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是他?不,是他
徐鄞、雨村、周辕、安有常等地方官员来时,李卫“咳”了一声,直接说出了方才的推论,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唯有安有常惊呼一声,惹得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李卫皱眉道:“安游击,为何惊叫?”
安有常讷讷道:“没、没什么。”虽然口头上否认,但那飘忽的眼神,愈发证明了他心里有鬼。
李卫斥道:“哼,你好歹也是参与过对准之战的游击将军,算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如今竟然在巡抚二堂如此的失态,成何体统!”
安有常忙跪下来说道:“末将知错,请大人惩罚!”
“罢了,大案当前,本官没有心情纠结于这等小事。”李卫不屑地摆了摆手,喊道:“贾瑁,修女一案的来龙去脉,就由你来讲述给列位大人吧!”
“是!”
然而,他前脚尚未踏入二堂,后面就传来高阔论急促的呼喊之声:“大人,大人,有重大发现啊!”
“哦?什么发现?”李卫装出一份大喜的模样,心里却是暗暗发笑,这个高阔论,演戏倒挺有一手的嘛!
高阔论兴奋地汇报:“大人,我们查到了一位年近七旬的西夷人士,此人曾接触过孟正义收养的那些婴儿。最重要的是,发布禁教令后,此人便很快来到巡抚衙门领取信票,所以,他现在还在金陵,并没有被驱逐至澳门!”
贾瑁拱手道:“各位大人,这个消息来的非常及时。只要我们找到这个西夷人,让他列出一份孟正义收养过的婴儿的名单,我们就能找到凶手啦!”
李卫忙问:“高先生,那西夷人现在何处?还不立刻请他到衙门来?”
高阔论挤着脸,为难说道:“大人,根据领取信票的记录显示,此人脱离了教堂之后,为了谋生,便开了一间医馆。但开在哪里,我们并不清楚啊!”
李卫怒道:“那还不去查?有这扯犊子的功夫,早查到他人在哪里了!”
高阔论道:“大人,因曹参将落网,幕府人手不足,急需您的支援……”
“敢情是来和本官要人的啊!”李卫便发动臬司藩司,“偌大的金陵城,能有几间西夷医馆?本官给你配齐人手,给我挨家挨户地查,下值之前,必须要把这个西夷人找到!”
“是,我马上出发……”
贾瑁看着两人那“神乎其神”的演技,想笑却不敢笑。李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生怕他小子一言不合地笑出声来。
……
一个时辰后,正阳门外,“悬壶”医馆。
昨夜下了一场秋雨,今日医馆内外格外冷清,前台坐班的伙计趿拉着脑袋昏昏欲睡,那以均匀频率点头的样子就像捣蒜。
某一时刻,一个身着圆领长袍的中年男子悄然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走路时却异常轻灵,无声无息,从始至终坐班的伙计都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此人先是观察了一下馆子内的环境,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向柜台,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留有络腮胡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踩着门槛窥探。
目光接触的瞬间,两人同时怔住。
“安游击,您怎么来了?”
“蔡光祖?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两人,竟然安有常和蔡光祖!
两人问罢,同时恍然大悟,互指着对方喝道:“你是修女杀手!”
安有常率先发难,右手在背后猛一摸索,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出现在掌中,咬牙大喝道:“我说曹绥的妻子怎么死的那般离奇,原来是你这狗贼在背地里弄鬼!”于是一跃而起,如一头猛虎般猛地扑来,匕首直刺蔡光祖的心窝!
“你、你胡说什么!杀死曹参将妻子的人明明是你!”蔡光祖一面言不由衷地反驳,一面手忙脚乱地躲避安有常的杀招,躲过了匕首,却没有躲过他整个人,因而被安有常当场扑倒。
“卑鄙小人,趁安某人缉拿要犯的功夫害曹参将妻子的性命,陷安某人于不义,我要你去死!”
蔡光祖大言炎炎:“安游击,不要再幻想了!杀死曹参将妻子的人是你!前夜,你悄悄来到曹家小院,逼迫她拿出账本,她抵死不从,你对她做了什么?是谁,拖下了谁的衣服;是谁,把谁摁在坑上,做出了不可说之事;又是谁,在完事后杀了目瞪口呆的老仆……安游击,你才是修女杀手!”
安有常怒不可遏:“蔡光祖,你竟敢如此诬陷于我,你不得好死!”
两人窝在医馆的地面上一边互喷一边斗殴,一个执匕首猛刺,一个抵着手臂反掐,安有常虽然占据上风,但蔡光祖亦颇通武艺,一时间难分伯仲。
与此同时,李卫率麾下标营赫赫而来,方一下马,就看到在地面上互殴的鼻青脸肿的安有常和蔡光祖,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梁茫然说道:“修女杀手,竟然有两个人?”
医馆之内,前台坐班的伙计不知何时起已站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打滚儿,对李卫的来临似乎无动于衷。
安有常、蔡光祖听到大队人马的动静,顿觉大事不妙。
两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站起,向李卫打恭。
此时再看那坐班的伙计,这才发现,竟然是高阔论!
贾瑁挤出头来,痛惜地说道:“蔡叔,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又向安有常道:“安游击,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了,你才是杀死沈氏的真正凶手!”
蔡光祖张了张嘴,眼睛湿润了,几欲哽咽。想了想,咬牙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安有常故作镇定地解释:“你、你一介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孩儿,你懂什么!”
说着指向蔡光祖,“各位大人,是他,蔡光祖,他才是真正的修女杀手!”
“我安某人乃是江宁府分守游击将军,前夜,曾跟随巡抚大人平定曹绥的叛乱,我之忠心,可昭日月!我怎么可能是凶名赫赫的修女杀手?大人,别听这小子胡说,他是金陵四大家族之首的贾家的人,他别有用心呐……”
贾瑁笑道:“安游击,你这栽赃的水平也太差了吧!贾某人从来没有说过,你安某人就是修女杀手。
那么,你安某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贾某帮你回忆一下,前夜,你安某人向曹绥之妻沈氏索取账本,却被她拒绝。你先以花言巧语诱之,大抵是曹绥先前的东家——利国安、来分奇等西夷人士被团灭,欲寻找新的合作伙伴继续他的海外事业,你便欺骗沈氏,声称新任合作伙伴是你,终于求得账本。你拿到账本之后却不满足,忽然兽心大发,对之先歼后杀,事后又将目睹一切的老仆灭口。
没想到,一大早便传来沈氏之尸变成了修女的消息,你大惊失色,惶恐数日,在贾某人设了这出引蛇出洞的大戏之后,你为了弄清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决定来此一探究竟。
安有常,回忆起来了吗!”
安有常反击道:“贾瑁,给人定罪要有证据,证据!你以为,耍一耍嘴皮子,就能办案?”
高阔论听不下去了,当下说道:“安游击,方才,高某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你的罪行,没法洗!”
“你要证据是吗?”贾瑁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拿出了验尸报告,“安游击,你自己看看吧!”
安有常颤颤巍巍地接了,兀自发愣。
贾瑁瞧着他那副心虚的模样,心里悬着的石头扑通落了地。所谓的验尸报告,只说明沈氏被打扮成修女之前受过侵犯,哪里能作为证据?正所谓: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李卫恍然大悟。好你个安有常,还想独吞账本,吃相也忒难看了,你若把沈氏交给李某人,李某人还愿意帮你圆一圆谎,你倒好,吃了独食,还向李某人汇报“沈氏和老仆自知罪该万死,早已逃之夭夭,如今不知所踪”,忒吃里扒外了吧?
“来人!”当下大喝一声,“把这个猪狗不如的小人给我拿下,打入死牢,择日问斩!”
安有常惊恐地呼道:“饶命,大人饶命!末将平叛有功,功过可以相抵的,念大人看在末将对您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了末将这一回吧!”
李卫越听越厌恶,因吼道:“还等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拿下,给我拿下,打入死牢!”
当下便有两名卫士拖着安有常往大牢去了,呼救声传了很远。
在场者一阵唏嘘。
贾瑁、高阔论四目相对,意味深长。两人都是聪明人,岂能听不出来李卫和安有常之间的腌臜事?
贾瑁悚然一惊,还好李卫还算有些良知,不然,凭他对此案刨根问底的做为,早被人家随便安一个罪名,送大牢去了……
曹绥,就是他的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