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箭双雕
御史府。
王洲深夜才推门而入,秦晚宜立刻上前迎接:“夫君,你回来了。”
“不是说了让你早点睡吗,我这几日事务繁忙,可别连带着你熬坏了身子。”王洲轻斥,语气中却带着疼惜。
秦晚宜温柔笑道:“不打紧的,见到夫君回来我才能睡得安心。”
说着便去接王洲脱下的外袍。那外袍乃是秦晚宜亲手缝制又亲手为他穿上的,她自然清楚用的是何等布匹绘的是什么图案,可是在触手的那一瞬间,不同以往的感觉立刻警醒了她。
微微的颗粒感,就着不甚明亮的烛光悄悄看去,似乎还带着什么颜色。
秦晚宜迅速捻起些许收进袖子,不动声色地问道:“夫君这几日还在忙述王殿下吩咐的事吗?述王殿下究竟要做什么事啊,这都早出晚归这么久了,何时才能办完?”
王洲向来对她不设防,闻言又只当她是怪自己早出晚归太过辛苦,未作他想,便安慰道:“涉及皇家之事,自然要隐秘谨慎些。不是我不告诉你,便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吩咐给我的也不过是运送些货物。”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事就快要办完了,再过几日就不用再早出晚归,你也不必等得如此辛苦了。”
运送些货物,想必就同这衣服上的东西有关了。
“我先去洗个澡,这一身臭汗的。”王洲提起外袍就要出去,笑着催促她道,“快去睡吧,如今可见着我了,不必忧心。”
秦晚宜亦温婉应是,却在他的身影消失以后收起了笑容,细细摩挲寻着袖中颗粒,又将其轻轻聚拢到掌心。
烛光跃动,秦晚宜将掌心凑近烛光,细细观察着掌心中的物什。
形状多变,并非颗粒,更像是什么东西的碎屑。
黑色的碎屑?
她眯了眯眼,神情渐渐凝重。
次日,秦晚宜醒来已不见王洲身影,她见怪不怪,洗漱梳妆好便去向婆母请安。再在府中杂事上吩咐一二,也博个贤惠持家的名头,彰显自己少夫人的地位。
“少夫人,裘王侧妃传了口信过来,邀您一聚。”
秦晚宜整理衣物的手一顿,脸上显露出烦躁:“她不是都大仇得报了吗,整日里还来烦扰我作甚!”
她今日请了一位颇有名望的江湖术士,想要鉴别昨晚收集的碎屑是什么,自然没空同秦晚临多做纠缠。便道:“打发人回去,告诉秦晚临好好当她的裘王侧妃,少整什么幺蛾子,以后不是什么大事也别再来找我!”
蝶儿应道:“是。”
与那江湖术士是约在一家茶馆,此地较为偏僻,秦晚宜进去之时,除了茶博士便只有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头在打瞌睡。
“先生久等了。”
老头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地闭上,懒洋洋道:“这位夫人,有礼了。”
“先生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我这里被一样东西烦扰甚久,想请先生掌掌眼。”
秦晚宜将小布包拿出来,摊在桌子上。
老头儿浑身上下没个正形,一口唾沫呸在手指上,懒懒散散地粘了一些凑到眼前,却在看到那碎屑的一瞬间,小眼睛蓦地睁大了。
他抬头看看秦晚宜,再低头细细观察;再抬头打量一番,低头又作势往鼻尖闻嘴里送。
“……”
秦晚宜也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
“如何,先生?”
老头儿啧啧两声,抬头道:“这位夫人,家中夫君应当是在军中供职吧?”
军中?
秦晚宜思绪一滞。
自家夫君只是依靠荫蔽得了个小官,哪里是什么军中?这人又为何偏偏提到了军中?
军中……
秦晚宜猛然意识到,军中应有的,乃武臣、练兵、武器。
数月之前,一外出巡视的大臣于契州发现一处铁矿,明显已有开采迹象,却无人上报朝廷。皇帝下令科举新贵子车映昔前往彻查,子车映昔归来之后却神秘兮兮地呈上了一封密文。如此重要之事,任谁都觉得皇帝会好生整治一番,但密文之后,皇帝竟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派了官员前去接手铁矿,并未追究。
无人知道那密文里到底写了什么,也没人知道铁矿之前是被谁开采、用在何处。
而此刻,这个词眼竟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秦晚宜难掩惊讶:“先生的意思是,这些碎屑,竟是……军中之用?”
她没说出铁矿二字,毕竟契州之事闹得也算人尽皆知,看着面前这物最先联想到的便是契州铁矿了。虽则作用不大,但能遮掩些许还是要遮掩的。
老头儿睨起眼睛,点点头。
自家夫君是在为述王做事,最近运送的货物也是在帮述王运送。那么契州之事,莫非是述王?
秦晚宜眉头紧皱,细细思索。铁矿乃军需之用,现下皇帝健在太子安康,述王藏私,莫不是已起了反心?自家夫君尚且不知运送的究竟是何物,可到底知不知道又有谁能说得清!万一东窗事发,整个御史府恐怕都脱不了干系,那么自己……
是了,当务之急是先把此事瞒下来,万不可被人听去了走漏风声!
“先……生。”
秦晚宜甫一抬头,声音便弱了下去。
面前哪还有什么老头儿的身影?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座位,和一盏仍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茶罢了。
这老头儿倒是跑得快,也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么?
秦晚宜暗自思忖,江湖郎中,既然有这般见识,必然也有相应的胆识,明哲保身起见,想来也不会跑出去乱说。
“蝶儿,付钱,我们走。”
“是。”
哪知还不等她走出几步,便有一人影行色匆匆,急急地迎了上来:“少夫人,可算是找到您了。”
这是个面生的小厮,秦晚宜一瞬间惊疑不定,不知是谁家的、要传来什么话。
“我们家侧妃娘娘寻少夫人您好久了,希望少夫人能赏个脸,前往裘王府一聚啊……”
“……”
秦晚宜觉得额上青筋在突突直跳。
“前几日前往御史府的小厮都是连您的面都没见着,小的今日探寻良久,才得贵府嬷嬷指点,寻到了您踪迹……哎,少夫人喜欢品茗啊?”
这小厮瞧着像个伶俐的主,不住地在凑近乎办差事:“可巧了,咱们裘王府上有上好的茶叶,就等着少夫人前去……”
这人居然还跑到了御史府?
“滚!”
秦晚宜难掩怒气,低声呵斥。
那小厮似乎没听清楚,又或许听清楚了却不敢信,面上有片刻的凝滞。
“再敢来我面前招摇,就别想再回去了!”
她的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光芒,似乎要将面前的人刺出一个洞来。仍旧是那副温婉可人的打扮,周身气势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连跟在她身边的蝶儿都忍不住后退两步。
堪堪打发走了小厮,不曾想御史府门前亦早有等候之人。
秦晚宜嫁入御史府不过月余,却俨然已经立威,丫鬟仆从都不敢怠慢。是以她的身影一出现,便立刻有小丫鬟见风使舵地凑上前来,呈上信件:“见过少夫人,这是少夫人的妹妹裘王侧妃送过来的信件,奴婢不敢耽搁,特意在此候着少夫人归来,还请少夫人过目。”
哪怕不为讨赏至少也混个脸熟,可为什么,头顶传来的气氛愈加可怖?
小丫鬟不知所措,蝶儿虽则战战兢兢,仍旧尽职尽责地上前来接过信件,招呼着让小丫鬟退下。
秦晚临、秦晚临……
方才那么偏僻的一家茶馆都能给她找到,自己在秦晚临面前究竟还有什么秘密可言?王家本就传统,最是见不得秦晚临那般人物,再给她这么闹下去,别说什么谋划大事,便是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严都会被这些琐事消磨殆尽,迟早会被婆母厌烦!
她想了一路,待回到自己的卧房,才稍稍平息了一些。
秦晚临这么会折腾,也得好生处置了,永绝后患才是。
她的执念就是失身于王池,如今自己借替她报仇的说辞嫁入王家,已经处置了春儿,秦婉凝也被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者,她自己的事至少还被瞒着无人知晓,秦婉凝则是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无论怎么说,都算是大仇得报了。
“你,把信念出来。”说不定是什么其他的事,自己也不该如此急躁失了分寸。
蝶儿十分抗拒,却不得不从。嗫嚅着道出信件内容,再时不时地往自家主子那里偷瞄一眼。
“……”
秦晚宜的帕子越捏越紧。
她就不该对秦晚临抱有任何幻想!
心心念念,无休无止!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己这个妹妹竟然这般又蠢又毒?秦婉凝已然那般田地了,竟还想着致人于死地。又不是真的实力强劲做这些事万无一失,就不知道及时收手抽身而出吗
左右以自己现在御史府少夫人的身份,要想致秦婉凝于死地并全身而退是绝无可能的。若是秦晚临再次出手,难保不会被发现,进而牵连自己……可若是放任不管,又保不准秦晚临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单是日日来纠缠自己就很是令人头疼了。
得想个办法……
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长公主吩咐自己的事:要让丞相和太子彻底决裂。
那么秦婉凝,未尝不是一枚极好的棋子。若是能想个一箭双雕之法,顺带将秦晚临给打发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轻抿一口茶,静下心来,一个主意悄然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