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修女再现（二）
赶到沧波教堂时，略一张望，只见断断续续的烂墙之下，是一片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广场之上，有晾着的稻谷，有晒着的萝卜，有用大篓子盖着的不知名物什，极具人间烟火的气息。广场西侧，布了一条臭水沟；东侧则是一片冒着水泡的淤泥池，乌烟瘴气的，吃的拉的连在一块儿，也不嫌膈应的慌。果然如金二顺所言，这哪里有个教堂的模样？
直入告解室，臭气熏天的，贾瑁望着那和臭水沟连着的管道，这才明白倒夜壶为什么倒在了这里。
曹绥之妻沈氏年近三十，容貌不俗，比曹绥小了将近二十岁。其死状和常薇之死状一模一样：身穿修女服，身上除了一个十字架之外无任何装饰物；一脸安详；腹部亦有一道针线缝合过的伤口；人虔诚地跪在地上，低头闭目，双手合十，似在忏悔，似在祷告。
少时，凌一指匆匆而来，贾瑁向李卫道：“大人，这是贾某的一位长辈，姓凌名一指，精通西夷医术，贾某建议，由他来开刀，或许能检验出一些不一样的端倪。”
推官褚恒、仵作韩大力怒目而视，好家伙，这是不信任我天朝的验尸技术吗？
李卫心里烦躁的紧，直接下令让几人“滚开”，请凌一指上前开刀。
贾瑁将李卫拉至角落，四下一扫，近处无人，便道：“大人，在下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向您禀报。”
李卫不耐烦地道：“有屁就放，有话就说。婆婆妈妈什么呢！”
贾瑁低声道：“大人，实不相瞒，昨夜，我为常薇守灵之时，因太过好奇，便让凌一指给尸体开了刀，检查了内脏。不曾想，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正是修女杀手选择下手对象的动机！”
“什么秘密？”李卫问了，又皱眉道：“怎么不早说？”
贾瑁苦笑：“大人，我也是昨晚才发现的啊！怎么早说？您这不是马后炮么？”
李卫哑然，贾瑁郑重道：“这个秘密就是，凡修女杀手选择的下手目标，生前都曾有过生产！”
李卫道：“有过生产？这能说明什么？”
贾瑁徐徐引导：“大人，您对比一下十五年前修女杀手选择的目标和十五年后的目标，有没有相似之处？得了，我直接跟您说吧，至今为止，一共七位受害者，竟然有三位是秦淮河畔的烟花女子；烟花女子，生前有过生产，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李卫登时想到了案卷上记录的莫经远的杀人动机：那些女子是原罪之人，他要为她们洁净内脏，以便以无瑕无垢的躯体进入天国，向所谓的‘主’赎罪；赎罪之时，那些内脏，正好可以作为‘赎价’。
“原罪，生前有过生产，便是莫经远眼中的原罪，”当下抚掌大笑，拍着贾瑁的肩膀猛夸：“原来是这样，贾瑁，你小子真是个天才！”
贾瑁笑道：“大人，您终于想通了！”
李卫想了想，因笑道：“若果真如此，也就是说，其他的受害者必然有过一段或数段非常伤心的感情经历……”
贾瑁出着神说道：“是的，这也是我在苦苦追寻的真相之一。”
那边厢，徐鄞、周辕等人听到巡抚大人猝不及防的大笑声，感到莫名其妙，忙谄笑着围了上来，询问因何而喜。
李卫转忧为喜，有意将如此重大发现分享给众人，正欲开口，忽见贾瑁疯狂地给他使眼色，当即一愣，便打了几句哈哈，再来到角落叽叽咕咕地商量起来。
“贾瑁，你什么意思？”
贾瑁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大人，目前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你、我、凌一指三人。我觉得还是先别开诚布公的好，因为，我怀疑，修女杀手，就在我们身边！”
“就在‘我们’身边？”李卫大惊，“等等，这个‘我们’，具体指谁？”
“我也不清楚。”贾瑁摇了摇头，昨夜所遇的离奇杀手的装扮再次浮现在眼前，猛地打了激灵，因问，“大人，昨夜，应该忙乎了一整夜吧？”
李卫并不做过多的阐述，只应道：“不错。”
贾瑁道：“这就对了。您想一想，为什么修女杀手选择的作案时间，和您、和曹参将整活儿的时间是在同一夜？”
李卫惊道：“因为，他知道我和曹绥要在当夜整活儿，所以选择在同一夜出手！是了，一来我忙于曹绥谋逆之事无暇环顾，二来曹绥忙于调兵遣将，难以兼顾妻子，这才被他钻了空子，选择了最合适的时间下手！”
说着竟锤起头来，一脸懊恼之色。
贾瑁叹了一声，一时语塞，索性不作应答。
两人说话的功夫，凌一指已经在洗手了。推官褚恒、仵作韩大力围着他阴阳怪气地追问结果，还在纠结西夷验尸术和中华验尸术孰优孰劣呢。
凌一指耐着性子糊弄了几句，待察觉到贾瑁问询的目光，也不开口，只长叹一声，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转身离去。
孙不进走来角落，用愤怒的语气说道：“瑁哥儿，凌一指怎么回事儿？连句道别的话儿都不说，就这么走了？他几个意思？”
贾瑁和李卫对视一眼，“果然如此”，不言而喻。
“孙捕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毕竟曾经是耶教教徒，可能是被沈氏的死状激起所谓的圣母心了！”
贾瑁一边儿劝慰着，一边儿接过推官褚恒手里的验尸记录，漫不经心地一扫，却是骤然怔住，神色愈来愈凝重。
“怎么可能？”
然而，他的反应，并没有引起在场之人的重视，因为，同一时刻，高阔论以及提牢主事慌慌张张地赶来，紧接着禀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曹绥自尽了。
众人再次被这又一突如其来的变数给惊呆了。
缓了一阵子，徐鄞气呼呼地咒骂提牢主事看守不力，当场欲让心腹将之拿下，以军法处置。
李卫则赶忙询问系如何自尽而死，咬舌？服毒？撞墙？曹绥那些心腹如何？有没有什么反应？提审之前自尽还是提审之后、被他察觉到妻子可能发生了某些变故才自尽？如果是这样的话，高阔论就要对曹绥之死全权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