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边境摩擦
烽火狼烟高照起,八百里加急进京都。
郑君临在书房中静静地听着下属的汇报,心里则盘算着官道上的急报此刻走到了哪儿,几时会被送进朝廷。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对久墨和宗洺之间的摩擦加以干涉,而是任由急报传入朝堂。不仅是因为听了秦安予的话选择不破不立,也因为久墨的变本加厉。如此,便只能辜负母妃所托了。
是战是和,都彻底做个了断吧。
“报——久墨国流民扰我疆土,边境西川路辖区棉粮被劫,西川路转运使府不敌,百姓死伤过百!”
皇帝睁开眼睛,目光微微有些空洞,听着战报奏完群臣哗然,依旧木木地仿佛在听一个很遥远的消息。
是啊,很久远了。久墨来犯,这是多少年前令他寝食难安的消息了。
“启奏陛下,西川路一带偏僻荒凉,粮草短缺,向来是容易滋生摩擦之地。兹已入冬,想必那久墨边民亦是饥寒交迫,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一旁的惠文侯赵老立刻吹胡子瞪眼:“什么叫迫不得已?迫不得已便可杀人放火、强取豪夺?死伤过百的是我国疆民!”
方才说话那人立刻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陛下,边境之事向来非同小可,此等掳掠之事一旦开始,势必如同开闸之洪不可断绝。更何况边民死伤过百,若不从严处理,只怕会使民心惶惶,难以平息啊。”
另一朝臣又嘀咕道:“九州停战多年,久墨向来安分。休养生息尚且来不及,又如何会接连扰乱?西川路远,千里迢迢奔波过去恐也是白费功夫,劳民伤财。”
“不过说来也怪,转运使府乃一路首府,强兵猛将云集,竟也敌不过一些久墨流民吗?”
“对对,还是得等西川路的转运使上疏以后再下定论……”
皇帝头疼地揉了揉鬓角,目光向下一扫:信王闭口不言,太子老神在在。郑君泽倒是识趣般地从不出现在朝堂上,至于那个能力出众又向来桀骜不驯的四子,细想之下竟也久没有见到了。
皇帝目光夹杂了些情绪,说不出是期待还是落寞。
太子微微偏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陛下,此事于我泱泱大国虽无关紧要,但绝不可轻轻放下。臣以为,当派一朝臣前往西川路,恩威并济。即便为了百姓免受颠沛流离之苦而不能征战,也不可任由久墨刁民如此放肆。”
群臣立刻噤声。
不为别的,只因为说话这人是秦绍礼。
秦府最近发生的事那可甚是精彩,众人虽面上不显,看好戏的心思却没落下风。眼瞅着秦丞相名誉尽失,在官场都不怎么受待见了,此时忽然出声,莫不是想到了什么翻身的好办法?
“那依丞相之见,可有合适人选适于此行?”
看吧看吧,指派个自己人过去立个功,这功劳不就到手了?
“微臣惶恐,并无合适之人举荐,还请陛下定夺。”
众人:???
太子撇过眼去看他,似笑非笑。秦绍礼自然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努力地低垂着头做出恭敬模样。
皇帝似乎也惊了一瞬,回过神来便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沉吟片刻开口道:“朕记得,新晋状元郎刘立人,似乎就出身西川路。”
官场上的老滑头们哪能不懂这些?顺着皇帝的话头就把刘立人夸得天上罕见人间绝无。
“是是是,状元郎出身西川路,于山川地理人物风情想必定是十分熟悉。臣请奏派刘状元前往西川路!”
“臣附议!刘状元为人稳重进退得宜,是此次出行的不二人选。”
“对对,状元寒窗苦读多年如今高中,此次回西川也算衣锦还乡。平息边乱之余也可显我宗洺国朝恢宏大气,妙哉妙哉!”
……
众人夸完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状元不是要和五公主成亲吗?此次出行少则月余多则一年半载,怎么这么像是被打发回老家了?
皇帝倒是听得十分满意,象征性地问了问可有话说,这便开始下旨了。
“你是没看见,太子和秦丞相那架势,眉来眼去的。”
萧王府,子车映昔有事儿没事儿就跑过来,美其名曰商讨国朝大事,眼神儿却时时刻刻在寻找着我的姑娘在哪里。为此,郑君临则表现出了一朝王爷的大度,也不赶他,只是从没让他有机会见、见到了也是在高调撒狗粮的场合罢了。
没关系,萧王府财大气粗,那区区几个被他“不小心”摔碎的杯子瓶子也不值几个钱就是了。
可惜青年才俊左丞相,巴巴地赶来却总是在书房里被闷一天,有时候甚至连大门都不给进,让他一个人顶着瑟瑟寒风一边搓手一边碎碎念,一边还得盘算着怎么把那偶尔盯梢的人打发了。
“秦丞相声名有损,你这个左丞相合该顺势而上、取而代之。”
“这自然不用你费心。”子车映昔话语微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戏谑道,“说起来秦丞相也是你岳丈,你这般不留情面,就不怕小安会伤心难过?”
随即就莫名地找回了些优越感:“若是小安同我在一起,面对这等两难境地我也会稍稍留些情面。即便心里不痛快,也得让小安面上过得去,不必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孝。”
“确实不会被说不孝。”郑君临凉凉地道,“只会说你怂。”
“……”
子车映昔刚要发作,又听郑君临道:“男人不顶用,女子才会被拉到明面上来说。现今不管我怎么做,旁人都会认为是我不留情面,进而同情这夹在中间的弱女子。而不是你以为的忍让,一边妇人之仁,一边让她担上干政之嫌。”
子车映昔眯眼地盯着他微启的唇,手中的茶杯越捏越紧。
“至于安予会伤心难过,更是无稽之谈。”郑君临眸光微动,拉长了声音,“她曾言不离不弃,早已同丞相府断了联系。让本王想想,是什么时候说的……唔,是我们成亲后的第七日。”
“咔嚓——”
应声而碎。
郑君临慢吞吞地转头:“人都说你左丞相深谋远虑,乃可堪大任之才,寻常的表现也是清绝无双高高在上,可偏偏到了萧王府却换了一副模样,做着些毫无意义之事。犯蠢讨嫌也就罢了,竟也在正事面前当断不断,受其掣肘。”
子车映昔冷笑:“我可从来没忘记自己入宗洺是为了做什么,甚至于只要我想做自有一万种方法能做成,可唯独……”
郑君临挑眉。
“罢了。”子车映昔泄气道,“皇上已经派了刘立人前去西川路,按照你之前的情报,久墨暗中聚兵,这事恐怕他刘立人解决不了。”
“述王一向没机会参与这等事,你又不肯出面,到时候太子和信王定会趁着动荡有些小动作。你要保朱……保宗洺国力,早做打算。”
郑君临点点头:“已经派人盯着太子和述王了。”
“太子和述王?”子车映昔奇道,“我以为你会打蛇打七寸,直接盯着刘立人、从西川边境下手呢。述王又管不了这事儿,你盯着他干什么?”
“边境确实会出事,只不过太子和述王,也会有事。”
子车映昔微微来了点兴趣,猜测道:“你是说,太子会对述王下手?”
“这不是得问你了吗?你在这两人之间,充当了什么角色。”郑君临望向他,目光沉静。“你当时告诉过我,说你和太子做了交易。太子帮你入朝堂、找安予,都做成了。而你答应太子的,似乎是成为他的一大助力,对付述王。”
子车映昔眸光微顿,摩挲了下手指。想来自己这些时日经常在他面前晃悠,话说得多了,不知何处说漏便被这人察觉了。
他若无其事道:“可我现在不是在为你做事吗?你又向着述王。”
“可以太子的脾性手段,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吃亏,任由你食言。”
“……”
子车映昔思忖良久,忽然笑道:“难得还有人相信我是信守诺言之徒。”
“行吧,没有事情能瞒得过萧王。我既然答应了和太子做交易,那么交易势必要完成了才能脱身,太子想要对付述王,我便为他提供了些述王的事。”
郑君临没再问了,只垂眸道:“因着朱氏,太子最仇视的便是述王。你这一提供不打紧,太子觉得受了威胁,说不定会铤而走险,做出些意料之外的事。”
“如今久墨异动,对外是扩展疆土的机遇,对内,又何尝不是铲除异己、独揽大权的大好时机。”
子车映昔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边境摩擦不仅是久墨国的干系,宗洺境内也会有人里应外合推波助澜,趁机打压旁人好发展自己的势力?”
“是太子?”
“不知道。”郑君临摇头道,“事情还未发生,一切都是猜测。”
只是有了猜测,多少也可防备着些。
子车映昔亦是不再言语,蹙眉思索。
暮云遍天,寒鸦不时的惊叫更显苍凉。老树上挨过深秋冷雨击打的枯叶也终于坚持不住,寒风一吹,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