬着头皮说:“是!”
当下先招呼娈童、小厮充数,拿三撇四地聚成一团儿;再安排一个小厮去门上报信,叫更多的人来。
薛蟠怛然失色,下意识叫道:“珍大哥,不可,万万不可!此事还有商榷之处。蓉儿,还不住手?”
贾珍冷笑:“薛大爷,我知道你们家和这小子交情匪浅,但此子已经触犯了老太太的逆鳞,今儿非拿不可!”
贾瑁哂笑:“呵,宁国府的人好霸道!你们的宝玉一边儿骂我,一边儿觊觎我的外表,我反手给了他一个教训,只定了穴,并未伤筋动骨,现反过来赖我了?不问是非、不分青红皂白地拿人,竟说什么‘和往常一样丢到庄子上喂狗’,玩弄权术,草菅人命,光鲜亮丽的石狮子之后,就藏着如此的十恶不赦之事吗?”
他本来还有随他们去贾母那儿辩解几句的心思,一听贾珍的狂言,火气越来越大。
当下随手捡了一根断裂的椅子腿,纵身一跃,倏忽已至贾蓉身前,玩味一笑,舞椅腿指着他道:“贾蓉是吧,听说你要拿我?”
贾蓉猛地打了个激灵,哆嗦着道:“我……”
“呵!”贾瑁不屑地笑了,霍霍耍了几下椅子腿,快速转动头颅,眼神睥睨,大声喝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谁敢拿我,谁敢拿我!”
薛蟠不敢上前,焦急地干叫:“瑁哥儿,此事还有商榷之地,你要冷静,冷静!”
贾瑁道:“薛大哥无需多言,要打就打,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薛大爷,你们一家人住在我贾家的府上,反倒向着外人了?”贾珍脸色愈沉,“蓉儿,理他们做甚,还不给我拿住了!”
贾蓉抖似筛糠,瑟瑟道:“老、老爷……”
“混账!”贾珍恨得牙痒痒,只得吆喝贾蔷:“蔷儿,蔷儿?”
贾蔷是个机灵的,方一开始便觉事态不妙,早躲得远远的了。
“赖升,赖升?”贾珍愈发火大,“人呢,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珍大哥,消停些吧!”薛蟾逐渐冷静了下来,叹了一声,走上来摁住贾瑁的肩膀,反问道:“珍大哥,此事归根到底是宝玉的不对,你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激了?你的处理方式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你弄清楚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了吗?瑁哥儿素来平易近人,刚被授了乾清宫行走的官职,堂堂新进殿前行走,他会无缘无故地无事生非?”
因看向贾宝玉,苦笑道:“宝玉,你也是的,吃饱了撑的?冒冒失失地去调戏人家做甚?你热衷于男风,不意味着人家也热衷啊!天下之人,不是只围绕你一人转的!”
当然,贾瑁骂得委实很爽……这句话在心里说的。
贾琏见风向已变,因劝道:“珍大哥,都是姓贾的,不必大动干戈。我瞧着宝玉也没什么大事儿,如果惊动了老太太,你我可都没有好果子吃呢。索性让瑁哥儿给宝玉道个歉,就这么算了!”
贾瑁睥睨一笑,“放屁!分明是贾宝玉欺我在先,我凭什么道歉?”因指向了一脸委屈的的贾宝玉,“即使道歉,也应该是他向我道歉吧?”
“你……”贾珍恶狠狠地瞪着贾瑁,紧攥拳头。
贾琏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瑁哥儿,一句‘对不起’而已,值当个什么?”
这时贾宝玉终于开口了,只见他捂着胸口,撅着嘴儿,委屈地道,“珍大哥,琏二哥,有些疼,还不妨事,横竖回去取消肿药敷上。今儿不赖瑁哥儿,全赖我。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撞的罢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蟾哥儿,我今儿才算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古人诚不欺我。”
细想这一句意味,不禁大哭起来,贾珍、贾琏忙忙上前安抚他,宝玉如回光返照般站起,走至贾瑁面前,直愣愣盯着他出神。
贾瑁被他吓得踉跄退后数步,惊道:“贾宝玉,你还不死心吗!”
谁知宝玉竟痴痴然道:“死心?我从未死心,我一如我在。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连城,我从不会怪你,志不同道不合,你我自不相为谋。你好自为之!”
说完,自觉无挂碍,心中自得,晃晃悠悠地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