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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羞娇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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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暮春都过去了,树影婆娑、绿意深重,绵绵下了几天的雨,送走上京的暖春。四月初七,一晴方觉夏深。

    “今早朝会,官家降旨了。此事已定,再过半月就该启程了。”温容倚给令婉剥了个橘子,仔细撕掉苦涩经络,徐徐与她说着近日朝事,“这回走了,大概冬天之前就不回来了。”

    令婉就坐在他身边,顺手接过他递来的橘瓣。晴日深,天气就热,她在家中的时候换了轻薄纱衣,一点淡淡藕荷罩在肩头,隐隐可见晶莹肌肤。

    她手肘撑在案上,掌心托着下巴,整个人微微向前倾,脊背玲珑凹下的线条清晰映入温容倚眼中。

    突出的蝴蝶骨、深凹的脊背沟,无一不吸引着温容倚目光,他看得脸热,匆匆移开视线,专心听她说话。

    “……岭南多瘴气,你记得带个郎中随行。刘遵定然会趁你赶路的时候生出些事端,小心点,官家派的人要是不靠谱,公府护卫、阿姐的侍卫都可以借你。”她絮絮叨叨交代完,又一偏脑袋,问道:“就没人拦着官家?晏公同意了?”

    温容倚垂眸,“我先前与晏公说了,不好一味回避。昭容已经有孕,我们也该转守为攻,只有以身涉险,才能试出底牌。他便没有多说,倒是……”

    令婉应该能看出他犹豫,直接追问:“倒是什么?”

    温容倚摇摇头,平静又随意地说了句,“没什么,就是温齐光不想我去。”

    眼前女郎听罢,轻蔑冷哼一声,“早干嘛去了?”

    二十年前丢他去寒山寺,多年不闻不问,没见他说过一句后悔。大儿子死了知道回头了,谁稀罕他?

    “叩叩”两声,轻快又利落,一听便是子澄。

    “进——”令婉一边说着,一边直了腰,悄悄挪开一点,离温容倚稍远了些。

    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温容倚的眼睛,他眼睁睁看着飘垂的彩纱逃离身侧,下意识伸手想拽回来,顺着绸纱,将人也带到怀中。

    可惜只是想想,真要这么不听话,他大抵就真的失了长宁郡主欢心。

    子澄低着头小跑进来,气还没喘匀,便急急拱手道:“公子,南殷和十一回信了!”

    “裘宅中没有什么暗门、暗室之类的,各个房间也没见都知踪迹。”

    令婉闻言低眉,肩膀微微垮塌,温容倚见她神色淡淡,便知她不甚愉快,柔声安慰道:“没事,在城中细细找找,也来得及。都知是官家身边人,他们不敢妄动。”

    子澄忽而“啊”了一声,他气没喘匀,跟鸭子叫似的,一下打破满室柔情氛围,纵是温容倚从容平和刻进骨子里,此刻也忍不住眉心一跳。

    只听子澄继续气喘吁吁道:“……不是,公子,我没说完呢!没有暗室,但是有地窖啊!只不过南殷刚想探地窖,就看见几个下人在那儿来回晃荡,搞不好是刘家派来监视的。她这回没太仔细筹备,不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就先回别院了,等下一次好好布局,再去闯一回裘宅。”

    说完就退下了,跑得比猴还快。

    令婉还疑惑着,“走那么快做什么?你吩咐他什么事了?”

    温容倚毫无破绽地摇头,“可能赶着去吃饭吧,也快到用午饭的时候了,晚些就要被抢光了。”

    令婉狐疑看着他,明显不大相信,不过这是小事,她倒还乐意放过温容倚,转而问道:“南殷和十一是……你的下属?”

    “我的私兵。”温容倚似乎只是顺口回了一句,全然不在意这几个字在世人眼中有多大逆不道,差不多值得一个斩刑。

    而听的人也很平静,只将这惊天动地的四个字当作耳旁风,刮过算过,“让她们万事小心。”令婉轻声道。

    她又倚靠书案,身子微微向前倾,衣衫紧贴着肌肤,包裹出纤细玲珑的躯体。

    要是在一月之前,她每逢疲倦的时候,多是靠在他肩上,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批公文,便是一个畅快宁静的下午过去。

    温容倚独自窥着女郎脊背意乱情迷的时候,令婉已经悄悄开口,语声柔缓,像在跟他打商量,但他心里清楚,她已经做好决定。

    “过两日我生辰,官家和嬢嬢估计会召我入宫,到了四月中,又是嬢嬢过生辰,我便直接住在宫里吧,看看……到底是什么手段,竟能让一国之君无所觉察地患了重症。若是能见一见刘胭最好……她现在既然对我说了逾明战死的实情,好赖也有把柄在我手上,总之黄观已经摊开明面是刘遵的人了,也不必那么畏首畏尾,虽然不道义……”

    她话说一半,正要接着说那个“但是”,温容倚却忍不住打断:“哪有不道义?夺权是条荆棘路,注定以命相搏,不要太心善呀。”

    这是在哄她,令婉定然听得出来。

    女郎斜了他一眼,转了话题,“你给皙仪和韩玄英去信了吗?往岭南去,大概要路过江南,倘若途中不测,也好让她帮帮你。”

    “玄英和皙仪去了没多久,大概自己都没站稳脚跟,不好让他们再费心神来管我了。”他刚一说完,见令婉没什么反应,平平静静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心里不禁一紧,连忙补道,“我在润州也有布置暗桩,你放心,我和刘遵,说不好谁在明谁在暗。”

    令婉听了这话,却没有如他所料那般舒展眉目,反而淡淡盯着他半晌,才矜持吐出三个字,“傻不傻?”

    温容倚被她斥了一句,恍惚明白了什么,然而还是忍不住委屈,登时就泄了气。

    “当下你我与刘遵刘束势如水火,他们敢给官家下药,就敢做出造个傀儡上位的事。说不好什么时候,线一崩,上京就大乱了,未必能给玄英皙仪更多筹谋的时间。相比起在姑苏扎实根基,保住你——晏公一派最得力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碎发垂在眼前,低眉顺眼,委屈又乖巧。这副模样看在令婉眼里,就像是恶龙自愿剜了眼睛、鹰隼甘心拔了利爪,乖是其次,让一个满身逆骨的天骄乖巧低头,令婉心尖才是真真正正软和下来。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头发。

    二人个子差了不少,令婉跪坐着,须得直起腰才能触碰他头发。如此以来,她那垂下来的长发,便恰恰好好拂过温容倚脸颊,而温容倚一抬眼,便与她襦裙系带上绣的红杏打了个照面。

    令婉蓦然意识到什么,忙矮身坐回去,一转头,再不去看温容倚。

    却下意识地、不知不觉中,低头看了一眼襟前。

    她习惯将齐胸襦裙束得高,只能看见半露的锁骨与一小片肌肤,衣带牢牢系着,上面绣的红杏却招摇娇媚。

    温容倚也主动移了视线,想来也奇怪,他和她早早成了夫妻,回门那天他便知道她心里有他。但阴差阳错太多,明明是早早彼此钟情的一对男女,更是已经结亲大半年了,竟然到了如今还是这样别别扭扭的。

    令婉寻了个借口,垂着眼睛跑了,徒留温容倚一个人在原地,忍不住叹了口气。

    -

    宁太后寿辰将至,尽管官家登基以来,太后潜心礼佛,每逢过寿都不再大办,但各家送的礼物却是一年也不曾缺席。每到这个时候,有容总是格外忙,她指使着几个内侍黄门,让他们将一个个箱子都搬进殿内。

    小黄门纷纷应是,都是早早送进宫净了身的,一个比一个瘦小,抬起箱子来却毫不含糊,稳稳当当的。有容一边跟在他们旁边,一边好好夸了两句,“不错,手脚真利落……就放这里吧,一会儿我去给你们讨赏。”

    小黄门排成一排,个个脸上露了真心实意的笑,“谢谢姑姑!”

    有容也笑起来,眼角细纹慈和,“客气什么,歇着去吧!”

    等到内侍黄门乐呵呵地退下,有容敛了欣喜神色,叹口气,又到她清点礼单的时候了。这个活儿她交给谁都不放心,生怕漏了哪家,惹得他们和太后交恶。

    她一排排箱子看过来,都贴了名签,一张纸条牢牢粘在上头。正要提起笔,眼神却一凛,后排有个箱子忽而引起她注意,有容紧蹙眉头,犹豫几番,还是转身进了内殿。

    宁太后正盘腿坐于榻上,闭目歇息,手中一串红珠,指尖不停拨着珠子,发出整齐有规律地清脆声响。书案边上坐着静安郡君庄氏,她每天都会来陪陪宁太后,为太后抄抄经,陪她说说话、解解闷,总之,郡主走后,惟有她常在太后身边尽孝。

    有容的脚步声,宁太后听得出来,她甫一进殿,太后便已睁开眼睛。

    有容小步走到太后身边,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太后听罢,神色未变。倒是庄娘子先开了口,她朝有容与宁太后柔婉福身,“今日妾腕子扭了,字写得不好看,便只抄了一点,不敢多写,恐污了娘娘眼睛。”

    宁太后颔首,“那便退下吧,辛苦你了。”

    有容看着庄娘子垂首离开的背影,低笑一声,“倒是聪明人。”

    宁太后与她对视一眼,亦是露出一点笑意,“若不聪明,清灵也不会帮她。”她将手中红珠串搁下,“你说,刘遵送了礼来?”

    有容颔首,“太宗皇帝去后,刘遵是从来不管娘娘寿辰的,他懒得做这面子功夫。婢子也是奇怪,怎地偏偏今年就送了?还送了一整箱呢!”

    宁太后凝眸,略一沉吟,“拿进来我看看。”

    上好的檀木箱子放在殿中,一张纸条牢牢贴着,“参知政事刘遵献”几个大字清清楚楚写在上头。

    “打开。”宁太后沉声吩咐。

    有容便上前,撕了纸条、开了箱子,箱盖如同斩刑时落下的人头,“啪”地一声被甩到后头。

    待看清里边满满当当摆着的东西,纵有容见尽风霜,也不由后退一步,惊惧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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