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初至西川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这些公子们最容易产生风波,这个是公子那个是少爷,旗鼓相当,谁还比谁高贵不成?赵臻无暇顾及,听从父亲的话留了些心思,发觉御史府的大公子王洲似乎还不错,便指派了些事,相处得倒也不错。
大军行至西川那日,恰好碰上了久墨第四次进犯。赵臻心生疑虑,却也不得不先应付眼下情形。然而他所带领的三万士兵经过长途跋涉早已疲累不堪,加之西川环境恶劣致使兵士水土不服,战力大大缩减。西川原有兵士又各自为政,与新来的将士协调不足,是以一阵兵荒马乱,百姓口中皇城派遣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兵士一来就搞了个灰头土脸,更有一些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刚到西川就挂了彩,哭爹喊娘,又添繁乱。
不过好在最终将久墨作乱的兵士打了回去。
赵臻吩咐大军驻扎,又派王洲去调查伤亡情况,自己来不及休整便去见了西川路转运使陈才和此前派来的刘立人。
“陈大人,刘……大人。”
刘立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赵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刘状元这个头衔也太久远了,刘驸马?现在也还不是;叫大人,他似乎也没有被正式授予官衔。
“赵世子!”干巴巴的瘦老头活像看到了救星似的,一副感激涕零状扑过来。
赵臻懒得和他客套,开门见山道:“陈大人此前可曾和久墨进行谈判,他们那边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刘大人,此前皇上派你前来,为何西川之事反而愈加严重?”
“不知道啊,自上次……也没给说什么,直接就打进来了。原本只是流民作乱,这几日甚至见着了久墨编制军士。如今冬日里天寒地冻,粮草匮乏,一连数次都是不敌,今日还是多亏了赵世子及时赶来,才没有酿成大祸……”
都是些早就听过了的话,赵臻摆摆手制止了他的恭维,转头看向刘立人:“刘大人呢,刘大人前往谈判,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自然听出了陈大人方才那一停顿是什么意思,流民作乱,刘立人前来谈点赔偿就罢了,可他不但没有把事情摆平,反而祸事愈多。陈大人念及他是未来五驸马不敢追究,可是他赵臻来了,可不会管那么多。
刘立人走上前来,依旧是垂头丧气的模样:“久墨人……心狠手辣,若是抢些粮食倒也罢了,但他们丧心病狂,竟然屠村。上报朝廷的那个数字,死伤百余人,便是一个小村庄的全部人数了。其中、其中……”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其中竟然还有五六岁的孩子……”
赵臻了然:“所以你气不过,没有履行自己的谈判职责,甚至还起了冲突?”
刘立人依旧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请世子责罚。”
“责罚倒还轮不到我,刘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做些其他事情,将功补过吧。”
“是。”刘立人轻声应了句。
“细想之下,若非久墨存心要起纷争,也不会因为区区几句话就再度起兵。”赵臻又问了些情况,推测道,“应当是他们本就没有退兵休战的打算,既如此,我们这边也得时刻戒备。”
当务之急是镇压久墨守卫边疆,赵臻没功夫跟这圆滑官员和未来驸马多攀谈,了解了基本情况后便拱手道别,回去处理军务了。
如此这般过了些时日,他也渐渐察觉出些不对来。他发觉久墨军队似乎是有什么其他的计谋,总归不该是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来骚扰一番,戍边将士迎战的话他们溜得贼快,回营以后又卷土重来。若说是为了过冬棉粮,也没见他们抢了多少。
是以除了正常的向朝廷汇报军情,赵臻还悄悄地给自家老爹传了书信,也好交互了解朝堂有什么动静,随机应变。好在将士们安顿下来以后很快就适应了,战力也渐渐恢复,至少久墨再来犯之时能够及时处理,不至于伤及边民。
“皇帝近日不曾上朝,似乎是病了。信王妃主动侍疾,引了竟罗国皇室的一个方子,一种奇臭无比的草,却说有奇效,呸!”
赵臻翻着书信,字里行间自家老爹的真性情毫不掩饰。他见怪不怪,目光却落在前半部分上。
皇上病了?
这病得可真不是时候。
他也提笔开始写回信:“边民作乱,不成气候。然而是战是和总要有说处,和便严禁再犯,战则真刀实枪。此数以国界为限,进则扰,败则退,我宗洺尚且顾忌不可扩大战事,颇为被动。三万人可保平安,却不能冲过界限,一举歼灭。预计,仍需增援。”
想了想现状,又写道:“世家子弟权势之争严重,见无性命之虞,便多逞将帅之威。”
这倒是个实实在在的问题,先前几日不知久墨底细如何,这帮人便甚少出去迎战。后来得知连战连胜,便一个个趋之若鹜,不能带领兵士的便带领自己带来的仆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跟在自己身后,可不是逞威风吗?
有时还会影响到士兵正常的操练,这几日又开始往外跑了,说什么巡视。还有那个什么裘王,他与自己同为此次镇边的主将,不满于大权旁落,这几日还会时不时地给自己使个绊子。
“世子,打听到了。”一个兵士走进来,向赵臻行了一礼道,“西川与久墨边境线绵长,安国公旧部驻扎之地距此地仅有五十余里,一路向南便可看到。”
“知道了。”赵臻把手上的书信装好,递给小兵吩咐送回京城。自己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算去走一趟。
九州之战时,安国公的势力在久墨接壤这带声名显赫,战后虽大多回京,也有旧部遗留。若要问谁更了解这边的动态,还是这些人比较有话语权。
寒鸦阵阵,这边的天似乎总是昏暗暗的。赵臻上马欲行,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阵列守卫尚算严密,只是面前送行的裘族倒是神气极了,昂首挺胸,巴不得他快点走似的。
罢了,早些回来便可。
然而他没能早些回来,边塞向来气候不定,在这等极寒料峭之地,一夜风雪,便是再灵敏的猎犬也会迷失方向。
赵臻望着远处升腾起的滚滚狼烟,预感不妙,顾不上自己的伤也要快马赶回。安国公旧部派了两支骑兵追随,一来为他引路,二来也探探究竟是什么情况,能帮则帮。
然而等他赶回来,一切为时已晚。
断壁残垣之间还冒着丝丝黑烟,久墨来的也是三万人,三万人对三万人,却是己方惨败。
“因着之前突如其来的暴雪,我军放松了警惕,久墨有备而来,又是久居于此习惯了这等气候……”
西川路转运使陈才还在不住地分析败因,推脱责任,被赵臻打断:“别说了。”
他抬头:“裘族呢?”
“裘王殿下尚未找到,不过世子不必担心,诸位公子都有护卫随身保护,紧急之时虽然四散分离,但维护自身安危应当不在话下。下官已经派人出去找了,这几日也有公子们陆续归来。”
“……”
也是,或许士兵之间的差距并不大,也有这些公子哥的原因。
刘立人这几日还算正常,已经兢兢业业地出去排查伤亡了。赵臻问了几句,随即转身走出营帐,只是入目之物却令他始料未及,颅内的一根弦瞬间拉紧了。
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方白布,看那形状,底下躺着的,应当是两个人。
寻常伤亡不会抬到主帅营前。赵臻已有猜测,止步抬眼,望向围着白布的人群。
“世子。”人群中走出了一个颇为狼狈的年轻人,赵臻认得这是御史府的大公子王洲。看他的样子,似乎已在寻人事宜上辛苦了良久。
王洲行了一礼,面色十分难看,只言简意赅道:“属下找到了,大学士府上公子。”
此言一出,周围瞬息静了下来,连跟在赵臻身后出来的西川路转运使陈才也止不住抽了口凉气,脚下踉跄了一步。
赵臻脸上很是不好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知这些大员们的宝贝儿子们死了以后,京城那边会闹成什么样。
只是此时裘族不见踪影,他身为主帅,还得上前查看一番,尸身也得尽快安排运回京城。
第一方白布下面正是大学士家的公子。这是个不怎么健壮的年轻人,身子单薄,接触的都是诗词歌赋,算是饱学之士。听说他之前都没怎么出过京城,如今竟然客死异乡,也实在是令人唏嘘。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据王洲说是在一方岩石后找到的,被发现时已是浑身冻僵被冰雪覆盖。想来没有死于久墨人刀剑之下,却死在了肆虐的暴雪之中。
赵臻叹了口气。
目光转向第二方白布,王洲倒是没有说这个是谁,他心生疑虑,上前一步掀开了白布一角。
同样是一张惨白的脸,鬓发间还有点点粘腻猩红,像是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不小心磕在了坚硬的石块上。在他脑后,暗红色的液体纠结着发丝已经凝固了。
赵臻站起身来,拍了拍王洲的肩膀道:“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