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坊面毁
“叔伯,那您可捡到大便宜了,我家沧楠制衣可是一绝,您府上的制衣都交给她,您就放心吧,她呀,保证能给您做的妥妥帖帖的。”
阿玉一脸骄傲,仿佛刚刚被夸赞的人是她。
“哈哈哈,好,宋娘子如此得阿玉喜欢,想必宋娘子也定是个洒脱爽朗之人,与阿玉如此得投机,快快入席,今儿玩的开心点,杜贤侄,你也快坐。”姜远涛招呼着。
几人正说着,突然有人火急火燎地闯了过来,“玉娘子,玉娘子。”
阿玉转过身去刚想说,谁这么着急,却看到是酒楼的小厮阿四。
这阿四平日里她不在酒楼时便帮她看顾着酒楼,这会子时辰酒楼还未打烊,他怎的就过来了“阿四,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张,不是与你说过,遇事不要着急。”
“玉娘子,酒楼走水了。”阿四气都喘不过来。
“走水?怎么会走水?”
“玉娘子,现在正值盛夏,酒楼里十分的热,今天的客人尤其的多,冰很快就用完了,客人都热的不行,今儿个您不在,我便想着去西市王家采买些冰回来先用着,我出去了大半个时辰回来酒楼便已经烧的就只剩架子了,酒楼的小厮也…没几个逃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谁无缘无故烧阿玉的酒楼啊?”镇军大将军连忙起身站到阿玉身边,这不是明摆着和他作对吗?
宋沧楠忙上前“阿玉,你先别急,问问清楚。”
“阿四,今天酒楼里都来了些什么客人,你一一说清楚。”
“阿四,你说清楚了,这长安城内谁人不知琼玉酒楼是阿玉的酒楼,我看这不是走水,是有人故意纵火。”姜远涛一拍桌子,他觉得这事估计不是长安城内的人所为,若是没有猜错,那便是那些无耻党辈干的。
“是,将军,今日酒楼没有什么奇怪的,唯一不同的,便是今日酒楼里多了很多,就是有点鬼鬼祟祟的人。”阿四仔细想了想,便又说道“按理来说,客人多了便多了,这是好事,可今日的客人却点了吃食和酒,却不怎么动筷子,不像是来酒楼吃饭的样子,大都穿着府里的服饰,用的银票也有印记。”
阿四喘着气,仔细想着,今个酒楼里那些人的行为。
“鬼鬼祟祟?”
契合力现在很是愤怒,这些纵火之人穿着府里的银票,想行污蔑之事,这东京城的大小官员谁人不知各大家的银票都有印记,这些人烧了阿玉的酒楼,还要嫁祸到府上。
“将军,小女有一话想说。”
“宋娘子,但说无妨”姜远涛摆手,允了她说话。
“将军,我认为,这些人是故意这么做的,每天去琼玉酒楼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纵火无非是有两个原因,其一,烧死这些去琼玉酒楼的官员,可能是找阿玉寻仇,也有可能是这些人里有他想要报复的人。”
“宋娘子,那其二呢?”姜远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二,他们是想嫁祸镇军大将军,他们穿着契合将军府里的服饰,可却只点菜而不吃,所以自身暴露,他们选择在琼玉酒楼下手,无非就是知道,这是阿玉开的酒楼,可是镇军大将军是阿玉的父亲,若是想在这里动手,那便可以反过来想,镇军大将军若是在这里动手,那便不会有人疑心,毕竟不会有父亲会对女儿如此狠心,派人一把火烧了女儿的酒楼,他们这是想借阿玉的酒楼,污蔑镇军将军。”
宋沧楠字字句句无不有道理,语气不卑不亢,神情沉着淡定。
姜远涛眯了眯眼,低下头思索,想不到这宋娘子竟然有如此得见解,若是个男子,那也是个有锦绣前程的人啊,当可入朝为官。
一旁坐着的邢疏柯手中拿着酒杯,他也未曾料到她所说的会和他的猜测一模一样。
这宋娘子,倒是有趣的紧。
“宋娘子,倒是个通透的人,说的句句在理,可有入宫为官的意愿,如今宫中女官也有缺席,若是愿意,本官愿为你引荐一二。”
“将军,小女不过是个开霓裳坊的市井妇人罢了,哪有此等的能力入宫为女官,将军高赞了”
宋沧楠话音刚落,邢疏柯便接过了话茬“将军,贤侄也觉得宋娘子的能力可入宫为女官。”
这人怎么这样,也未曾得罪过他,怎么就想着把她往火坑里推,宋沧楠头低下,暗暗地翻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如此讨厌。
姜远涛笑道“贤侄啊,你我都是这个意愿,也要问问宋娘子可愿意,若是宋娘子不愿,我们也不可逼人家,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宋沧楠听这一席话,越发觉得这辅国大将军是个好人,相比之下,这邢疏柯简直就是口蜜腹剑,表面是想让她入宫为官,实则把她往火堆里推。
“将军,小女生性自由,不喜约束,这…宫中礼仪颇多,小女觉得还是这霓裳坊待着舒服。”
宋沧楠没有犹豫,直接回绝了,她知将军的好意,只是她实在不喜宫中,她原也落入贱籍,知道宫中生活不易,也不喜那宫中拘束和勾心斗角。
“好,宋娘子真性情,既是如此,我便不再多说了。”
一旁提着一口气的阿玉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了,若是宋沧楠进了宫,可就没人陪她玩了,剩下的这些个闺阁小姐,个个无趣,成天就知道刺绣弹琴,还一个个都是唯我独尊的性子,好像这天下,没她们一个,就不转了似的。
宋沧楠朝着邢疏柯的方向看去,那人,好似嘴角上扬,他在笑,推人进火坑,还笑得这么开心。
宋沧楠收回目光,不与他计较。
宴席散了,阿玉拉着宋沧楠早早地便跑了出来,马车正停在府外。
阿玉凑到宋沧楠耳边,压低了声音,“沧楠,见识到这种宴席的无趣了吧,知道我为何不愿来了吧,都是些恪守规矩的古董,好没意思,时辰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阿玉待她像是亲姊妹。
阿玉抬眼便看到杜书瀚站在圆铜狮子前,这人,阿玉可不太想理他。
听闻这杜书瀚,杜侍郎一直养在江南,几年不曾回来过,怎么今日便回来了。
“玉娘子,在下可否一起?”
阿玉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与以前相比,没有那种胆小的姿态了,长高了不少,也长开了不少,阿玉不愿与他多说。
“杜郎君,我和沧楠都是女娘子,恐怕不太方便,何况我家马车小,也没有杜郎君的位置,杜郎君还是…”
阿玉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没关系,玉娘子,在下可为你们驾车。”
阿玉神情有一丝尴尬,未想到他会这么说,这人,怎能如此的不要脸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是听不出来吗?
阿玉还要接着说,被宋沧楠抓住,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了,这杜书瀚如此,定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杜郎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杜书瀚顿住了,未想到宋沧楠会直接说出来。
宋沧楠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的他有点发毛,分明就是个小娘子,怎的眼神这般令人后背发凉。
“既然宋娘子直言了,那在下便直说了,我是想请玉娘子仔细查查酒楼里的人,若是没有人里应外合,这琼玉酒楼平时也并非没有防护,怎么说烧就烧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酒楼里有人通风报信?”阿玉盯着他,手紧紧攥着衣裙。
她也不愿意相信是这样的,毕竟酒楼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自她开始经营酒楼就跟着她的,但是他既然说了,就不会是空穴来风,酒楼里出了探子。
“既是如此,那便多谢杜郎君好意,我回去会好好查查的,我们就先告辞了。”
阿玉福礼,拉着宋沧楠上了马车,这杜书瀚虽讨她厌,做事却不是鲁莽之人,姑且信他一次,回酒楼仔细查查。
阿玉看着外面出了神,东京繁华,明灯错落,漫天的灯火烟花,明亮闪烁,城门开了铁锁,护城河上的桥也装点了无数的明灯,灯光倒映在河中,光影闪耀,有如星河。
“阿玉,阿玉”阿玉没反应,宋沧楠扶着阿玉的肩膀晃了晃。
“阿玉,想什么呢?叫了你几声也未听到。”宋沧楠面露担忧。
阿玉回过神来“沧楠,我在想,酒楼里的都是老人了,都是从府里跟出来的,所以刚刚杜书瀚的话,究竟是谁?”阿玉手绞着衣裙。
“阿玉,别着急,这件事…可以慢慢查,但是不能打草惊蛇,杜书瀚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宋沧楠拍了拍阿玉肩膀,安慰道。
“沧楠,我知道,若是他没有提醒,我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阿玉脑海中一个一个闪过酒楼小厮的脸,到底会是谁呢?
“快,快救火啊,着火了,快救火啊。”
外面吵闹的声音打断了阿玉的思绪,马车猛地停了下来,阿玉没坐稳,整个人差点撞了出去。
阿玉掀开帘子,问驾马的小厮“怎么回事?”
“玉娘子,宋娘子的霓裳坊着火了,前面正救火呢。”小厮手中紧紧地攥着缰绳,生怕马受惊跑了。
宋沧楠一听霓裳坊面着火了,拉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眼前的坊子被大火吞噬着,肆意地燃烧,坊面牌子耷拉到一旁,被烧的只剩下半块,门前精心打理的花草也都被烧的只剩下黑炭。
这里是霓裳坊,一旦遇到火,片刻之间就会被烧的什么都不剩。
阿玉下了马车,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这可是是沧楠几年的心血啊,一场大火什么都烧没了。
阿玉踹了一旁的小厮一脚,“还在那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忙?”
小厮被踹到前面,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是…是,玉娘子,我这就去帮忙。”提起一旁的木桶就冲过去救火了。
“沧楠”阿玉的手抚上她的肩膀,阿玉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地颤,泪在眼眶里打转。
“玉娘子,火扑灭了,可…里面也烧的…什么都不剩了。”小厮过来回话,说到后面声音也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阿玉正瞪着他,话说完,便一溜烟地去驾车了。
“沧楠,我…”阿玉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主儿。
“阿玉”宋沧楠强忍着眼眶的酸涩。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不用多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那我先回去了,酒楼也被烧的一堆烂摊子,也要回去收拾收拾。”阿玉知道,宋沧楠这个人很要强,从不愿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这会帮忙灭火的左邻右舍的已经散了,她晃晃悠悠的走进坊面,里面一片狼藉,房梁塌下来横在地上,很多布都被烧了,也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料了。
宋沧楠扶着一旁的柱子,也不管一地狼藉,没有一处能下脚的地方,缓慢地滑了下去,泪在眼眶里打转,呆呆地看着前面的柜子,她曾在那里接待客人,算账。
如今,这都是毁了。
“如此就坚持不住了?我以为宋娘子是多么坚强的人。”
身后传来声音,宋沧楠一听这讨人厌的声音便知是邢疏柯,她没有说话,不想理他。
“宋娘子”邢疏柯正准备继续说下去。
宋沧楠猛地起身站了起来,“邢少卿,大理寺是没有事做吗?派你专门到这里来嘲笑我的吗?”真是烦人极了。
她抹了一把眼眶的泪,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过身来。
看来这个宋沧楠确实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脆弱,稍稍说两句,便情绪崩溃,大哭大闹。
“宋娘子,在下没有别的意思,想请你帮个忙,事后,这坊面你若是要,我帮你重新修整,若是不要,我也可帮你重新寻个地方,开家坊面。”
邢疏柯抱着剑倚靠在门边,宋沧楠擦了擦脸上的灰,奈何没有镜子,怎么也擦不干净,她晃晃悠悠地走到门边,蹙眉问道“什么忙?还有你邢少卿做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