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黑暗料理
第二日清晨来临时，秋酥已经挽起袖子，扎好头发，来到沉水殿后方的小灶房中，跃跃欲试。
如今清风宗内的大多数弟子们已然习惯了辟谷，近年来鲜少有人光临灶房，这里面的物什……
自然也就随她任意捣鼓了。
她望向灶台中刚刚蹿起的火苗，起锅倒了点油，然后按照菜谱上的方法，将那条处理干净的鱼扔了进去。
秋酥用右手不断搅动的同时，左手抓住那个宽大的砧板竖在身前，意欲挡住那些迸溅的油星。
不时探头看向那口锅，又翻了翻身后的菜谱。
「……将鱼煎至一面金黄后翻动，再倒入适量的盐，适量的清酱和香料，待两面煎熟后捞出锅，最后淋上热油即可。」
可看来看去，菜谱里到底没有说明具体的时间，还有适量这一词……
她完全没有头绪。
炼丹的时候，自己只要按照丹方上标明的材料比例与数量，并掌握好火候，不用按照顺序便能炼制成功。
但这菜谱上却没有任何标注。
多放一些，应该总比少放一些要好吧。
她赶忙回头挥动锅铲，没想到那鱼已经粘住了锅底，费劲翻过来时，那鱼已经烙上一层焦黑色。
……没关系，还有一面。
秋酥继续摆动手里的物什，努力烹饪。
两个时辰后，梵香阁的茶几上摆满了六菜一汤。
一条半面焦黑，半面金黄的煎鱼被摆放在正中间。
只是……上面裹满了厚重泛白的猪油，周边还撒了许多古怪奇特的异域香料。
在这鱼旁边，还有一只血水满碟，脆滑软嫩的葱油鸡。
可这鸡内里却全是裹挟着盐渍的葱姜，它们穿透皮肉后，扎根其中不愿离去。
而剩余的四菜一汤，分别是——
缝隙间夹满蒜瓣和盐巴的油泼豆角炒腊片。
被干辣椒和豆瓣酱裹成泥团的水煮牛肉。
碗面烫出蛋花，随着大片褐色酱油不断晃荡的鸡蛋羹。
碟底洇出糖霜，渗油发白的绿豆糕。
最后，是一锅煮成糊状的白菜豆腐汤，表面还飘浮着许多胡椒芝麻碎和大把葱段。
连泊尹方才悠悠睁开眼，便被秋酥抱到了茶几上，和这几盘黑暗料理撞了个正着。
浓郁到化不开的各色异香融在一块，让人不禁觉得反胃。
他撇开脑袋，心底的本能催促着自己起身逃离这里。
可当连泊尹转过身后，却发现自己面前放着一个别致的浅口小碗。
应是对方特地为他准备的。
而白衫少女正目露期待地望向自己，一向清冷的脸庞上少见地涌出了几分喜悦之色。
“小黑，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但他知道，秋酥藏于袖间的那双手被烫出了好几个水泡，嫩白的手背上布满了细小的刀痕。
少女紧紧攥着袖角的动作，早已暴露了其心中的不安。
连泊尹清楚，对方这是为了报答自己的恩情，没有掺杂半点其他念头。
如今他身上的伤愈合得太快，反倒是件坏事。
偏偏他想从少女身上得到的——
不仅仅是恩情。
须臾后，只见那团黑乎乎的可爱毛球轻呜一声，弯眼咧嘴朝秋酥笑了笑。
然后昂起脑袋，撅唇快速靠近那锅热汤，装作试饮的模样。
“扑通——”
随着汤水漾起涟漪，锅里也应声发出某样物什跌落的轻响。
秋酥的手还没来得及拽住小黑的尾巴，便瞧见那团毛球直直坠入滚烫的白菜豆腐汤里。
“小黑……！！”
她连忙站起身，蹙眉望向在锅里打滚呜咽的呆滞毛球。
然后用灵息裹住右臂，伸手将小黑整个捞了出来。
滴滴汤渍裹着豆腐渣子跌落茶几，溅出股股炙气。
……昨日才给它洗了澡。
秋酥差些没忍住捏了捏那团毛球的尾巴泄火，才掏出一块麻布给它擦干身子。
可她没想到，竟在此时瞧见小黑舔掉残留在唇边的豆腐渣和汤液，不顾那些已经被烫裂的伤口，一脸满足地朝自己叫唤，扭动着身体。
“呜，呜～！”
愣怔的同时，她的双眸微微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手里的小毛球。
这应该是……合它口味的意思吧？
难以言说的喜悦涌上心头。
秋酥缓缓为小黑输送灵气治疗的同时，左手还不忘舀汤，夹菜。
最后一股脑全塞进那只浅口小碗里。
没一会，毛球面前便已堆成了一座洇汤的菜山。
“小黑，喜欢的话多吃点。”
只见那团黑乎乎的毛球顿住片刻，便埋头吭哧吭哧吃起来。
还不忘偶尔望向她，一脸满足地灿笑。
只是小黑身上的伤口随着它扭动的动作撕裂得越发厉害，加上附着在皮肉间的胡椒粉末……
秋酥越看，便越觉得刺骨挠心。
于是快步赶往莲池，打了盆水。
回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
原本自己并不打算收留小黑太久，准备待它伤愈后便让它离开。
不曾想，反倒被对方搭救了两次，甚至在修炼期间足足照顾了她一年有余。
小黑虽是个不可多得的小福星，可是修仙者一直以来就被规驯成将邪物魔怪视为天敌，若日后有人窥见了她与小黑这类拥有邪气的异兽生活在一起……难免要惹出其他事端。
秋酥放下水盆，掩上门，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在宗门大比前，她还需闭关炼丹十几日。
或许可以趁这段时日，挑选一些稀有的丹方炼制，将期间产出的所有高阶丹药都赠予小黑，应当是足够还清这恩情的。
心神方定，她转过身。
却在张唇的瞬间滞在原地。
茶几上的吃食虽被全数清空，但那团黑乎乎的毛球已然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矜贵美艳的俊男。
正是心魔幻境中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玄衣男子——
小黑的人形化身。
对方正托腮望向自己，那双金黄色的惑人桃眼轻轻一眯，便携着唇畔那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漫入心尖。
“秋姑娘，你回来了。”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男子便迈步靠近自己。
随后小黑负手倾身，意欲倚在秋酥肩头，可就在与她的白衣贴上的前一秒，顿住了动作。
同时，白菜豆腐汤的余香随着对方的动作窜入鼻腔。
没多久，灼热的气息也紧接着喷撒在秋酥耳畔。
“你做的菜……非常特别，我吃得很开心。”
一些奇异的心绪涌上喉间，在脑海中发出嘶鸣，激得她直皱眉头。
秋酥嗫嚅数回，到底有些不知所措，最终归于沉默。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和其他男子这般亲近。
然而还未待她作出反应，便窥见了更离奇的一幕。
对方见秋酥没有应声，目光顺势移到她身侧的那盆清水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然后——
双手搭肩，接着旁若无人地扯落外衣，露出满是血痕的白皙肌肤。
此举一出，吓得她赶忙按住玄衣男子的手。
“小黑，你、你等等……！”
在听见秋酥惊呼之后，小黑才歪头望向自己，一脸茫然不解，清澈的眼睛里窥不见任何龌龊心思。
“怎么了，秋姑娘？”
小黑垂头抿唇，偷偷瞄向她。
“你……不想帮我清洗身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