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闹剧
且说贾瑁本打算先去拜见贾政贾赦，但想到两人是他的长辈，两手空空的，怪不好意思的，便决定直接前往东府。
薛蟠、薛蟾已和贾珍父子混熟了，袁方自然和东府的下人们混熟了，因此随袁方来到宁国府的东角门之后，略一通禀，小管家俞禄便率领着一众家仆从门内迎出来了。
一个个衣帽周全，鼻孔朝天，委实体面；体面程度甚至超过了部分金陵族人。
俞禄打量着外貌出众的贾瑁，朝袁方笑道：“袁兄弟，这位就是金陵第十二房的瑁大爷？”
“正是。”袁方忙引荐，“贾公子，这是东府的小管家俞禄，您可以称呼他‘俞叔’。”
贾瑁柳眉一挑，轻笑道：“称呼他什么？袁方，你在教我做事？”
袁方正要答“叔”字，听到后半句，神情一滞，一时间尴尬地立在那里讪笑。
俞禄脸色一沉，心中冷笑：连小蓉大爷在老子面前都不敢这么拽，区区金陵庶支，毛都没有长齐，也敢对着老子耍横？好大的威风！
于是咬牙说道：“瑁大爷，请吧？珍大爷和小蓉大爷等候你多时了！”
袁方闻到了两人间的火药味儿，当下谄笑道：“贾公子，俞管家，我还要去会馆接我们家爷呢，就不进门了，告辞！”
俞禄拱手笑道：“慢走！”
贾瑁淡淡道：“不送！”
“不敢劳贾公子相送。”
袁方听说，贾瑁曾在曹绥反叛的那一晚酣斗府衙第一高手孙不进，可见是个会武艺的，因此偷偷看了一眼俞禄，暗道一声“好自为之”，便转头离去。
袁方一走，俞禄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嘴角一撇，冷笑道：“瑁大爷，你就打算这么两手空空的进我国公府？”
贾瑁佯问：“哦？难不成要带些什么？还有，你说‘我国公府’？难不成这国公府是你家开的？”
俞禄自动忽略了第二个问题，诡笑道：“瑁大爷，抬起你的头来，看看匾上写的什么！敕造宁国府！敕造，懂吗？我宁国府乃是敕造之府，哪怕是内阁的几位阁老来了，也会奉上几两茶水钱，而和你一样的出身于庶支的族人，比如瑞哥儿、琼哥儿、芸儿，想进我宁国府，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我敬你刚从金陵那边儿过来，喊你一声‘爷’，这一声‘爷’，你觉得值多少钱？”
说着摆出一个稍息的姿势并以撇头望天，一手叉腰，一手半伸，讨要赏赐之意毋庸赘述。
俞禄身旁的下人们挡住门槛，眼巴巴地盯着贾瑁，“老大吃肉小弟喝汤”的心思不言而喻。
见此情形，贾瑁对贾府以及贾府下人的好感度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
当下漠然一笑，因说道：“这样啊！我明白了。实不相瞒，我年幼丧父，家徒四壁，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连家产都抵给金陵的大老爷二老爷堵缺儿了，现今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国公府既然有‘有理没钱莫进来’的规矩，我没钱，只好告辞了！”
说完毫不留恋，洒脱转身下阶。
俞禄等一众下人没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目瞪口呆。
“瑁大爷……”
“无需多言，我没钱！”
贾瑁抬手制止，瞥了眼大门口的石狮子，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俞禄身后一人是个机灵的，忙追上他点头哈腰地作揖，奈何他健步如飞，追了几步就被拥挤的人流给挡住了，且他衣衫纯属本色，当下东张西望，茫茫人海，千篇本色的，竟然找不到他的人了。
角门上，一头目两手一摊，向俞禄道：“俞管家，这、这叫个什么事儿啊！听说瑁大爷传自于宁国府一脉，和珍大爷同一个曾祖呢，您就这样把他赶走了，珍大爷能饶了你？”
又呵斥还在发呆的众人：“还愣着干么，还不快去给我追回来？”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忙忙去追赶贾瑁。
方才那个机灵的哭诉道：“瑁大爷是个练家子儿，走得太快，我刚一下阶，人就不见了！”
又一人道：“俞管家，不让瑁大爷进门，全是您的主意，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哈！等珍大爷问起来，我们一定会据实相告的！”
说着赶忙跑进去通风报信，拔得头筹，以便更好地甩锅。
“对对对！和我们没关系！”
其他人叫嚣了一阵子，继而照葫芦画瓢，或跑进去通风报信，或疏通关系寻求庇护去了。
俞禄的脸色不断变换。他本来只是看那小子不爽，通过索要好处宰他一把，没想到那小子如此的干脆，直接调头离开，大出众人的意料。
现在闹成这样，贾珍那边怎么交待？贾珍拿了他，即使掉不得一块儿肉，也会被揭一层皮吧？而那些平日里唯他马首是瞻的喽啰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忒不仗义了，这是要老子一个人承担贾珍的怒火啊！
想到这里，不由得感到惶惶不安。
果不其然，他还在发呆，贾珍、贾蓉、贾蔷、赖升等大佬们出来了。登时吓得六神无主，膝盖一软，哆嗦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大、大爷，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儿啊！小人说得哪里错了？凡进咱们府的，哪一个舍不得丢出几两赏银？没成想这位瑁大爷竟是个异类……”
“放屁！人家风尘仆仆地从金陵来，你就舔着脸儿从人家身上讹钱？吃相也忒难看了吧？净丢老子的脸面！”
贾珍已知晓了前因后果，想到自己手头儿紧，为了从薛家抠出点儿小钱来，折了多大的脸面，不惜在薛蟠薛蟾面前保证一定会招待好这个平平无奇的贾瑁；
甚至在天香楼摆了一桌漂漂亮亮的宴席，就等贾瑁就位了，现在人竟然在角门上被赶跑了，自己给自己摆了个“空城计”，真真搞笑！
当下气得火冒三丈，一边儿暗骂贾瑁不给他面子，连最基本的赏银都不愿意给，忒不会来事儿了；一边儿命赖升把俞禄绑了，先打二十大板，再拖往马圈儿里让他好好反思。
贾珍怒道：“瑁哥儿人呢？”
“回、回大爷，俞管家一赶走瑁大爷，小人心知事态不妙，便马上追上去了，谁知，那瑁大爷穿的根本不像个大家公子，太平常了，一钻进人堆里，就不见影儿了……”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赖升，去，向薛家人打听瑁哥儿的去处，就是把京城的地儿翻了，也要把他给我请来！”
贾瑁知道贾府的下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蛀虫，早预料到他们后悔并派人来追，于是一下台阶就加快了脚步，片晌便消失在宁荣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先在一个小摊前买了五个烧饼填饱肚子，再回李卫旧宅，请张梁出马，搞定牙行租一院宅子应该不在话下。
回到旧宅时，门子来报：“贾小先生，有几个黄发碧眼的西夷人士来找你了！”
贾瑁正愁着没地儿找他们呢，这下好了，主动送上门来了，当下转忧为喜，先前被贾府下人恶心的烦闷心情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