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提线木偶(二)
长安西市要比东市更繁华,西市又有“金市”之称,位于皇城西南方向,西市四面开门,八个市门恰与干道的两端对接。大街之侧,有许多的小巷,街巷直通,构成了“棋布栉比,街衢横直”的格局。
宋沧楠走在西市街上,这西市热闹非凡,相比于东市,西市则更加的接地气,这会时辰还早,街边有胡商坊面在卖胡饼。
宋沧楠到一个摊子上看了看,那摊主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说道“小娘子,买块胡饼吧,很香的。”
摊主是个大胡子,深邃的眼眸有些把人吸了进去,“来一个吧!”宋沧楠付了银子,接过胡饼,看到前面不远处聚集了不少人,突然也想去凑凑热闹。
她费劲地挤到前面,是木偶戏,看不到表演的人,那木偶却在台上栩栩如生的动人,仿佛是一个缩小的人。
宋沧楠突觉这有些熟悉,这和赵远的死相好像,赵远不就如这提线木偶一般!
宋沧楠愣在原地,直到表演结束,那表演的人才从台子下面钻了出来,看到宋沧楠站在原地,笑着问道“怎么了?小娘子,你对我这木偶戏感兴趣吗?”
他一边收拾着摊子一边和宋沧楠说着话,宋沧楠才反应过来,已经散场了,她站在人群中,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反应。
“无事,只是想起些熟悉的画面。”宋沧楠淡然笑了笑,转身走人,留那胡人不明所以。
这木偶戏的样子就与赵远的死相一样,是巧合还是本就这样,宋沧楠的思绪有些混乱,或许只是巧合吧。
宋沧楠回了匆忙回了邂园,这大半天一直都心不在焉的,脑海中一直都是那木偶的样子。
孙越也查了查赵远的喜好,发现他除了喜欢去平康坊以外,最爱看木偶戏,常常请人去家中演木偶戏,他为了新鲜,常常找的都是不同的人。
据孙越查到的,赵远最喜欢去找平康坊南曲的辛四娘,是个舞女,这个女子的舞姿灵动,飘逸,卖艺不卖身,有个相好的,是个胡商,叫阿木次,但是由于赵远的对辛四娘的骚扰,他对于赵远很不满,但是又害怕赵远的官职,一直忍着。
邢疏柯起身,跟孙越招了招手“孙越,你过来。”
孙越笑嘻嘻地凑了过去,竖起耳朵,“怎么了头儿?”
邢疏柯凑近他的耳朵,孙越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听完邢疏柯的注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邢疏柯,难以置信这是他如此正经的头儿能想出来的主意,只是确定他不会被宋沧楠赶出来吗?
邢疏柯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看什么?还不快去。”
“行,头儿,到时候我就说是你让我去的,到时候沧楠姐找麻烦也找不到我头上。”孙越也不管邢疏柯说什么,直接拿着佩剑就跑了。
孙越骑着马一路狂奔到邂园,跳下马“沧楠姐,沧楠姐。”一路叫喊着进了院子,阿韵正在擦拭箜篌。
孙越想了想,还是打算过去问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库迪小娘子…沧楠姐去哪里了?”
“宋姐姐这会应该在后厨忙吧!不过她今天一早上好像心情都不太好,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你去后厨看看吧!”相比孙越,阿韵倒是显得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拘谨。
“好…好,我去后厨寻她。”孙越怕自己再待下去心会乱,他都不敢直直地看着阿韵,直奔后厨而去,阿韵继续擦拭着箜篌。
宋沧楠在后厨印着果子的模子,孙越看了一会,终于鼓足勇气“沧楠姐,我有个事想和你说一下。”
宋沧楠抬起头,她忙得有些入神,都没注意到孙越过来“哎,孙越,什么事啊?”
孙越有些难以启齿,头儿这也太为难他了,真的不会被沧楠姐打出去吗?
“那个…沧楠姐,就是…我们不是查案吗?你也知道,平康坊那种地方…”孙越坑坑巴巴地说着。
“说重点。”宋沧楠直勾勾地盯着孙越,看得他很是心虚。
“好吧!就是…头儿让你扮作平康坊的舞女,混进去,然后和辛四娘切磋,取得信任,从她的口中套话。”孙越一狠心闭眼快速地说道,把邢疏柯给卖了。
宋沧楠沉默了,这馊主意也就邢疏柯那个损人能想出来。
“好…我去。”宋沧楠闭了闭眼,答应道,回头再找他算账。
孙越睁开眼看宋沧楠的反应,暗暗庆幸自己没被宋沧楠赶出去。
“等着,我去换衣服。”
孙越连忙点头答应道,生怕宋沧楠反悔“好…那,沧楠姐,我去门口等你。”
宋沧楠回房换了身衣服,既然是舞女,那就穿的应景一点,她平日里从不穿这样的衣服,有些暴露了,可胡女都是这般的穿着,稍做挣扎,还是换上了,又花了些时间点缀了一个精致的妆容。
“孙越。”宋沧楠唤了一声。
孙越转过身来,被惊住了,虽他也见过胡女舞服,但从未见过宋沧楠平时穿这样的衣裳,差别还是有些大的。
宋沧楠宽摆长裙,头上带着钿钗,
画着精致的妆容,纤纤细腰,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孙越回过神来“那个,沧楠姐,好了我们就走吧!头儿在平康坊接应我们。”孙越着急地去牵马,刚刚趁着宋沧楠换衣服的功夫,他去租了个马车,也衬的有排面一些,
“沧楠姐,上车吧!”孙越掀开帘子,扶着宋沧楠上去。
孙越正准备驾车走,朝烟便追了出来,“姐姐,带我一起去吧。”
只见朝烟也是一身胡女的舞服,撑着把伞在马的前面站定。
“朝烟,别胡闹,这是什么地方,你也闹着去。”宋沧楠呵斥道,觉得朝烟有些任性了。
“姐姐,我没有胡闹,论跳舞你也没有我精,带着我,也多个帮手,你们的话我虽没有听到,可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就带着我吧!”朝烟央求道。
宋沧楠刚要开口拒绝她,孙越便说“沧楠姐,带着宋小娘子吧!有她也多个掩护。”
朝烟也不管宋沧楠答不答应,直接就上了马车。
“哎,你…”朝烟直接抱住了宋沧楠的胳膊,“真是拿你办法,那就一块去吧,先说好,跟紧我,别乱跑。”
“好。”朝烟把头靠在宋沧楠肩膀上,满口答应道。
“走吧,孙越。”宋沧楠朝外喊了一声。
这会已是傍晚时间了,这个时间的平康坊最为热闹,平康坊分为三曲,北曲为较为低下的妓所居,中曲和南曲居住的都是极为雅的青楼,她们诗琴书画不精,且有单独的阁楼居住,她们这样格调的可不是有钱就能够见到的,她们更多的是凭借技艺存,她们是平康坊的坊中难得见的风景。
青楼,能歌善舞者居,诙谐谈居次,律再次,以色事人为最次。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驶入了平康坊的地界,街上热闹非凡,这地界可是集买卖与享乐为一体。
马车晃晃悠悠停在了凝玉楼前,凝玉楼在南曲,这里环境雅静,这里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文学修养都非常高,且有单独的阁楼居住,她们这样的可不是有钱就能够见到的,她们更多的是凭借技艺存。
正所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凝玉楼下十分安静,这里和北曲不同,北曲只开门迎客便可,这里并非有权有钱就能见到。
这里并不热闹,只有掌柜娘子一人守着,楼下坐着几个才子客人,上面有一女子在跳胡旋舞,身姿曼妙,细碎的舞步,旋风般疾转。
这女子应就是辛四娘,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怪不得赵远日日都来找她。
邢疏柯早早便坐在那台下了,佯装出一副很喜欢那跳舞女子的样子,耳朵却一直注意着孙越他们这边的动静。
宋沧楠和朝烟站在孙越身后,那打盹的掌柜娘子手没撑住头,撞在了桌案上,疼的她直喊“哎呦,疼死老娘了。”抬头便看到孙越后面站着两个女子,眼睛都亮了,忙从柜子处出来,“哎呦,这位爷,这两位小娘子可是…”
那掌柜妈妈双眼发直,只觉得此等的尤物,能让她发大财了,满脸的横笑,不免让人看的有些发腻。
“咳,掌柜妈妈,我们听说这儿的辛四娘子,胡旋舞可是一绝,有钱都看不到,今日特来拜访,不对,是切磋切磋。”孙越挺直了腰杆,一手背在身后,挑眉瞪眼的,一副大爷的模样。
“呦,敢情是来踢馆的!我还以为给我送钱来了,走走走,赶紧走,四娘的舞姿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赶紧走。”那妈妈满脸的瞧不起,拿着帕子赶人。
孙越把她拉到一旁,直接把大理寺令牌亮在她的脸前,那令牌是银子做的,看的她两眼发直,随后反应过来这是大理寺令牌,立马换了副样子,往孙越身上靠去,她越看越觉得这个小郎君极其地俊俏,孙越嫌恶地往后退了退。
“现在,我们能切磋了吗?”孙越故意把切磋二字咬得很重。
那妈妈也看出形势不对,忙挤着那满脸的横肉,改口道“官爷,当然可以了,等四娘下台,我去说,您先坐着,我给您倒茶!”
“等等,不要说是大理寺查案,懂了吗?”
“好好好,我懂,我懂!”扭着她那肥腰上了楼。
朝烟心中不满,这肥婆,变得真快!刚刚还不是这个态度,大理寺的名号就是好用。
许是因为大理寺的官差,掌柜妈妈上菜上酒的速度非常快。
那辛四娘的表演结束了,已经回房了。
那妈妈在门口她房门口踌躇,手中绞着帕子,犹豫半天,还是敲门了,这四娘有规矩,除了那常来找她的胡商以外,她一天只演一场,还要看她的心情,她不缺钱,名气又大,不需要这些东西傍身。
“四娘,在休息吗?”妈妈的语气十分的小心翼翼。
房门猛地打开,吓了那妈妈一跳,捂着胸口道“哎呦,我的四娘啊!你把妈妈我吓死了。”
女子还是刚刚精致的妆容,额间点着花钿,细细的金箔点缀其中,红衣罩体,修长的脖颈,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没有过多的表情,便媚意荡漾,红唇微张,真真是个尤物,掌柜妈妈在这凝玉楼这么长时间,每每见到她,还是羡慕她那曼妙的身姿和妩媚的脸庞。
“妈妈,什么事?若是加演,那便不必说了。”四娘神情淡漠,就要把门关上。
那妈妈急急把她拦住,摆手道“不是加演,是来了两位小娘子,要与你切磋一二,已在楼下等着了。”
四娘皱眉,小娘子?切磋?
“不去,妈妈,你知道我的规矩。”说罢就要将门合上。
“哎,四娘,你就去去吧!算妈妈求你了。”那掌柜的用它肥硕的身材堵着门,不让她关上。
见妈妈如此的坚持,她也不好再拒绝了,平日里待她还是很不错的,妥协了。
四娘关门的手卸了力气“那稍等片刻吧"妈妈听到此话,松了口气,满脸堆笑,心中乐开了花。小命保住了,她就是担心大理寺砸了这凝玉楼,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那我下去等你啊”她走得一步三回头,生怕四娘反悔。
四娘回了房间,精致的脸庞有些慌张,妈妈如此哀求她,恐怕并不是简单地切磋舞技这么简单,她换了一身衣裳,带了面帘,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下了楼。
“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想与我切磋?”四娘莲步轻移,缓缓从楼上走下来。
宋沧楠脸上扬起一抹笑,起身站了起来“辛四娘子,你的胡旋舞名动长安,特来拜访。”
“拜访吗?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如娘子直言。”辛四娘神情淡淡,立于楼梯上,这辛四娘十分聪慧,想来她们的来意也不是如此的简单,她在这平康坊纵横十年,从未有什么人要来与她切磋舞艺。
“娘子这话说的怕是有失偏颇,我这妹子名叫朝烟,是教坊出来的,不知可否请辛四娘子指点一二。”宋沧楠拉着朝烟站起来,朝烟朝着辛四娘福身行礼。
她高昂着头,看这样子是不肯直言“好啊,我指点她,那与我切磋的是你们之中的谁?”
辛四娘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了,宋沧楠却笑道“那自然是我了。”
朝烟的手有些出汗,宋沧楠拍了拍朝烟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这辛四娘看起来娇艳妩媚,却有着逼人的气势。
宋沧楠上了台,邢疏柯端着杯子的手顿住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宋沧楠,两人眼神相撞,只一眼,邢疏柯便陷了进去。
宋沧楠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少女美目流盼,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乐声骤然转急,少女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纤足轻点,衣决飘飘。
几人都看呆了,邢疏柯本只想让她扮作舞女,未想到她真的有如此好的舞技。
一曲罢,宋沧楠缓缓行礼,娇俏的面庞上是淡然的笑,她已很长时间未好好跳舞了,舞技从不轻易示人,宋沧楠却不知,自己今日一舞,也是名动长安。
辛四娘突然笑了,鼓掌道“这位娘子好舞技,倒是让小女子佩服了,我愿交你这个朋友。”辛四娘直接倒了一杯酒递给宋沧楠,而自己直接一饮而尽,倒是个豪爽的女子。
宋沧楠接过酒,一饮而尽。
“既然当我是朋友,有些事,还想请四娘配合。”宋沧楠见她如此,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了。
邢疏柯坐在她们前面,还以为让辛四娘配合是多难的事,没想到让宋沧楠直接解决了。
“四娘,你和阿木次是什么关系?”四娘想到宋沧楠直接问,也未想到她会如此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