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筹划

    李卫、林如海、甄应臻之间的腌臜事儿，官场之人本心知肚明，李巡抚也是个大方的，你李巡抚吃肉，我们跟着喝汤就是了，大家皆大欢喜；可一旦被摆到台面上，性质就一样了。

    李卫自觉颜面扫地，是以暗示提牢主事，在审讯时“一不小心”把蔡光祖打死了。

    蔡光祖、孙不进的财产全部充公，三代以内，男性亲属或流放，或充军；女眷或流放，或贬为奴婢。

    钟山教会被强制解散，一些重要人物，比如凌一指，各打二十大板；普通教徒，比如贾瑁母亲刘氏，闭门思过。

    至此，禁教风波圆满结束。

    朝堂闻之雷动，皇帝龙颜大悦，决定要将江宁禁教的经验推广向全国，李卫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进一步。

    江宁众官员大喜，当即大摆筵席，庆贺这一政坛盛事；

    贾瑁是破获此案的“头等功臣”，理所当然地受到了领导们的表扬；甄应臻、薛蟾等豪门人物或传达上级精神，或送来慰问之礼；受害者仅存的家属也用大家都懂的方式表达了感谢之意。

    巡抚衙门，二堂。

    高阔论、张梁等人先后散去，堂内唯有李卫、贾瑁两人。

    李卫道：“当时，我同意将你纳入幕府之中，固然有欣赏之意，但更多的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就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可见李某人的眼光之准呐。”

    贾瑁也不和他玩儿虚的，当下郑重作揖：“谢大人的知遇之恩，小子永不敢忘！”

    “很好，这回倒不打马虎眼儿了。”李卫满意一笑，“你如此年龄，便有着超乎常人的成熟与冷静，前所未见。我问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贾瑁道：“大人，这几日，小子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赏赐……”

    “哈哈哈哈，你小子还是太嫩啊！”李卫捋须大笑，“你收的那些玩意儿，不过是些开胃菜而已！”

    “罢，跟你说实话吧，修女一案，对李某人的意义非同小可，你之做为，可以说是挽李某人于水火之中，李某人不胜感激。我有意推荐你入仕，可符了你的意？”

    贾瑁“诚惶诚恐”：“幸得大人垂青，拜入大人幕府，成为一员光荣的佐治，自当为大人设谋画策，排忧解难，哪里担得起您的感激？况小子少不更事，又不是科甲出身，何以入仕？大人，加冠之前，小子愿侍奉在您的左右，一来积铢累寸，学习您为人处事的经验，二来继续为您排忧解难……”

    李卫笑道：“这话就言不由衷了。凭你表现出来的能力，做一员地方佐贰绰绰有余，留在我的幕府太屈才了！”

    “大人谬赞！”

    “呵，小滑头。今年年底，我要进京述职，到时候，我便将你推荐至吏部，给你参与铨选的机会。若通过考核，自会被授予一定的官职。贾瑁，你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我列出几个选择，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贾瑁心道：重头戏来了。于是抬起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眸，等待他的进一步阐述。

    李卫道：“科举之路已经被你否决，我便不做过多的阐示了。

    第一，地方佐贰。运气好的话可入臬司，做一员推官，刑狱一道，当为你大显身手的舞台；运气中等的话，可入州县，或为通判，或为典史，有生之年仍然可能成为京官；运气差的话，只能做一员类似于捕头、经承的小吏了。”

    贾瑁忙问：“第二呢？”

    李卫道：“第二，便是参与兵部的铨选，你若通过考核，我稍微一运作，一个正六品的千总手到擒来。如今西北、东北皆有战事，虽然只是个千总，但不会缺少机会的。”

    “有第三种选择吗？”

    “你小子，胃口很大嘛！”李卫似笑非笑，“当然有，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列出一百种选择，让你挑到天亮。”

    顿了顿，往下说道：“第三种选择，便是入内朝。”

    “内朝？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成前明的二十四衙门，或者满清的内务府。我朝的内朝，以‘殿前司’为核心，从文，入参赞处参赞军机；从武，入侍卫处掌率侍卫亲军；”缓了一下，揶揄笑道：“也可以自宫，入敬事房，成为一名光荣的太监。”

    贾瑁顿时哭笑不得，“光荣”这个词用得很妙啊！

    “但是，内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尤其是参赞处和侍卫处，若未出身于‘八府’，必须参加武举。八府，你可以理解成满清的八旗。当然，你若有意，我可以将你推荐到殿前司辖下的‘三舍’，只要从三舍毕业，就可以跳过武举，直入殿前司。嗯……从三舍熬出来，最少需要九年；有些人，熬了二三十年都没能熬出来呢。”

    “九年太久，只争朝夕……”贾瑁又问，“对了大人，市舶司是不是由内朝管辖？”

    李卫一怔，继而恍然大悟，好小子，敢情想去海关啊，那可是个能捞油水的好去处！但从这小子的表现来看，也不像个贪财的主，又魔怔了？

    “如你所料，市舶司隶属内朝。想入市舶司倒也不难，但是，若不是出身于八府，再怎么有门路也只能做一员小吏。你确定要入市舶司么？”

    贾瑁笑道：“大人，谢谢您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帮小子解惑。不过，事关个人前途，可否容小子考虑一段时间？”

    李卫大方说道：“参加吏部的铨选之前，你随便考虑。”

    贾瑁郑重一拜：“谢大人的再造之恩！”

    李卫笑骂：“猴儿，你再装腔作势，本巡抚可不替你操心了！”

    贾瑁笑着离开了抚衙。

    雇了一辆驴车，简单交待了车把式，便兀自坐在车上沉思。

    历经禁教风波，官场百态，算是看了个遍。这样的官，可以当么？可以，相当于实现由农民阶级向地主阶级的华丽转身。

    随着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等政策的实行，租佃的形式呈现多样化，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的矛盾得到缓和，因此，要想让小农经济自发地转型，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来演变，否则，只能借助外力。

    地主阶级最喜欢做的三件事：一，入仕，把持朝堂，正所谓“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二，兼并土地；三，开当铺放贷。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地主阶级通过收租和放贷，所获得的“利润”并不比对外贸易所获得的利润低：

    18世纪，中华大地的地租水平大约是40，相当于显性收入为40；至于隐性收入，甚至超过200：地主要去和朋友聚餐了，佃户要免费为地主抬轿、赶车；地主要盖房子了，佃户要免费为地主搬砖；地主儿子娶媳妇了，请人吃席，佃户要免费到厨房掌勺；地主缺侍妾了，地主的儿子缺丫鬟了，佃户争先恐后地献上自己的女儿……

    开当铺放贷的话，按照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等古典经济学家的理论，利息略低于地租，而王安石所施行的青苗法似乎印证了这一点，但是，在民间，高利贷的利息超过200的比比皆是。

    也就是说，仅凭收租和放贷，地主阶级就有440的收入，成本呢？买地，可以在小农破产后以低价购入；开当铺同理。假定地主把收上来的地租全用来买地和开铺，440减40，利润为400。

    对外贸易呢？中华出口三件套：丝绸、茶叶、瓷器，运到欧洲，至少有500的可预测利润；但是，无法预测的风险会使利润低于400：洋流的不稳定性；季风气候的多变；船只的质量问题；出马六甲海峡后海盗的猖獗；欧洲各国的关税保护；英国、荷兰海军的威胁，等等。

    用资本资产定价模型和均值方差理论测算，此时对外贸易的风险因子超过了5，假定预期利润为1000，除以因子5的话，真正拿到手的利润只有200。

    400和200对比，一目了然。

    事实上，满清三大商人集团，垄断盐业的徽商、山陕商人、把持广东海关的广州十三行，在发家致富之后，出奇一致地做了地主阶级最喜欢做的三件事：或鼓励子孙参加科举，或直接捐官；买地建豪宅；开连锁当铺放贷。

    小农经济下的商人，本质上也属于地主阶级；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办工厂、兴实业的动力；他们必然是也始终是工业革命的阻碍。

    作为一个合格的键盘侠，贾瑁构想了一个“借助外力”冲击地主阶级计划的雏形，但需要两个先决条件：一，位高权重，只手遮天；二，皇帝的支持。

    所以，如果入了市舶司却只能做一员小吏，反而不如去边疆搏上一搏，一来搏一个地位；二来争取为皇帝展现一些西方的新型事物，比如燧发枪、“排队枪毙”战术、棱堡等等。

    ps：这一章，有点写嗨了，具体数字可能有误，但原理是没问题的。如果有经济学大佬看，请勿纠缠于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