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散骑舍人
翌日，李卫没有再出去应酬了，看了圣旨的内容，忙把贾瑁叫到了书房。
聊了一会子，当得知他主动提出要到东北参与勘界时，神情异常凝重。
李卫道：“你有所不知。当年为了共击女直，我朝和罗刹国订立了‘君子协定’，约定以外兴安岭为界，以北属罗刹，以南归我。但订约之时，发生了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贾瑁忙问：“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李卫苦涩道：“也不能算难以启齿吧。简单来说，就是虽然订立了协定，但为了取得罗刹人的支持，我方暗示对方，可以继续在黑龙江沿线活动……”
“什么？这和宋辽檀渊之盟何异？”贾瑁大惊，“那现在东北是怎样的情形？”
李卫道：“太上皇在位时，罗刹人便以尼布楚、雅茨库克、雅克萨三城为犄角，先在黑龙江沿岸烧杀抢夺，后威逼当地土著向所谓的沙皇纳贡，南逃者甚众；到如今，已经在黑龙江两岸建了大大小小的数十座堡垒了。前日上朝时，兵部声称，罗刹人最南边的堡垒，已经拓展到松花江了……”
贾瑁怒道：“不是有安东都护府吗？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反应？”
李卫道：“当然有。太上皇初期，都护府府兵曾在依兰、瑷珲等地痛击罗刹先锋，并中断互市，罗刹人才稍微安分了一段时间；但……太上皇后期，委实有些堕政了。文人结党、重启阉人、皇子争储……所以，就没有怎么管东北的战事。”
贾瑁陷入了沉思，李卫道：“皇上的意思，绝非勘界那么简单，必定会兴兵。但是，要怎么兴？是彻底肃清黑龙江两岸的堡垒，还是只要一场大胜，做给蠢蠢欲动的喀尔喀、布里亚特、准噶尔看？这些都需要考虑。”
说着拍着贾瑁的肩膀笑了，“安东都护参军事，和幕僚没什么区别嘛！”
“大人，您就别取笑我了。”贾瑁跟着笑了，又自信说道，“罗刹人所建的堡垒，乃是当前欧罗巴人最钟爱的棱堡。此堡确实称得上固若金汤，但只要应对得当，并非不可攻取。”
“依我看，一场大胜，总不及全部肃清。若我方以最小的代价将罗刹人赶出黑龙江，别说喀尔喀、布里亚特、准噶尔，连欧罗巴诸国也会大吃一惊！”
李卫道：“你小子，又开始纸上谈兵了。我担心的，并非是能不能取胜。罗刹国国都距黑龙江万里之遥，他补给跟得上来？就算是耗，也能把他耗死。”
“而是你的安全呐！你知不知道，辽河以北，冰天雪地，沼泽成片，密密层层，衰草连天，虎狼遍地，疾瘟蚀骨，百里之内见不到一个人影，那是人呆的地方吗？”
“安东都护府的府兵，每年逃亡之数，何止上千！但凡发配到宁古塔的犯人，哪一个不被吓得哭爹喊娘、毛骨耸立？”
贾瑁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握着他的手说道：“大人，您对小子的关爱，小子无以为报。但那东北越是苦寒，越有小子的用武之地。罗刹人能站得住脚，土著人能在那里生存繁衍，就证明并非不毛之地。唐朝以前，江南、两广同样是不毛之地，但现在呢？”
“一个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个是‘广南富庶天下闻，四时风气长如春’！有朝一日，东北，也会成为富庶之地的！”
“小子决定了，东北一定要去的，既是机遇，也可以弥补一些遗憾……”
李卫气得破口大骂，“混账囚攮的，你有哪门子遗憾的？”
忽听张梁来报：“贾小先生，薛公子来找你了！”喘了喘气，低声道：“还带了一群光鲜亮丽的仆役，好像来自于贾府……”
“哦？”
贾瑁笑着迎了出来，一排色彩分明的马车，一群衣着显耀的仆役，一时给冬日的京城增加了几分活力。
最前一人，系一个装模作样、不卑不亢的中年人，和薛蟾低声说了几句，忙跑上来谄笑：
“瑁大爷，我是宁国府总管赖升。角门上的事儿，是我疏于管教了。实不相瞒，那人叫俞禄，现为府里的小管事，我们已经狠狠地惩罚他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计较那事儿了！珍大爷说，他今晚会在天香楼设下宴席，还望您赏几分脸面！”
贾瑁笑道：“赖总管客气了。我也是贾家的人，怎会计较那等小事？我家里穷，没见过世面，不懂国公府的规矩，所以听了那话才不得不离开。早知珍大哥这么给我面子，我就是耗也要耗到珍大哥出来的……”
薛蟾叫道：“贾瑁，你小子连皇宫都进过了，再说没见过世面，你骗鬼呢！”
贾瑁笑道：“我不信，你小子没游过故宫。”
薛蟾的头晃得如拨浪鼓一般：“我上辈子是土鳖，所以我没游过！”
薛蟠也上来搭话，“瑁哥儿，厉害了啊。一介白身入值殿前，这种事儿好多年未见了。你的大名，已经在勋贵圈子里火了！”
因对赖升笑道：“多亏赖总管来得早，不然，还不知瑁大爷被哪家请去做客了呢！”
贾瑁忙笑道：“薛大哥这话就见外了。您称呼我‘大爷’，那我岂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众人一面笑，一面登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向宁荣街进发。
贾府之大、之美、之奢华、之古朴，前书之述备矣。
贾珍、贾蓉、贾蔷，一个帅大叔，两个英俊后生，颜值之高果然与书中描述无异。
至天香楼，另有两个帅哥坐在那里：一个眼睛里暗送秋波，一个脸像施了粉一样，但就是太大；
贾珍依次介绍：“这是你琏二哥，这是宝玉。”
薛蟾憋着笑小声道：“贾瑁，贾宝玉的脸大不大？”
贾瑁亦差点儿笑出声来，宝玉痴痴地望着他，因转头问：“蟾哥儿，这便是你口中‘价值连城’的贾瑁？”
贾瑁怒道：“薛蟾，你小子弄什么鬼？为什么……”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只有薛蟾一人能听到，“为什么在贾宝玉面前提我？”
薛蟾捂嘴笑道：“贾瑁，其实你很帅的，只是你平时不太注重穿着，轻易看不出来罢了。我不过和宝玉实话实说而已……”
贾瑁蹙眉道：“就说了这？”
“是呀。”
这时那贾宝玉竟走了过来，仍一脸痴痴地望着他，浑噩似的说道：“虽然是国贼禄蠹之辈，但不昧一番留恋。一介白身而入殿前，果然名不虚传！今儿初会，便怎么样呢？”
贾瑁愣道：“什、什么意思？”
贾宝玉左右一望，柔声说道：“连城，稍候可愿同我秉烛夜谈，却话巴山？”
说着将一条烟红汗巾子解下来，捏在手里不能释手；顿了顿，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了，一只手捏着汗巾子来捉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抚向缪处。
痴痴然说道：“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谊。”
“把老子当什么人了，去你……”贾瑁大怒，先趔趄两步，然后“啪”的一声，很快啊！拨开伸过来的咸猪手，二话不说往腰间探去，却是探了个空。心中一惊，猛然意识到自己忘带剑了，如梦初醒地把“妈的”二字给咽了回去。
这时薛蟾已经察觉到不妙，忙推着贾宝玉往边儿上去了，还喝道：“贾瑁，你小子又发什么疯呢！”
贾瑁的脸色愈发阴沉，指着贾宝玉道：“我发疯？是你们家的宝玉在发疯吧？”
宝玉折起了汗巾子，怔怔道：“价值连城，枉做笑谈罢了。你、你和我想象中的他不一样……”
“特么的，老子堂堂大男人，怎就成了你意瘾的对象了！”
贾瑁左手摁住椅背拔地而起，右手双指成剑，如毒蛇吐芯般迅捷掠出，长驱直入，似有滔天之势，宝玉“啊”的尖叫了一声，惊恐喊道：“蟾哥儿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