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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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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婉连忙摇手,“不是的,阿兄……”

    赵揽抬手止住她,“你也不用说好话安慰我,我从小就笨,念书念不好,写诗赋更是烂得一塌糊涂。那时阿弟其实聪慧甚于我,刚开始念书的时候,他还受过老师夸奖,只不过后来,他大概怕我难过,也慢慢放纵自己,不再好好学了。

    “我虽然知道自己笨,但是阿爹回回失望,总要打我手心,骂我、斥责我,再怎么样也是不好受的。大娘娘嘴上虽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她也嫌弃我嫌弃得很。

    “也只有刘守光,他不但会夸我两句,还会给我带金创药……你大概能懂吧?刘守光于我,就如爹爹于你,不是亲生父亲,但他给我的那点体贴关爱,足够让我把他真真正正当个长辈。

    “他心思不纯,阿兄也知道,他贪恋权位我其实也看得出来。但是只要不逾矩,有他之前那点情义在,我放一点权给他又怎么样呢?晏公在、爹爹提拔的旧臣都在,还能任他翻了天不成?”

    赵揽一句一句,说得掏心掏肺。他不是聪明人,更因有太宗皇帝那样的绝世英才作父亲,愈发显得他庸碌不成器。

    太宗曾经对两个儿子都寄予厚望,他子嗣单薄,早年也有过几位妾侍,逃难、打仗好多年,都陆陆续续去世了,单单留下两个孩子。他曾渴望赵揽和赵措延续他的功绩,开清平盛世、留万代功名,可惜这两人一个天生愚笨、一个没心没肺。

    在他俩还小的时候,太宗指望过借严苛手段扳正二人的性子。彼时令婉刚刚能记事,最常见的场景,便是赵揽与赵措一起挨打。

    太宗靠兵马与血战夺得天下,对两个儿子丝毫不手软,动辄打骂。夏日最酷热的时候,让两人在烈日底下扎马步。到了冬天,上京落大雪,又只给他们穿一层薄衣,便将两人扔进雪地里练功。

    兴许是待两个儿子太过严苛,他无处安放的拳拳父心,便全都转嫁到令婉身上。

    是以,太宗朝时,整座皇城惟一称心顺意的,大概就是帝后养女,真应了太宗赐她的封号,长乐安宁。

    总之,赵揽待刘遵如此信服,除却刘遵钻了空子,补全他缺失的那点父爱。大抵,亦有太宗皇帝的错处。

    兴也英雄心,败也英雄心。

    令婉离开福宁殿的时候,日薄西山,晚烟挂梧桐。

    她正要离开宽阔宫道,踏出高耸朱墙,阴暗转角里却忽而转出一片浅碧衣角,是普通的宫婢服饰。

    “郡主,‘梅园主’请您入阁一叙。”

    令婉向后退了半步,很快打量了宫婢一眼。

    是很熟悉的脸,她应见过的。而她口中“梅园主”,想来,即是当时邀她入宫赏梅的那一位——章淑仪。

    当时引着她往梅园去的,就是眼前这个婢子。

    章淑仪找她做什么?

    令婉心下虽疑惑,面上却平和看不出破绽,衣袖一拂,“请姑姑引路。”

    -

    章淑仪所居的绛云阁,就在梅园边上,是个清幽的好地方。纵凛冬已过,梅花多凋零,仍有芳香幽幽,气息清冽。

    所谓“梅园主”,就在画堂等着她。

    章淑仪眼神涣散,浑浑噩噩,两手交握着,手指绞紧了巾帕,一看便是在紧张,甚至令婉进门的脚步声,她都没有听见。

    还是婢子提醒着唤了句,“淑仪?郡主到了。”

    章淑仪这才送了握紧巾帕的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那婢子退到画堂门口,她又叫住了她,急着嘱咐,“记得守好了,千万别让人靠近……郡主请坐。”

    此地无银,令婉蹙眉心想,本来都要坐下,还是放心不下,沉声开口道:“如有旁人问起来,就说淑仪替太后抄经,我来取。经书未抄完,须得诚心,不要让人靠近。”

    章淑仪连连点头,“就这么说!还是郡主想得周到。”

    等到画堂门关上,令婉方压低了声音,问她,“章娘子面色不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章淑仪听见这句话,绷紧的身子忽而一松,似乎找到什么缺口一样,眼泪决堤涌出。

    她坐在令婉身边,手不自觉攀上来,揪紧了令婉衣袖,“求郡主……救我!”

    令婉眉头仍是微蹙,“不知出了什么事?娘子为何如此慌张?”

    章淑仪眼泪扑簌扑簌落到她袖子上,与令婉装模作样的哀泣不同,她是当真恐惧、当真无奈,如同婴孩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令婉实在无法,见她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只得拿出随身绣帕,递到她手上,“娘子慢些哭,会伤到眼睛。”

    章淑仪颤着手接过去,这才慢慢止了哭泣,断断续续喘着气道:“……昨日官家留宿我这里,情动时……”

    她捂住脸,“情动时……溢了血!”

    令婉心中一骇,“溢血?”

    章淑仪点点头,慢慢平复心绪,终于能正常说话,“官家也是惊奇,溢血之后,他便许久没有力气,躺在旁边,我都快听不到官家声息。但是早上起来,官家似乎又没什么事,我去问了官家身边侍候的人,他们说,官家近日……犯了血虚之症,犹在夜间严重。倘若……倘若昨日之事被人知道,或许我会受重罚!”

    何止重罚,官家在嫔御榻上溢血,若只是轻症,也许降位受刑也就罢了,倘若哪一日严重了,夺了她一个人性命都是轻的。

    但是赵揽为什么会突然血虚?

    他幼时读书不好,可习武还是好苗子,身体一向康健,从未听说过他得什么病症,怎么突然就犯血虚了呢?

    太医院三日一次问诊,又为何连区区血虚之症都调养不好,以致赵揽会在嫔御榻上走到无故溢血的地步?

    她思来想去,犹觉此中太过蹊跷,问章淑仪道:“章娘子此事,可与旁人说过?”

    章淑仪连忙摇头,“不曾!哪怕亲近的婢子也不知道,只是今日听说郡主被召进宫,我才想到您或许可以救我,此事只你我二人知道!还请郡主……放心。”

    她手上还没放开令婉衣袖,可见是真怕了。

    令婉拍拍她手背安慰,“娘子也放下心,官家今早既然不曾追究,想来之后也不至于回头问责。但有关官家的病症,我还有几个问题,请娘子照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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