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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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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到新学校上课,水轻尘就被留了堂。

    原因是他在课堂上呼呼大睡。

    江雨天和水轻峰不是没帮他,看到老师发现,一个摇他一个踢他凳子。可他倒好,雷打不动,好梦酣睡,直到被老师拧着衣领提了起来,把他弄到讲台旁边站着。

    都这样儿了,这家伙居然站了没两分钟就一头栽倒在旁边放的扫把堆上,把老师和同学吓好大一跳。班主任脸都吓青了,以为他得了什么急病,晕倒过去。几个高个子男生和老师一起,七手八脚把他弄到校医室,没成想,医生说这孩子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

    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校医张医生,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班主任王老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来校医室的路上,他那颗脆弱的心脏都快被这小子吓停了,却只是睡着了!他扶额长叹一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江雨天和水轻峰互看一眼,偷笑出声。

    “哈哈哈!……”

    跟着去围观的学生,瞬间笑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笑出了鸡叫声。可就在这样吵的环境里,水轻尘居然还在病床上舒舒服服地翻了一个身,继续酣睡。

    “……”王老师心里的小火山很想爆发,却仍一脸慈爱地把孩子们撵散了。

    中午回家吃午饭的路上,麦麦听江雨天和水轻峰说起这事,大笑着问水轻尘:“你是咋个做到的?站着也能睡着,哈哈哈……”

    水轻尘看着麦麦大笑的样子有苦难言,内心无语极了。只能由着他们取笑了一路。只是吃过饭后,对麦麦道:“我要回阁楼睡一会儿,等下上学叫我。”说着,自个儿开了阁楼的门,和衣躺床上睡了。

    麦麦惊讶:“你还没睡够啊?!”

    “嗯~”水轻尘虽然应着,但意识已经模糊,呼吸已渐平稳,可见他真困。麦麦只好给他掩了门,轻手轻脚退出来。

    这时,赵星玲从外面回来,背了堆尖尖一背篓的掉光叶子的野苏麻杆。落阶沿放的时候,麦麦帮忙接了下来:“阿婆,你背这个来做啥子哦?”

    赵星玲笑着解开背篓绳,喊坐在核桃树下剥花生吃的江雨天:“雨天儿,把阶沿上的簸簸(簸箕)给我拿来放到地坝头太阳底下。”

    “哦!”江雨天放下花生藤,在大门口的屋檐下把那只大簸箕滚下院子,在太阳底下放好,说:“阿婆,放好了。你要晒苏麻?”

    赵星玲:“是啊,帮我抱下。轻点儿,不要甩到外头。”

    “嗯!”江雨天同麦麦一起,帮忙把背篓里的野苏麻杆抱了,轻轻放到簸箕里。轻轻一压,苏麻籽就爆开掉到了簸箕里。麦麦一看:“哇,好多!”

    说着,又扑在上面往下压了两下。一阵悉悉索索,苏籽不停掉落。棕色的苏籽和油菜籽差不多大,在簸箕里密密实实铺了一层。

    几个小的跑去摘桂圆回来看到,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把手里的桂圆往门口椅子上一丢,奔过来就嬉笑着扑到了簸箕里,把一些苏籽弄到了簸箕外面的泥沙里。赵星玲见了,随手抽出一根苏麻杆就往孩子屁股上一人一下:“快点跟老子起来!弄得到处都是!”

    挨了打的孩子立马翻身起来,摸着屁投闪到了一边。江雨祐天不怕地不怕:“阿婆!你打我干啥子!我们是在帮你!晓得啵?!”

    赵星玲一边搓着苏麻籽,一边道:“你不给我帮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要帮我的忙,再过20年还差不多!”

    江雨祐叉腰喊起来:“再过20年我都28岁了!阿婆你也太小看人了!”

    赵星玲完全不把他的嚷嚷当回事:“要我不小看你,你就干点像样的事情来~”

    “干就干!”江雨祐蹲下,双手小心地搓着苏麻籽:“这样子,是不是?!”婆孙几个吵吵嚷嚷围在簸箕边一圈,水轻峰从后面跑进来没看到水轻尘,问麦麦:“轻尘呢?”

    麦麦朝阁楼扬扬下巴:“睡午觉呢~”

    水轻峰望着阁楼感叹:“我的天,他是要当睡神吗?”

    江雨天去拿了一串桂圆吃着过来,“应该是换了床昨晚没睡好。”摘了两枝给赵星玲:“阿婆,桂圆可以勉强吃了~”赵星玲摘了两颗,吃到嘴里,点头:“今年子年生好,甜~”

    麦麦伸手摘了几颗吃,果然甜。又从江雨箬竹手里摘了两小串儿出来,放到一边,对其他人道:“这两串给尘哥哥留着,你们不要吃了。”

    “不吃~”江雨祐和江雨绮答应着。

    没过多久,外面大路上有雨绮的同学在喊她,她站在院边答应一声就跑出去了。麦麦看时间差不多,推开阁楼的门去叫水轻尘,没想到他已经起来了,正顶着乱发坐在床边发愣。

    “尘哥哥,你去洗个脸,咱们上学吧!”

    “嗯~”水轻尘站起来,扶着麦麦的肩,出了阁楼。从屋檐下的竹杆上拿了自己的毛巾,就着院边的水管洗了把冷水脸。晾好之后,见院子里只剩麦麦了,问:“他们走了?”

    麦麦指指他的头发,问:“刚出去。你睡好了吗?还困不困?”

    水轻尘伸手胡乱抓了一下自己头发,道:“走吧!下午放学你要等我吗?”

    麦麦拿桂圆给他:“你要我等你吗?”

    水轻尘高兴接了,道:“你等我,我们一起走!”

    麦麦:“好~”

    结果放学,麦麦在大操场的柳树下左等右等,也没见水轻尘来。跑到乒乓台,江雨臣、江雨箬、江雨天和水轻峰都在那里打乒乓,还有两个她认识不久的人——杨凯兵和雷巍。

    原来,水家村到江家村上学的孩子不止水轻尘两兄弟。

    江家村中心小学依山而建,总共3个操场,分别是大操场、小操场、外操场。

    站在大操场上,可以看清楚三个操场上的情况。大操场南边是校医室和幼儿园,幼儿园外面是三个乒乓球台,一个篮球场;操场西边是厕所,北边是初中部。一般是三四五六年级的学生在用。

    初中部西边是外操场,也是个篮球场,球场北边,是一排单双杠。这个操场主要是初中部的学生在这里活动。

    大操场东边与小操场连接。小操场其实也不小,只不过是长条形的,比大操场位置高,有台阶上去,南北两边有两条长花坛,种着学生们劳动课栽的花花草草;小操场南边一排是教师办公室和教师宿舍,东边是食常和一二年级的教室,北边从东到西依次是三四五六年级的教室;小操场上奔跑的,多半是一二年级的小崽崽。

    学校的大出口在东西两边,去到坝上;食常和教师宿舍间有个小出口,从那里出去,是上山的小路。也是住在后山上的学生下来上学的入口。

    学校里,有两棵很大的垂柳树。一棵在小操场的西南角,教师办公室外头;另一棵在大操场的东北角,在初中部教室外头。长长的柳条儿都快垂到地面上了。江玉蛟活着的时候说过,那是他们上学的时候种的。

    麦麦左看右看,唯独没见到水轻尘。她跑过去问江雨天:“大哥哥,尘哥哥去哪儿了?”

    水轻峰边和杨凯兵对垒,边道:“你就知道你的尘哥哥,没看到我们这么几个哥哥在吗?你要不要打几盘,我让你!”

    “峰哥~”麦麦叫了一声,水轻峰满意地应了一声。

    杨凯兵用球拍指了指雷巍和自己:“还有我们呢!”

    麦麦问:“杨凯兵、雷巍,你们住哪里的?”

    “为什么不叫我们哥哥?”杨凯兵不依不饶。雷巍替她解了围:“江雨琴,我们住码头上,水轻尘被留堂了,因为上午睡觉的事。”

    “好吧!”麦麦不打算打乒乓,跑去问江雨祐和江雨绮两个:“你们抠泥巴来做什么?”

    江雨祐答:“我们要做陶瓷!”

    “这能做陶瓷?”麦麦不信。江雨祐把手里的黄泥搓成了一个球,递给麦麦看:“我们老师说,粘土就可以做陶瓷。你看,这就是粘土!”

    麦麦道:“我听说做陶瓷像烧砖瓦一样,要进窑子里烧很久的。我们村里有没有窑,你们去哪里烧?看你们弄得一身都是泥了,不要搞了吧?!”

    江雨祐不以为然:“拿回家,灶孔里烧不就好了嘛!”

    “不要弄了,雨绮,你看你面前,衣服全都搞脏了。”劝不动江雨祐,麦麦改劝江雨绮。女孩儿终归要听劝得多,雨绮听姐姐这么一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衣服,停手了。

    麦麦爬到一个小坡上,摘了几片黄桷树的叶子,拿回来给弟妹:“拿这个包你们的泥巴,快去洗手,回家了。”

    江雨祐和江雨绮果然听话,把泥巴团放到叶子上,跑到伙食团门口去洗手。等他们洗好回来,水轻尘挨罚也完了,从办公室里背着书包跑了出来。

    “这边!——”水轻峰扬着球拍一喊,他就跑过来了。

    刚跑到乒乓台,就听到麦麦那边发生争吵。原来是几个小孩在抢泥巴团子,只见一个男孩手一扬,把江雨祐的泥巴团子抓起来就扔水沟里去了。气得江雨祐大叫,挥着拳头要打他。眼看麦麦就拦不住了,江雨天连忙丢了拍子跑过去。

    其他几个见了,也收起球拍就跟了过去。

    那小孩子没料到江雨祐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做靠山,以为要挨打,吓得转身就跑。

    江雨祐却气得哭了,边哭边嚷:“我的粘土……我的陶瓷……”

    “这有什么好哭的,没志气。等着!”江雨天腿一跨,跳到水沟的另一边,看准一块松软的地方,伸手就抠了两大坨黄泥下来,三两下搓成一个大圆球,捡了三张树叶一包,递到弟弟面前:“要不要?比你那坨大一倍!”

    江雨祐见了,破涕为笑,伸手一抱:“要!”

    江雨天跑去洗了手回来,叫上所有人,大大小小一群跑着就回家了。水轻尘原本是个不太容易跑起来的性格,可被这群人的兴奋劲儿一感染,也追跑起来。

    来江家村上学,给了他很不一样的体验。

    回到家里只有赵星玲在院子里搓苏麻籽,其他大人都不在。过了一下午,她好像又收了不少。旁边已经抖完籽的苏麻杆子,堆了好大一堆。

    “阿婆!”“阿婆!”“叔婆!”“叔婆!”

    孩子们叫了人,边跑边脱书包,鱼贯入屋。没一会儿,各人端了高矮板凳出来,坐在院子里写作业。赵星玲抬头一看,整整齐齐,点点头,继续挑着苏籽里的梗子。

    作业写完,一群孩子又像放风一样,冲去了河坝里玩。

    麦麦和江雨天照旧没去,帮着赵星玲把苏麻杆抱进灶房当柴。然后拿着扫把铲箕,开始收院子里晒垫晒的花生和苞谷。

    水轻尘要帮忙,他俩个死活都不让他帮手。他知道,肯定是江家大人交待过,不让他和水轻峰干活。他只好拿了笛子坐在吊脚上吹,一边吹,一边看他们收粮食。

    江雨天听了,也是惊喜:“你吹得挺好了呢!”

    能得到江雨天的称赞,他很开心。但这种开心远不及麦麦的一句夸的喜悦。吹完一曲,他问:“麦麦,你还想听什么”

    麦麦一边将花生铲入箩筐里,一边答他:“你吹这么好听,吹什么我们都喜欢听!”

    于是,从那天起,江家的吊脚楼上,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能听到一阵笛声。大概持续一个小时左右。后来左邻右舍才知道,吹笛子的是水光的小孙子,当年江云草出嫁时和麦麦他们一起吹过《抬花轿》的那个小孩。

    晚上睡觉的时候,因有了前车之鉴,水轻尘坚决让麦麦睡里面。而且,很直接地跟她说:“你睡觉乱爬的毛病得改一改,可不能连我也带下床去了。”

    麦麦:“我尽量。”

    灯一关,两人没有立即睡。麦麦因为换了新班主任,还有些兴奋:“尘哥哥,我们班主任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老师!他长得很好看,你看见他了吗?”

    水轻尘:“看见了,也没有很好看吧~”

    “我觉得很好看。而且,他人超级好!你知道吗?他早上看到秦司没有鞋子穿,中午就给他买了一双新的解放鞋!把秦司高兴惨了!”

    “秦司?”

    “对啊,你不记得他啦,就是那个吹唢呐的男孩子呀!”

    “他一直是你同学?”水轻尘翻了一个身,抱住了麦麦乱动的腿:“不要动来动去。”

    “没有啊,他三年级才从山上的学校下来的。肖家湾山上只有一间教室,一个老师,只教一二年级,所以只能下山来读书了。”

    “麦麦~”

    “嗯?”

    “我有点后悔我比你先出生两年了。”

    “这还能后悔?什么时候出生,我们又决定不了。”

    “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班读书了。”

    “那岂不是很好?”

    “对呀,很好。”

    “麦麦~”

    “嗯?”

    “你就是我的妹妹。”

    “当然是啊,我都叫你哥哥了。”

    “以后我天天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你吹的笛子,实在是太好听了,天天听都不会厌!”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周六下午,水梦楼来接孩子。

    非是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是家长还想了解一下孩子在学校和江家这一周来的情况。习不习惯,有没有惹事,上课情况如何,等等。另外,再带了些吃的用的过来。

    川南进入九月,秋老虎一过,温度会逐日下渐,到中旬就要穿长袖,下旬就要穿毛衣了。怕孩子因为天气变化冻着,水梦楼给两孩子带来了新棉被和冬衣。在得知水轻尘总上课打瞌睡时,怕江家人多心,坐上横渡他才问儿子:“新床睡不惯吗?还是不习惯同人睡一张床?”

    水轻尘道:“爸爸,换了床是有一些不习惯,但现在一天比一天好了,就快习惯了。”

    水轻峰在一旁笑了一下,没说话。因为麦麦睡觉满床爬的事,水轻尘悄悄跟他说了。水梦楼见了,没有追问,只好交待:“学习不要搞下去了,没听到的,要赶紧补起来。”

    水轻峰道:“三叔,你就放心吧!他没听到的,我们几个都给他把笔记记好了,不会耽误的。”

    水梦楼点点头:“那就好。”

    可第一阶段的测试出来,水轻尘的分数还是落后了许多。只不过,那时他父母哥哥已经走了。江雨天依然稳居第一,水轻峰得了个第五,杨凯兵得了第八,雷巍得了第三。水轻尘最末,得了个十一名。

    周末回家把试卷给到水光时,他沉默了一阵,才敲着烟杆道:“轻尘,我们肯定不比江家孩子差,下次补回来就是。记住,你的笛子,还是要坚持练,不能松懈。星期天上午,还是要到童老师那里去学。”

    水轻尘有些内疚,道:“阿公,晓得了。”

    于是,每天下午放学后,水轻尘除了吹笛子外,其他人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他还在吊脚楼上看书背书,每天多学一小时。如此坚持了一个月,第二阶段的测试出来时,他升到了第六名。

    这回,他跟着麦麦他们上了一回山,去安夹子扑丫鹊(喜鹊),还爬树摘了一筐野柿子回来。周末回家的时候,还给水光带了两个回去。

    两个月下来,水轻尘的成绩虽然还没有让水光满意,但也明显感觉到孙子的性子变了。变得会关心别人,变得会主动做家务,不再动不动就闹。不对,基本上不闹了。

    而且,他还会自己洗袜子和鞋子了。

    水光试探着问:“是表叔表婶教你这些的吗?”

    “不是,是我跟江雨天和麦麦学的。他们会做好多事情,我得跟他们学习。”

    江家真会教导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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