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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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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轻尘总算看出来了,麦麦是真吃得少。

    晚上吃饭的时候,香秀总是担心他吃不饱饭似的,一边看顾老幺一边不停往他碗里夹菜,而对两个女儿却没怎么理会。麦麦和雨绮吃好后,便端了饭碗下桌放到灶头上。

    麦麦吃过饭,自行提桶去灶台上舀洗澡水。舀好了,来叫父亲帮她提。

    等水轻尘吃好饭出院子来,她已经洗好,穿着一身干干净净长袖薄衫在屋檐下晾毛巾。回头来看到水轻尘站在院子里定定地看她,问:“怎么啦?”

    “没怎么。”江家院墙不高,水轻尘扭头看到外面田里有人拿着火把,不知道在找什么,问:“半夜三更的,他们在做什么?”

    麦麦转头一看,笑道:“你没见过照黄鳝吗?”

    听过,没见过。因问:“这样照,就能照到?”

    麦麦没想到他真没见过,解释道:“晚上黄鳝见了光不会动,鱼也是。一沙镰下去,就逮着了。不信你来这边耍楼上看!”

    水轻尘跟着她上了吊脚楼。

    楼边有一根圆木被剖成两边,仰面放着刚好成了一条长凳,麦麦和水轻尘排排坐着,看田里的三个人腰间背着巴篓照黄鳝。他们分散开来,拿着火把在水面上左右摇晃,突然,前面那个人举火把不动了。麦麦指着他对水轻尘说:“你看他,照到黄鳝了。”

    只见那人轻手轻脚把火把换到左手,右手从巴篓里拿出一把割麦子用的沙镰来,高高举起,迅速落下打到了水里,然后手在水里摸索了几下,果然逮出一条黄鳝来丢进了巴篓里,再把沙镰从泥里拿出,在水里晃荡几下,洗干净泥,仍卡在巴篓里。

    “原来是这样!”水轻尘恍然大悟,偏头问麦麦:“你去照过吗?”

    麦麦摇头:“没有。”

    水轻尘来劲了:“什么时候我们也去照黄鳝吧!”

    “啊?!”麦麦好像并没有兴趣。

    水轻尘被麦麦这个反应搞得有点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正想着如何说服她时,水轻峰的声音和人都跑了过来:“我们可以好好计划一下。”

    相比水轻尘,水轻峰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在江家混了一下午,他已经能做到无拘无束了。不用水轻尘和麦麦招呼他,他已经一屁股坐到了麦麦身边。

    水轻尘把麦麦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水轻峰见了,又往麦麦这边挪了挪。水轻尘又把麦麦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没想到水轻峰不知是有意无意,又挤了过来。水轻尘见了,越过麦麦头顶,咬牙对水轻峰呲了呲,后者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朝着田喊:“喂!——你们逮到好多了?”

    田里的人听到吊脚楼上有人喊,以为是江雨天,开着玩笑道:“好多不敢说,打汤肯定煮一锅了。雨天儿,等下打火把来哥家,一起喝黄鳝汤!”

    水轻峰答:“我是水轻峰!”

    “水轻峰?是哪个哦?”田里的人懵了。

    水轻峰竟跟人聊上了:“河对门水梦城家的老幺。”

    “安?”田里的人愣了一下,两秒后想起来了,道:“哦哦!你咋个跑这儿来了啊?”

    水轻峰趴着栏杆又喊:“我们学校遭烧了,过来读书!”

    “这么子的哦!”田里的人明白了,“你们在八叔家里借宿,对头不?”

    水轻峰脸卡在栏杆缝儿里:“对头嘞!”

    田里另一个人笑问:“那你要不要打起火把来喝黄鳝汤嘛?”

    水轻峰道:“不来,我们要个儿照来煮。”

    “哦哟,”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笑问:“那你好久照嘛?照到请我不嘛?”

    水轻峰却问:“你哪个嘛?照到了咋个请你撒?”

    那人道:“有东西吃还怕找不到人哦!你可以喊我江五哥,学校外头那家。就这么定了哦,照到喊我哈~我等起哦!”

    “好嘛!”一点谱都没有的事,水轻峰就这么同陌生人有了约定。

    这时,江雨祐跑上了楼,隔着树影大喊:“五哥儿,你逮到有好大的?!”

    江五哥伸手在巴篓里一捞,捞出一条很大的黄鳝来,举着炫耀道:“你看下这根有几斤嘛?”

    “哇塞!——”江雨祐眼睛都发光了,问:“有五斤没得?!”

    江五哥笑着把大黄鳝塞回巴篓:“五斤没得,三斤总有哇!”

    “哇塞!好安逸哟!”江雨祐羡慕惨了,他转身跑进屋去,边跑边喊:“哥哥!哥哥!——学校外头五哥儿照黄鳝,照到一条多么大的!有三斤多!”

    江雨天端着饭碗出来往田里看,人已上了大路,看不着了。

    如果说麦麦是吃饭最少的,那么,江雨天就是吃饭最慢的那一个。众人都吃好了,他还抱着碗在吃,不慌不忙。麦麦看他出来,望着他笑了一下。江雨天也朝她笑了一下,坐在楼边继续低头吃自己的。水轻尘看了,眼神闪了闪。水轻峰见了,嘴角抽了抽。

    饭后到睡前这段时间,是孩子们的自由玩耍时间。大人还有要忙的。女人要宰猪草喂猪,男人点着灯要干点儿别的。比如抱草喂牛,编把刷把(洗锅用的竹刷),磨把镰刀,拌个饲料什么的。

    不过最近,江家三兄弟晚上在忙另一件事——在屋檐下点着灯织渔网。

    织渔网技术是跟妹婿周明伦学的,已经织了一段时间了。有了渔网,便能给孩子们改善火食。买肉吃还是很吃力的,钱真不多。

    江云海坐累了,把四岁的儿子江雨珞抓过来教。可那孩子,拿筷子都还拿得乱七八糟,哪里学得会?江云海教了一会儿,简直觉得自己儿子蠢到姥姥家了,火气正要上来,麦麦跑了过去:“爸爸,我来学一下。”

    哪里有女儿学这些东西的?江云海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想着不过是玩儿,便把撇子(一个短竹片)和竹针交给她,手把手教了起来。

    才教一遍,麦麦就学会了。江云海的火气转变成喜气,索性让开,把小板凳给麦麦坐:“慢慢织,多织一会儿。”

    孩子们围着看,忽然都觉得有趣,纷纷要学。这边抢不到位子,就去抢江云河的针。江云河看麦麦织得有模有样,便也很乐意地让江雨天先学。江雨天学会儿,又教弟弟妹妹。水轻峰也欢天喜地的加入其中,他融入得简直不要太快。

    水轻尘在后面看着,不觉暗暗惊奇。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要是麦麦没有及时跑去学,这会儿江雨珞肯定已经被江云海吼得叽呱乱叫了。而现在眼前的场面,却是皆大欢喜。她竟然这样云淡风轻地,就化解了一场风波。

    水轻尘看着麦麦脸上的笑,发现自己之前对她的认识,真的太浅薄了。

    “尘哥哥,你要试一试吗?”麦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维。

    “好,你教我。”水轻尘走过去。

    “这样,绕一下,穿过去,绕一圈,手再这么一抽,注意手拿针的方向,拉紧。你看,这样,就好了。”麦麦边说边织,怕他看不明白,连续做了三遍才将手中的撇子和竹针:“看明白了吗?”

    “我试试。”水轻尘坐到小板凳上。

    麦麦学了一遍就会,水轻尘学了三遍才会。这让他自己开始怀疑自己智商。可麦麦很会给他台阶下:“肯定是我没有讲清楚,我也才学会嘛~”

    后来跑去看江雨天,知晓这小子也是一遍就会了,于是心里起了斗大个包(心结,心疙瘩),有些郁闷:怎么到了江家,咋感觉样样不如他俩兄妹似的?

    心下暗暗卯劲,寻思着要想办法赶上或超越。

    香秀喂好猪,洗了手提了一桶热水出来放在阶沿上:“水三娃,来洗脸洗手准备睡了。”

    “好!”水轻尘赶紧把撇子和竹针还给江云海,跑了过去。

    麦麦把弟妹也喊了过去,挨个儿洗脸洗手。这时,淑惠也舀好了洗脸水在屋里喊。江雨天招呼着水轻峰和弟妹们进了屋,也准备睡了。

    江雨珞和江雨绮洗好就钻进了房间爬上床嬉闹,江云海隔着窗户吼了一声,里面才小声一点。

    麦麦洗好脸,见水轻尘站在吊脚楼口等他,她走过去悄悄附在他耳边说:“你要不要先去上个厕所?等下晚上乌漆麻黑,你可能摸不到灯线。”

    水轻尘唰地一下脸就红了,幸好光线暗,谁也看不出来。

    她……这也太体贴了吧~

    虽然,但是,他还是先去上了厕所。

    他可不想半夜在茅厕里面扑腾叫救命,又或者滚到猪圈里被大肥猪亲吻。何况,那两头猪看起来又凶又饿还很喜欢爬在猪圈栏上。

    等他回到阁楼房间,灯亮着,麦麦已经靠墙睡好了:“我睡里面,你睡外面。”

    “好啊!”水轻尘没有意见,脱了鞋上床。

    两人一人睡一头,等水轻尘躺好,问:“现在关灯吗?”

    麦麦:“关呀!”

    水轻尘伸手拉了电灯线,阁楼里瞬间黑了下来。江家村的房子,没有水家村密集,夜里显得更安静。唯有田里的蛙叫声,听在水轻尘耳朵里觉得特别有意思。

    可慢慢地,有些不对劲了。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开始声音还远着,慢慢地越来越近,最后在屋后面的竹林里突然一串鬼笑大响!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听得水轻尘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呼地一下从床上弹起,黑暗中坐在床上惊问:“什么鬼东西?!”

    麦麦也坐起来,若无其事地说:“是鬼叮哥儿呀~”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那怪笑声又响起一串,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水轻尘惊魂未定,抱着被子缩成一团,问:“啥子鬼叮哥儿?!鬼吗?”

    心下里骇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麦麦突然感受到了水轻尘的恐惧,笑了,在黑暗中摸了摸水轻尘:“尘哥哥,世上没得鬼。那是夜猫子在叫。你等下~”说着,她下床开门,对屋后的竹林大声“嘿”了两声,那声音没了。

    却不料等她返身进阁楼,那鬼叫声又响起来了。水轻尘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听到这种鸟叫声,听得他背皮子都麻了,头皮都快炸了。麦麦回头看了一眼,虽然看不太清水轻尘的样子,但她知道他怕了。便冲着父母的房间喊道:“爸爸,你撵哈鬼叮哥儿嘛!吵得人睡不着!”

    “撵嘛!”江云海起来,从林窗上取下一个弹弓,在地上捡了石子儿就对着屋后的竹林连打了几弹。终于听到翅膀扑棱的声音由近至远,总算消停了。

    麦麦关门,伸手想开灯,手触到灯线时,顿了一下,收了回来。她对着床上说:“尘哥哥,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我有点怕,跟你挨一头,好不好?”

    “好!”透过阁楼的小窗,麦麦看到水轻尘的影子往墙里挪了一挪。

    麦麦摸上床,水轻尘重新躺了下去。麦麦手一伸,抱住了他:“我抱着你睡吧!”

    “嗯~”水轻尘也不管了,伸手抱紧了麦麦。那力道,差点没把麦麦抱断气。

    “尘哥哥,我有点睡不着,我们说会儿话吧!”

    “好,说什么?”

    “说你会吹哪些曲子啊!”

    “我会……,《小放牛》、《春到湘江》、《喜相逢》、《菇苏行》、《鹧鸪飞》、《九九艳阳天》、《北京的金山上》,还有你听过的《珊瑚颂》和《红梅赞》。比较知名的曲子差不多都学了,只是有些还不太熟练,吹的不好……”

    水轻尘说了一阵,发现麦麦没有回答他,仔细看时,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搂他的姿势像在搂一个小孩子,她大概把他当江雨珞哄了吧!水轻尘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给麦麦拉了拉被角。

    可当他在半夜醒来时,却发现麦麦没有抱他了。不但没有抱他,他在床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人。斗大个问号浮在了他脑子里:“人呢?难道回父母房间去了。”

    他伸手摸电灯线,果然如麦麦所料——没摸着。于是准备下床开门,借着月光找灯线,结果他一只脚刚踩下去,就觉得不对劲了——脚下什么东西软软的?再试了一下,还是软软的。水轻尘懵了,小心找着了地面下了床,终于摸着了电灯线拉开。眼前的情况让他直接傻眼了——麦麦趴在楼板上睡着,还睡得挺香。这……幸好刚才没有一脚踩下去。

    “麦麦!麦麦!”水轻尘把麦麦摇醒。麦麦睁开眼睛,眯着眼看周围,半天没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哪儿?”

    水轻尘干脆把睡迷糊的她抱了起来:“你掉下床了,快到床上睡。”

    “哦!”麦麦爬上了床,闭着眼睛拉被子盖好,睡了。

    “……”

    水轻尘失笑,重新把电灯线拉过来拴在蚊帐上,才爬上床去把蚊帐压好,躺下睡。可等他第二次睡来时,又没有摸到麦麦!他立即拉亮灯。

    果不其然,麦麦又趴在地上睡着。

    “唉!——”水轻尘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最开始就说要睡里面了。原来,是个睡觉极不老实的主儿。这次,他都懒得把她叫醒了,直接抱了放床里面去,自己躺外面挡着,关了灯,压了蚊帐。

    有了前两次经验,水轻尘都不敢睡沉了。

    时不时伸手摸摸,哦,还在,放心继续睡。噫?哪去了?摸一遍,拉里面去挡住,继续睡。一会儿趴着墙,一会儿缩到脚底下,一会儿横睡在床中间。最后,水轻只得手脚搭在她身上押着。结果,这妞儿被压不舒服了,梦里居然对他拳打脚踢!

    “……”

    闹了一宿,快天亮时,水轻尘才算真正睡着。

    “咯咯哦——”

    “咯咯哦——”

    鸡叫了,香秀起来准备煮饭。来到阁楼看看孩子,只见水轻尘抱着麦麦两条腿睡着。麦麦趴在枕头上,睡得香喷喷的。

    她偷笑一声,轻轻退了出来,回到灶房打米煮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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