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座上宾
辅国大将军府
管家热情地在府门口热情地招待前来的宾客。
朱红色大门上有两个黄色明亮的圆铜狮子头，大门上明亮的烛火照得那两个铜狮子头金子似的发光，院中宽大通明。
宴会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管弦之乐，席间觥筹交错，人人都言语欢畅，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都无聊得紧，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屡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
邢疏柯带着礼下了马车，管家连忙上前迎接着“少卿，您来啦？”管家想上前接过礼物，却被邢疏柯避开了，只能悻悻地收回了手。
“管家，这礼，我想亲自给大将军，便带进去了”邢疏柯的眼神带着寒光，这礼他打算亲自送，他扫视了一圈，这些人…本就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若是这件东西，有人经手，嫁祸于他，那便更是说不清楚了。
清幽湖中心，已经有不少人围坐下来，谈笑风生，不过都是些互相看不起的人，又不得不客套的罢了。
阿玉也带着席面来了，镇军大将军已经在府外等着她了，阿玉提着裙摆朝着镇军大将军跑过去，这服饰好看是好看，就是麻烦了许多。
“哎呦，你这丫头啊，还是这么不稳重，快和爹爹进去。”
契合力本想拉着她与他坐在一起，可阿玉不愿意，契合力坐的位置太过显眼，免不了要和别人搭话，她便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手支着头，无聊的看着这些人，互相应承，无趣极了。
“各位老兄，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希望各位在老夫这生辰宴上，能够吃好喝好，玩的尽兴，老夫敬各位一杯”
辅国大将军举杯一饮而尽，众人举杯恭祝他“金桂生辉老益健”。
邢疏柯从座位上起来，拿起那个紫檀木盒，来到正对辅国大将军座位的对面“姜将军，这是下官送您的生辰礼”
姜将军正了正身子，放下手上的酒杯“哦？邢少卿的礼物，定是精心挑选准备的，快给老夫看看。”
姜将军让身边站着的小厮把那紫檀木盒子拿了上去，启了那盒子，桥架里面装着的是一件紫色袍衫。
“邢少卿所送之礼真是对老夫胃口，老夫喜欢的很，还是这礼实用，可以穿出去，这上面绣的可是麒麟？”
“正是”邢疏柯抱手行礼。
“如今，除了宫内，在东京城内，竟还有人有这样的手艺，这麒麟绣的可是栩栩如生啊！这麒麟集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于一体，这样的手艺就是放在宫里也无人能比吧，且这衣服是窄袖，知老夫是武将，刑少卿，这衣服老夫可是喜欢的紧，不知可否引荐一下这位将这麒麟绣的栩栩如生的人。”
辅国大将军的眼睛都亮了，他向来惜才，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才，他都愿意去发现，爱惜。
“下官与这位坊主并不熟悉，也是遍寻了长安城内所有的霓裳坊，他们都做不出来这种麒麟袍衫，后也是有人推荐，说宋氏霓裳坊的坊主，有这样的手艺，若是将军想见，可以派人去接一下这位…宋娘子。”
“哈哈哈哈，好，老夫倒是也想见见这位宋娘子，手艺如此，竟被埋没了，刘刚，你去接这位宋娘子。”辅国大将军拍着腿大笑。
“邢少卿，你还未告知这宋氏霓裳坊在城内的哪个位置？也让这刘刚快快去接来嘛。”辅国大将军询问着。
“将军”邢疏柯刚准备说这霓裳坊的位置。
一旁原本坐在角落里的阿玉便窜了出来“将军，小女知道这宋氏霓裳坊在哪？不如就小女去接宋娘子吧？”
眼前的小娘子，窄袖绯红色的衣裙，头上戴着两只珠玉簪子，别着一只钿花，明眸善睐，笑意盈盈，辅国大将军一看便知是镇军大将军家的小娘子“玉娘子也与这宋娘子相识吗？”
“将军怎知小女子便是玉娘子？”阿玉疑惑，刚刚进来时，辅国大将军也未见过她呀？
“哈哈哈，你和你爹爹一样洒脱随性，当真是和一模一样，老夫一眼便认出来了，你既愿意去接她，也认识路，你便去吧。”
“那就谢谢将军啦”阿玉听见让她去接宋娘子，提起裙摆就往府外跑去。
这丫头，没个正形，在将军府也这个样子，可让他这个父亲捏了把汗，幸好将军没怪罪。
“管家，快点，随我一同去。”阿玉是个急性子美人，提起裙摆先上了马车。
巷子口，宋氏霓裳坊
宋沧楠正扫着坊前的地，不远处传来马车带着轿子的滚轮的声音。
驾车的人刚停下，阿玉就迫不及待的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了下来。
宋沧楠原以为这么晚了，是什么客人着急要衣服带回去给主人家，看到是阿玉，放下扫帚迎了上去。
“阿玉，你怎么来了？”宋沧楠看了看后面马车上下来的人，这也不是平时跟着阿玉的人。
“这是？”阿玉抓着宋沧楠的手。
“沧楠，我们是特地来接你的。”阿玉语气中带着兴奋。
宋沧楠不明所以，凑到阿玉的耳边“来接我的？可我并不认识啊”
“他是辅国大将军府的管家，是大将军派他来的，我便告诉他，我与你相识，大将军便准了我来接你过去，坊里没人，快关了，走吧，我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趣了。”阿玉朝坊里看了看，拉着她去关门，上了马车。
“哎，我…阿玉慢点。”宋沧楠差点一脚踩空。
“快坐下，我与你说说，大将军很喜欢你做的麒麟袍衫，紫色贵气，麒麟绣的栩栩如生，你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大将军特派人来接你，以后你坊面的生意怕是越好啦。”
阿玉很是为宋沧楠高兴，以后她的生意便是不用愁了，辅国大将军的赞颂，人人自然都想见识一下。
马车停在辅国大将军府外
阿玉提着裙摆跳下了马车，吓得管家忙伸手去扶她，快把他吓死了，这可是镇军大将军的宝贝女儿啊，这要是出事，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哎呦啊，玉娘子，您小心点的啊，您这再摔着碰着，我可怎么跟镇军大将军交代啊？”管家弯着腰伸手便要来扶她，被玉娘子一手拍开。
玉娘子脸上带着嫌弃的神情“去去去，我父亲乃是武将，我乃是将门之后哪那么容易磕着绊着，边儿去。”
这会子脸上是嫌弃和不耐烦，可回头对着轿子里的宋沧楠却是另一副样子。
“沧楠，快下来”管家见阿玉这副样子，悻悻地收回了手。
轿子里的宋沧楠笑了笑，她喜欢的便是阿玉这爽利率直的性子，起身下了车。
宋沧楠看着眼前的红门和门口的那两个黄铜狮子，不得不感叹一句这辅国大将军府果真是名不虚传，如此的奢华，不过所倚靠的也不过是官家的恩宠，但是她也知道，这辅国大将军确实是功臣之辈。
“沧楠，快随我进去，大将军还等着呢。”阿玉拉着她的手。
“好，走吧”宋沧楠与阿玉并行，一路上嘴里念念叨叨的“沧楠，我和你讲，这辅国大将军的席面可是出自我店里，今日你可是有口福了，我猜你定是没有用晚膳”
“正巧，我还未吃过什么吃食，这会子，还真有点饿。”这会子正经过花园。
“那便好。”阿玉正回头与宋沧楠搭着话，却撞到了一小娘子。
“哎呦”那小娘子被阿玉撞的抱着胳膊直喊疼。
“你是谁家的娘子，走路不长眼睛吗？竟敢冲撞于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可是昭武校尉家的娘子，还不快点赔礼道歉。”旁边的婢女眼睛瞪得老大，质问道。
阿玉刚想致歉，被她几句话说的火冒三丈。
阿玉手叉着腰“昭武校尉？我竟不知辅国大将军的寿宴竟连五品以下的官员都能来参加。”
阿玉一脸的不屑，上下打量着那个婢女“切，什么东西，你主子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嚣张的？”围着那婢女转了一圈。
“你家大人？还你家娘子？我管你是谁，我还是镇军大将军家的娘子呢？我说什么了吗？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的女儿，在这和我嚣张，啊？”
阿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那婢女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往后缩着，看着旁边喊着疼的自家娘子，不敢说话。
花园凉亭后站着一男子，一身浅蓝色的锦缎长衫，腰束玉带，腰间挂着一枚碧绿玉佩，样貌甚是阴柔俊美，她还是和从前一样。
谁料到那娘子竟哭了起来，把阿玉看的都很惊讶，“对…对不起，小娘子，是…是我的婢女不懂事，冲撞了小娘子，我代她向娘子道歉”说着说着还上去抓住阿玉的手。
阿玉本就是直率的性子，哪能想到她是故意拉住她的手，阿玉一把把她推开，根本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她竟一下倒在了地上，还掉了几滴眼泪。
这演技，不去当戏子，当真是可惜了。
“你也太假了吧，我根本没有用力推你。”阿玉指着她。
“娘子有没有使力气在下不知道，在下只看到你把这位小娘子推倒在地上。”
身后传来声音，宋沧楠转过身看过去“这位郎君，你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这般笃定是我家阿玉的错，是否太轻率了，这位娘子若是觉得自己有理，且和我们去辅国大将军那里论一论，到底是谁的错。”
杜书瀚走近她们才看清他的样子，有一种阴柔的美，阿玉盯着他，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他回来了？
宋沧楠却觉得，这人怎的如此不讲道理，一口便笃定是阿玉的错。
“郎君不必为小女如此，闹到辅国大将军那里去，况且今日还是辅国大将军生辰，这原就是小女的错，只是…只是小娘子也不该推我，脏了小娘子的手。”说着还声泪俱下，拂起袖子擦眼泪。
阿玉此刻也说不清，这还全是她的错了。
宋沧楠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着急“即是如此，即便是辅国大将军生辰，我们本不该如此叨扰，可这事关阿玉声誉，不得不这么做。”
其实杜书瀚何尝看不出是这地上的娘子故意这么做的，若是这点子小伎俩都看不出，那他这么多年在洛阳，真是白待了。
只是很明显，阿玉一直都是爽朗耿直的性子，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了，自己不会想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这地上女娘子无非是看到他站在后面，想要借此机会攀附罢了。
阿玉上去一把把她拎了起来，“走，和我们去见大将军，给你厉害坏了，还有你。”阿玉看了杜书瀚一眼，那小娘子哪能敌得过武将出身的阿玉，直接被拽走了。
宴席上，辅国大将军还等着阿玉把宋沧楠带过来引荐给他呢，刚想差人去催一催，就看到玉娘子拽着一个小娘子，身后跟着一位小娘子和一位郎君便过来了。
阿玉一把把那女娘推到地上，跪下行礼“叔伯，侄女原不该如此的不知礼数，您的生辰宴上，还要您来主持公道，只是这事，关系到侄女的声誉，还请叔伯做主。”
坐在一旁的契合力才不管是什么事，他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女儿受欺负了，在一旁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还好旁边有人拉着他，不然他现在就要冲上去了。
“哈哈哈，阿玉真是真性情，我喜欢，什么事情，你说来，叔伯定为你主持公道。”辅国大将军笑得爽朗，他就喜欢这般的女子，没有那些惺惺作态之姿。
“阿玉原本带着宋娘子穿过花园，却不想碰到这位娘子，她撞到了阿玉，阿玉原想着道个歉也就了事了，并未伤到哪里，她的婢女却说她是昭武校尉家的娘子，让我快点赔礼道歉，炫耀自己的父亲，况且这是父亲的功德，不曾是我的，有什么好炫耀的，阿玉都未曾炫耀自己的父亲，况且这是对我父亲的不敬，这是其一，她上来抓着我的手，阿玉并未使多大的力气，她却倒在地上倒打一耙，说是我推的她，毁我声誉，这是其二，还请叔伯为阿玉主持公道。”
“这个…地上的小女娘，可却有此事啊？”辅国大将军的威严众人都是知道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最好是不要在他的面前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
坐在一旁的昭武校尉额头上冒出密密的一层汗，他本都没有资格参加这场宴席，是因为早些年他帮过辅国大将军，大将军才特许的，不然就凭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官怎么能在这里坐着。
昭武校尉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孽障，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镇军大将军的女儿，谁不知道他就这一个女儿，独宠啊，剩下的全是儿子，这玉娘子上面还有五个哥哥啊，个个都是武将，还是功臣，真是惹不起啊。
那地上的小女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话都说不出，身子直打颤。
邢疏柯瞄了一眼宋沧楠，今日她依旧是穿着素雅的衣裳，丹青色襦裙，发髻带着一只花钿，耳上坠着淡青色的坠子。
姜远涛并未搭理他“阿玉旁边的这位小娘子，想必就是宋娘子了，你刚刚与阿玉一直在一起，你来说。”
宋沧楠抬眸“是，将军，我与阿玉本在来宴席的路上，撞到了这位娘子，本想息事宁人，阿玉也并未使大的力气推她，她却倒在了地上，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当时，这位郎君也不知在后面听了许久，又或是这位娘子想要攀附这位郎君，所以故意如此。”
“杜贤侄，你怎么说？”
杜贤侄？他是杜侍郎的儿子杜书瀚。
杜书瀚抱拳行礼“叔伯，夜黑，侄子也看不大清，只是确实是这位娘子看到我站在后面，这位…玉娘子应当是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可这位娘子却句句皆是引诱之意，说是玉娘子将她推倒在地。”
宋沧楠偏头看了杜书瀚一眼，他刚刚明明不是这套说辞，怎的变了口。
那地上的娘子神情慌乱，怎么回事？这位郎君刚刚还为自己说话，这下无人能为她辩解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污蔑镇军大将军家的女儿，还意图勾引杜贤侄，昭武校尉家的娘子，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是怎样能耐的爹能教出来这样的娘子，昭武校尉在哪？还不给我滚出来。”
姜远涛气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一旁末尾坐席的昭武校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腿都打颤，走路都不稳，一路抱拳走到姜远涛面前。
一旁坐席上的人都在议论，“你看看，这人如此不知礼数，怪不得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这杜侍郎家的公子也是她能随便攀附的？”
面对这些高官的指点，昭武校尉头垂得更低了，丢死人了，这张脸面都没了，原想着自己有恩于辅国大将军，能有点脸面，抬头做人，如今，全让这孽障丢完了。
昭武校尉颤颤巍巍地跪下“将…将军，小女…小女不知礼数，也是下官管教不严，还…还请…将军恕罪。”
“原来是你，哼，管教不严，我念在你当年有恩于我，特许你参加本官的生辰宴，你就是这么做的？任由自己的女儿胡来。恕罪？你问问镇军大将军和杜侍郎同不同意如此做？本官做不了主。”
随即姜远涛问了问镇军大将军“贤弟，这事你怎么想？”姜远涛早就注意到契合力一脸的不爽，那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不过他也理解，毕竟阿玉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他这人也甚是护短。
“我怎么想？我家阿玉的声誉岂容她这般污蔑，她这般，想必她那个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品贵重方能入朝为官，为管家办事，他这般凭什么还是个昭武校尉，就不该入朝为官，何况还是个武将，这般怎能为军中表率，军中将士如何服他？”
原也只是几家的家事，这般便上升到了朝廷，如今这么多的高官贵人都在宴席，他这官是保不住了，只要把命保住都不错了。
“阿玉，你先站起来说话啊，叔伯定为你做主，阿玉这般机灵乖巧，可不要跪坏了。”姜远涛对着阿玉和昭武校尉完全是两种态度。
“杜侍郎，她攀附贤侄，你怎么看啊？”
“这件事既是发生在大将军府上，大将军定夺便是。”杜侍郎冠发束起，一袭黑色云纹袍衫，眉头皱着，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好，你如此这般人品确是不配为官，不配为圣人做事，哪天泄露了军中机密，便是死罪，明日我便上奏圣人，说明事情原委，昭武校尉，你可接受？”
姜远涛似是在询问，其实和通知没什么区别，昭武校尉哪里有什么意见，能把命保住都不错了。
“下官接受，接受”昭武校尉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这般，便不带这孽障来了，恩情没讨到，还丢了官，本来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呢。
“还不快滚”姜远涛话音刚落，昭武校尉便带着地上的女儿连滚带爬的跑了。
“各位，只是一个小插曲，大家继续啊，宋娘子，快和阿玉入席吧。”
“谢将军”宋沧楠抱手行礼。
“不必拘礼，宋娘子，刚刚听邢少卿说这件麒麟袍衫是出自你手，不知本官可有这个荣幸，以后我府上的制衣都交给你的坊面？”
姜远涛发出邀请，这个宋娘子可不得了啊！只是良民的身份，却凭一己之力，将这宋氏霓裳坊做的人尽皆知。
宋沧楠听到这话，眉语目笑，忙起身答道“小女自是愿意的，多谢将军。”
“哈哈哈，好，以后宋娘子便是我府上的座上之宾。”
一众人看到宋沧楠得了姜远涛的赏识，纷纷找着宋沧楠说话，称以后自家的衣服都交由宋沧楠负责了，还请她不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