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家事
一路苦思，不知不觉已回到了宁荣街，车把式连连吆喝了数声，才把贾瑁唤醒。
尴尬地笑了笑，付了钱，深吸了一口毫无污染的新鲜空气，方走往自家小院。
还未进门，便听到堂屋内传出来断断续续的说笑之声，辨其音色，赫然是母亲刘氏以及薛蟾、薛蝌。
当下正了正衣领，一边儿欣喜地呼道：“妈！我回来啦！”一边儿有模有样的走入了堂屋。
堂屋之内，刘氏坐在炕上，满面春风；薛蟾和薛蝌坐在四方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刘氏打量了一会子，喜道：“我的儿，今儿总算安生些，没带着一身酒味儿回来！”
说着转头大骂：“都是那高阔论什么低阔论，半路途中哪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瞧你那没皮没脸儿的模样，自你蔡叔被抓了去，便没日没夜地跟着那些死囚攮的厮混，像什么话？毛都没有长齐，就学野老儿生事儿了？”
刘氏骂得太过世俗，那薛蝌一时间没有忍住，“噗”的一声，把刚咽下去的茶水给喷了出来，手里那黑漆漆的茶碗也差点儿溜在地上；
薛蟾小脸儿憋得通红，想笑却不敢笑。
“妈，不是跟您说了吗，都是为了应酬，应酬，您懂不懂？”
当着外人的面儿骂自己的儿子，却无时无刻不体现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怀，真活现！
贾瑁一脸委屈，恐母亲再骂，忙转移话题向薛蟾道：“薛兄，是什么风把您兄弟俩给吹来了？”
薛蟾笑道：“瞧你这话儿说的。没风，我就不能来了？”
刘氏接茬儿道：“不争气的孽障！薛家的哥儿来看看我，碍你事儿了？”
薛蟾忙劝道：“大娘快别生气了。您不知道，瑁哥儿他最近练了一门神功，叫做‘六脉神剑’，能够通过内力把喝下去的酒给逼出来，所以啊，他有着海量的酒量，凭他高阔论低阔论的死命灌，就是灌不醉，您就别为他担心了！”
刘氏惊讶道：“六什么剑？莫不是瑁儿每天早上舞的那套耍子？”
贾瑁又气又笑，当下推搡着刘氏道：“妈，甭管那六什么剑的劳什子了，我饿了，您快去给我蒸一锅大米、炒几个小菜来，我向您保证，以后绝不在没有经过您的同意之下滥饮……”
“这可是你说的昂！”刘氏佝偻着身子下了炕，挤着脸儿嚷道：“嗳嗳嗳，马上就去了，我的儿，你别推我呀……”
贾瑁嬉皮笑脸地道：“妈，我真饿了，快给我做饭……”
刘氏一边儿摸索着围裙，一边儿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
堂屋暂时清净了下来，薛蟾笑道：“贾瑁，你让你母亲给你蒸一锅大米？你是猪吗？”
薛蝌也调笑道：“瑁大哥不光酒量好，饭量也是好得很啊！”
贾瑁笑道：“一日三餐惯了，晚上不吃，饿得慌。况且，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薛兄，蝌弟，待会儿饭好了，咱们一块儿吃吧！”
薛蟾道：“大可不必。说句不好听的，你家的饭，我还吃不惯呢！”
贾瑁笑道：“何不食肉糜啊！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泼猴，你又作妖了！”薛蟾笑骂，继而严肃起来，“贾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消息？”
“贾敏，也就是我的师母，不中了……”
贾瑁柳眉一挑，因说道：“也就是说，你的林妹妹要进贾府了？”
薛蟾叹道：“是的。我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所有的一切，皆系命中注定……”
“胡说！”贾瑁斥道，“唯物论、辩证法、认识论讲什么内容你忘了？有个哪门子的命中注定！”
薛蟾似笑非笑，反问道：“既然你如此笃定唯物主义，那么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贾瑁一怔，是啊！穿越，本就不是一件“唯物”的事儿，而且，红楼原文中，可是有仙神的，警幻仙子、一僧一道等等，这些该如何解释？
“罢，不谈这糟心的了。”薛蟾摆了摆手，因问，“抚衙那边呢？你贾某人破获如此大案，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李大人必然感激不尽，竭力满足你贾某人的野心……啧啧啧，我酸了昂！”
贾瑁哂笑：“有什么可酸的。李大人不过是给了我一个参加铨选的机会，最好的结果，大抵是到州县做一员佐贰罢了。和即将直入翰林的薛大才子没法比！”
薛蟾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未经科举而任佐贰，已经很好了，你小子就知足吧！”
正说着，忽听门外有人喊道：“刘大娘？瑁哥儿？你们在家吗？”
“在呢，谁呀？”那边厢，刘氏忙洗了手，解了围裙迎了出来；贾瑁则点了盏灯笼，并牵住了刘氏，为她指路。
时约酉初，堂屋摇曳的烛光顽强地跳动着，那黯淡、无力的光芒并未能照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院，是以贾瑁抬起灯笼打量来人之时，母子二人同时陷入了呆滞。
薛蟾、薛蝌出来后，待看清来人的面庞，因惊讶问道：“贾珙，贾珀？你们怎么来了？”
来者两人，分别是长房贾珙，二房贾珀，皆系侵吞贾瑁家产之人！
贾珙、贾珀两人也惊叫：“薛公子？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刘氏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大老爷和、和二老爷让你们来的？瑁儿，快、快请你的两位兄长进屋！”
“妈，天色已晚，咱们都快歇息了，屋子里不成体统，哪里能用来接待贵客？”
“这……”
贾瑁托住母亲的大臂并以眼神示意，昏暗的灯光下，那是一张严肃的令人发冷的脸颊；
但见他抚剑大步流星地走至贾珙贾珀身前，冷森森说道，“稀客，真是稀客！两位兄长，时近夤夜，屋内杂乱无章，厨房茶水已凉，是以招待不周。若有要事，便在此地直叙，长话短说；若无要事，我没功夫和你们扯淡，回去各找各的老婆吧！”
贾珀大怒，因喝道：“睁着眼儿说瞎话！尚不到戌时，这算哪门子夤夜？厨房还烧着火，茶水怎么可能已凉？和薛蟾、薛蝌有说有笑的，凭的招待不周了？贾瑁，我看是你小子故意摆谱儿，纯粹为了恶心我们吧！”
贾瑁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刘氏出声道：“瑁儿……”
薛蟾忙低声劝道：“贾瑁，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贾家的人，没准儿你以后也有求宁荣两府的时候呢，没必要闹成这样。”
贾瑁置若罔闻，只冷冷地盯着贾珀。
贾珀咬牙嘶吼：“贾瑁，好你个不开眼的忘八羔子……”说着竟似要扑来厮打。
忽地被贾珙摁住，使了个眼色，向贾瑁道：“瑁哥儿，在院儿里说倒也无妨。是这样的，大老爷二老爷听说你拜入了巡抚大人的幕府，并在禁教的事儿上立了大功，他们对你的成长感到欣慰。所以派我们俩过来瞧瞧，缺了什么尽管提，都是一家人，我们能帮则帮。”
贾瑁微微颔首：“请珙大哥回去回复老爷：老爷的心意，瑁心领了！”
贾珀惊叫：“大哥，你胡说什么呢！老爷分明是让咱们……”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贾珙捂住了嘴，附耳道：“薛蟾也在，你莫不是想让人看咱们贾家的笑话？”
贾珀怔住。
贾珙强笑道：“好，大哥一定原封不动地回复老爷。大娘，瑁哥儿，告辞！”
又向薛蟾拱手：“薛公子，改日再会！”
薛蟾忙回应道：“改日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