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鸳鸯牒 > 第31章 重逢

第31章 重逢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那人掌心的薄凉透过寝衣刺痛她肌肤,令婉却仍紧紧拥着他,一直到温容倚的掌心被她后背温度熨暖。

    他靠近她耳畔,语声从容宁定,“不会的,我绝不会讨厌你。”

    温容倚一下一下轻抚令婉脊背,她靠在他肩头良久,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身上清寒气息,又有一阵淡淡荔香萦绕鼻尖。令婉方从惊惧中缓过神来,原来真的醒过来了,不是又一重梦境。

    她松开手,依然委屈后怕着,对上温容倚视线,“你怎么来了?刚下朝吗?”

    令婉离开他怀抱,二人距离隔远了些,温容倚的手也从后背顺势移到手腕,细骨伶仃,轻易就能环住。

    “我出了垂拱殿,正巧看见有容姑姑,她说你昨夜睡得不安稳,让我来陪陪你。”温容倚问她,“昨晚出了什么事?”

    令婉敛眸,果然……嬢嬢还是知道了。慈明殿,乃至整座皇城,没有什么事情瞒得住她。

    她刻意避开温容倚目光,沉默着低下了头。

    梦中温容倚落到她身上的眼神,宛如一道又一道冰棱,一下下剜她血肉,赠她刺骨之痛。

    令婉自觉承受不了,便耍赖不答,半晌,温容倚也没再说话。

    慈明殿内一向这样安静,她本该习惯的,但偏偏……他在她身边,为什么周遭还是死气沉沉的?起码……起码她心里应该是欣喜的。

    一根碎发扎进令婉眼睛里,她忽而很想落泪。

    不知已蓄了多少水,眼睛一眨,竟是扑簌落下来一大颗眼泪,泪痕印在素净苍白的两颊。令婉急急低头,不想让温容倚看见。

    但紧接着被人整个环住肩膀,揽进怀中,她脸颊靠着他突出的琵琶骨,水痕印在他洁净的官袍上。

    温容倚轻柔地抚她头发,“不想说就不说了,你看这个……”

    令婉埋在他肩头蹭了蹭,绯袍洇出一小块湿痕,她稍稍有些窘迫,声音很轻地问:“什么?”

    温容倚递给她一封信,令婉想伸手去接,抬起来才发现自己十根手指有一半都裹了布条,慌忙想藏,却已来不及,被他捉住手腕拢在掌心。

    布条上还渗了血迹,本来云旗应该一早上就来给她换的,结果温容倚大早上就来了,她肯定“识趣”地不来打扰。

    “早就想问你了,这是怎么弄的?”

    令婉还不想在此时与他说刘胭的事,尽管他大概已经猜到一些。现在她住慈明殿,说不好多久能与他见一回,何况这里是内宫,他也待不久,大概一句话说了一半,就有人催着他走。到时她万一诉衷情诉到动情处被打断,那可真是有苦无处说。

    于是又祭出耍赖法宝,低头闭上眼,散下来的头发遮了半张脸,“到时候再告诉你,我现在不想说。”

    温容倚拿她没办法,把她一双伤得不成样子的手放下,手指抬起她下巴,逼着她仰起头,“总是低头,当心脖子疼。”

    令婉知道他不会再多问,是该装乖的时候,顺从听他话,再不乱低头了。

    布条就放在床边的妆台上,很显眼,云旗大概觉得第二天来换的时候方便,结果倒是方便了温容倚。他小心轻柔地将旧布条撕下来,令婉蹙眉忍痛,想缩回手,腕子却被他捉在掌心。

    伤处暴露出来,折断的指甲、刮伤的指腹,一片血色印记凝成痂,映入温容倚眼帘,他瞳孔骤缩,神色也冷了下来。

    令婉自知这事是她理亏,看见温容倚愣怔模样,心头久违漫上一点暖意,讨好地靠近他,“我做错了,不要生气。”

    温容倚的失态也只是一刹,他动作熟练地扯下布条,小心翼翼裹上她手指,“我没有生气。你下次当心,这回幸运,只是断了指甲,没有陷进皮肉里,不然还得遭罪。”

    将伤了的指头一一缠完,他脸色还是冷,说着自己不生气,眉目却都是沉郁的。令婉时刻准备好一张笑颜,温容倚一看过来,便弯了眉眼,粲然又乖巧,教人生不出一点恼意。

    她自然知道这副模样动人心弦,尤其她才背着他捅了天大的祸事,此刻装乖,必然是要好好消解一番他心头的不满。指尖悄悄爬上他衣领,缠着布条的手指不敢乱动,只能就那样扒在上头,偶尔有布料摩擦肌肤的声音,温容倚身形便是一僵。

    与方才梦魇惊醒、投进他怀抱里不一样,刻意勾着、缠着,更教人心尖止不住发痒。

    温容倚果然又揽上她腰,下意识地贴近她,一片羽毛拂过眉心,她听见有人无奈叹气。

    “下次可不可以和我说一声?”

    这样恳求的语气,令婉心尖一下就软了,伸手环着他腰,脸颊贴在胸膛,紧紧依偎着。多日来风雨飘摇、殚精竭虑,她总觉得心血都要在一桩事上耗光了,虽然砒/霜没有入口,但到底是伤了身子,她现在一日三碗药喂着,还是觉得没有精神,整日都疲惫得很。

    而现在,似乎有枝可依。

    他知晓了事情全貌,知道她与赵措私下联合,也知道她坏心陷害刘胭,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恳求她,下次要与他商量。

    “我想要云开月明,但不想代价是你。”温容倚轻轻吻她头发,“也考虑考虑我吧,清灵。”

    令婉不知道何时又落下眼泪,砸到掌心才发觉,匆匆在他衣服上抹掉,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

    她就这样靠在温容倚怀里,看着他拆了那封被冷待良久的信,而后递给她。令婉本还疑惑问,“到底是谁啊?”

    顺手接过,看到笔迹,才讶然抬头:“阿姐……?她怎么会来信?”

    许国公裴府有两个女儿,长女裴令仪今年三十岁,十五年前嫁给平原王赵陵为妻。赵陵是太宗皇帝堂兄的儿子,太宗亲眷在陪他打天下的路上死得七七八八,等到登基的时候,左看右看,竟只能拎出一个赵陵封王。

    裴令仪自嫁去平原后,只在令婉出嫁魏逾明的时候回过上京。她们年纪差了十岁有余,令婉又一出生就养在宫里,在她看来,与这个阿姐其实算不上亲厚。

    温容倚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太后娘娘让我给你的。兴许……是她去信给平原王妃了吧。”

    令婉一目十行地扫过,阿姐信上寥寥数言,先问候她身子,再言明是宁太后来信,她已知道她中了毒。末了简单几个字,“已启程往上京,此信送达之时,吾应不日将至。”

    她愕然看着信,又怔怔抬头看温容倚,他大概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拿过信,看完才松了口气,“王妃要来探望你,是好事。姊妹相见,不开心吗?”

    令婉低下头,不过须臾,想起温容倚嘱咐,又抬起来,干脆下巴搁在他肩膀,“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开心的吧?除了嬢嬢,我现在只剩下阿姐一个亲人。但是我和阿姐又不是很亲,我怕到时候招待不好,反而让她不开心……”

    不等温容倚回答,她兀自就打算起来,“到时候肯定不能住在温府,你爹和你哥就够烦了。住在嬢嬢这里也扰她清静,而且阿姐不见得想待在宫里。不如等她到了,我和阿姐住去公府,这样最好了……”

    说到一半,脸颊被人“啪”一下捏住,捏不出几两肉,光疼了。她娇性上来,一巴掌拍掉温容倚的手,“不许乱动!”

    方才还是她听温容倚的话呢,转瞬就时移世易,温容倚又不得不向她的“禁令”低头,乖乖松开了手。

    “清灵,我很久没见到你了。”他也学着她委屈,“你住去公府,我们又要多久才见一次呢?”

    令婉十分坦然,“你也住过来啊。公府那么大,缺你一张床?”

    温容倚被她噎住,两番欲言又止,最后出口一句,“罢了。你与姨姐团聚,我不好打扰,偶尔过来看看就好。”

    令婉眼睛一弯,正要笑他,外头却传来子澄的声音:

    “公子!主君请您回去!”

    她脸色当即变了,“又闹什么?”

    温齐光这人,一天到晚光会打扰人家好事了,也不知计相的精明抛到哪儿去,又没眼光又没眼色。

    温容倚低头浅笑,安抚地摸摸她头发,“没事,我回去看看。出宫的时候,我来接你。”

    -

    三月初,有关楚良训一案,终于起了个头。

    赵揽准了韩寂所请,贬他为监察御史里行,知平江府,即民间所称“姑苏城”。并命他查察楚良训贪墨欺民之案,若逢难以决定之事,可上奏直呈宰执晏缘之。

    当天他来看了一回令婉,也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被令婉顺势扯到了韩皙仪,她“啪”一下掉了两行眼泪,止都止不住。

    “……阿兄,韩姑娘与韩大人过往,当真是可怜。那日韩姑娘还与我说,倘若她此次真是不行了,让我将她尸骨归还回淮南,葬在韩大人捡到她的那间小破庙里……”

    令婉蓄了半天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砸到赵揽手背,他慌得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重复哄劝“清灵莫哭”。

    清灵哪会听他的话,只哀哀戚戚,模样愈发可怜。她就这么落了一会儿眼泪,等到了孔太医来为她例行看诊,赵揽怕她情绪起伏,太过伤怀,影响病情,于是对孔太医全盘托出,求着他好好开解令婉。

    孔太医抚了抚胡须,蹙眉道:“韩家姑娘的病,臣不是说了解决之法吗?难道郡主没有说与官家听?”

    令婉低眉装作思考模样,半晌抬头,讶然发问:“莫非太医是说‘上京太冷’……?”

    他俩打着哑谜,只有赵揽看不懂,孔太医好心解释,“不错,上京太冷,韩姑娘有经年寒疾,一旦爆发,不得不去个气候适宜的地方好好温养。此乃惟一之法,倘若她接着待在上京,恐有亡命祸殃啊。”

    令婉一扁嘴,眼睛一眨,又是一场哭诉。赵揽无法,只得匆忙应下,“好好好……朕这就去告诉韩玄英,让他带他徒儿一起走。”

    她得了这句话,仍作伤怀模样,不动声色地瞥了孔太医一眼,后者当即意会,做戏做全套,补道:“臣有一剂汤药,韩姑娘服用下去,可暂时恢复气力赶路。至少……能保她无虞行到淮水。”

    还行到淮水呢,跑去岭南韩皙仪的身子也不会出事。令婉心中暗喜,送别赵揽的时候,还多叫了几声“阿兄”。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