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儿女抉择
太子东宫，郑君逸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任由下首之人跪了许久，忽而唇角一勾，道：
“丞相的意思是，让孤迎娶你的女儿？”
“是。”秦绍礼又是一叩首，姿态恭敬，“老臣自知小女声名有损，配不上殿下，但恶名只是被有心之人设计使然，小女依旧冰清玉洁。”
“求殿下怜惜，也看在老臣兢兢业业为殿下操劳多年的份儿上，收小女入东宫。老臣不再求正妃之位，只求小女能如同柳侧妃那般长侍君侧便可，请殿下成全。”
这话不知触动了郑君逸哪根神经，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起来：“如同柳侧妃？那可不好如同。”
他站起身来，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此刻却跪在自己面前的秦绍礼，神色莫名道：“丞相大人倒是说说，于孤有何等丰功伟绩，才能面不改色地提出这般要求。”
“……”
不好如同，秦绍礼自然是听到了。
“老臣入朝为官以来，受殿下差遣，完成大小事宜数十件有余。”
他自知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疑惑郑君逸这般问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得斟酌道：“就近来说，太子不喜新科探花郎墨无稷，老臣助力，将其逐出朝堂。”
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事，可以拿来试试水。
郑君逸面上没什么波澜，心中却微微感慨这墨无稷实在是生不逢时。自己要捧子车映昔，自然不喜他这个强劲的对手，偏巧他自己又撞到枪口上，掺和进了命案里。还有这个秦绍礼，因着什么见鬼的原因也来踩一脚，这就成了他为自己效力的证据了？
“还有契州铁矿一事……”
说实话，此事疑点太多，秦绍礼本不愿贸然提起。只是提之前的事太子毫不动摇，也唯有契州之事，太子明确承诺过事成之后会迎娶婉凝。这也是他平日里敢对婉凝说你是将来的太子妃、此时此刻敢前来太子府的底气。
“老臣奔波数月，为殿下开采铁石，有幸得太子一诺，事成之后以太子妃之位迎娶婉凝。”
“……”
上首突然没了声音。
秦绍礼悄悄抬头去看，郑君逸不知何时又坐回了椅子上，若有所思。手里把玩着刚刚用过的杯子，不自觉地轻轻敲击。
“秦丞相。”他的语气里带了些嘲讽，“这江山是父皇的江山，你是父皇的臣子，如此周全地替孤考虑，孤惊疑之余，便只剩惶恐了呢。”
“贵府嫡长女嫁与萧王为正妃，三女嫁给了述王一系的臣子，五女嫁给了裘王。皆是父皇圣旨赐婚，无上荣耀，竟还不满足吗？如今这般低声下气竟然只是想将唯一剩下的女儿嫁于孤……啧，贪心不足蛇吞象，若是将来这几方势力有了什么冲突，单是上前去帮谁，都够丞相苦恼了吧？”
秦绍礼心中一慌，担心的这一点还是被太子提了出来。他想解释那些姻亲都无关紧要，除了三女叛逆断亲出阁，剩下的哪个不是危急关头推出来为宗洺效力的？自己最在意的明明是婉凝啊，要不然也不会这般拉下老脸前来求情了。
“更何况，丞相大人聪明一世，怎么生出了这般蠢笨的儿女来？贵府千金名誉已毁，即便依旧冰清玉洁，却还不如寻常残花败柳。朝堂上怕是有一半的臣子听到她的名字就要变了脸色，唾弃她辱没了自家子弟的声誉，皇家怎么可能会容得下这种人？”
“孤即便是迎一介平民女子入府也比贵府千金要好听些，丞相何来的脸面让她入东宫、位同柳侧妃？”
这番话说得可是相当不客气了。
秦绍礼面色涨红，没想到郑君逸会这般不留情面。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还有很多把柄在自己手上，为什么……
“丞相若想去父皇面前揭发孤，那便去吧。”郑君逸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浑不在意，“只是丞相要知道，宗洺境内，皆是郑氏天下，皇子可以有野心，臣子却不可以。你做过的事可不是多么的隐秘，千万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相府应当还有很多事等着丞相处理。”郑君逸坐了个请的手势，挑起眉毛，“不送。”
……
秦绍礼阴沉着脸回到了丞相府，此时秦婉凝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大吵大闹。
“我说了我没事啊，谁敢在我家那般对我？到底是谁在传这些话陷害我？”
她一醒来便听说了自己的传言，满脸震惊。本想嗤笑那些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传闻愈演愈烈，越传越真，终究是令她害怕了起来。
秦亦霖战战兢兢地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止不住害怕：“娘，这到底该怎么办哪！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父亲，父亲那么疼爱秦婉凝，对她悉心培养予以厚望，我、我怕父亲……他会不会杀了我？”
“怕什么，秦婉凝是掌上明珠，你还是丞相府唯一的男丁呢，取谁舍谁那可说不准！”
周姨娘嘴上这样说着，提起此事也是头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同窗好好地吃酒，秦婉凝为什么会过去？”
“我怎么知道？”秦亦霖一开口也是委屈，“她是嫡女，爱去哪儿去哪儿，我见到了她也得避让着，哪敢说一个不字？”
“她理都没理我，便直奔……”
他话未说完，忽然就顿住了。
秦亦霖忽然明白了秦婉凝为什么会过去，昨夜赴宴同窗之中有一个同太子走得近，秦婉凝一去也是只顾着同他打听太子。
周姨娘也意识到了什么：“太子？”
秦亦霖点点头。
“……既然如此，也不算冤枉了她。”
周姨娘招呼身边丫鬟上前，俯身说了几句，秦亦霖明显地看到，那丫鬟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已经放弃了遮掩这件事，反正更在意名声的是秦婉凝，李氏自然会去做。她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让老爷偏向亦霖、保下亦霖。
总归这件事是不可能善了了，名声什么的不要也罢，只要老爷愿意保下亦霖，那么他们母子就没有输。
无论是把罪责全推给秦婉凝还是怎么着，老爷混迹官场多年自然是有办法。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秦亦霖是秦家唯一的男丁。无论老爷有多疼爱秦婉凝，想必也不愿意自己断了香火，后继无人。
“娘，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给秦婉凝添些罪证。”周姨娘白了他一眼。
“那李氏区区一个商户女，管教不好府上之人也是情有可原不是吗？原先有春儿不顾廉耻，秦晚临欲盖弥彰，现在连嫡女都不成规矩，还圣上亲赐昭容夫人，呵呵。”
周姨娘脸上露出嘲讽：“也不枉我这正三品官员庶女，在她一个商户女身边卑躬屈膝了这么多年。”
秦亦霖内心纷乱，有些不知所措。
“姨娘，老爷回府了！”又一个小丫鬟匆匆敲门喊话。
周姨娘连忙招进来问道：“回府了？老爷他去了哪里，可是二小姐的院子？”
“老爷没有去看二小姐，也、也没有来看四少爷……”
丫鬟嗫嚅着，不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合不合主子的心意：“老爷他好像遇到了难事，愁眉不展的，现在去了书房。”
周姨娘脸上勾起了笑。
遇到难事、愁眉不展。想必是为了解决此事而去请人帮忙，结果碰壁了。那么取一舍一势在必行，于亦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她瞪了一眼仍旧僵立在原地的那个丫鬟，催促道：“方才交代给你的，还不快去！”
那丫鬟一个激灵，诚惶诚恐地离开。
李氏只顾着封锁消息，照顾女儿的情绪，疏于对周姨娘的防范。加之府医往来人多手杂，竟不知女儿闺房里何时多了些男人的配饰，并且大剌剌地掉落在众人视野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
待看清那些物品上面绣的字迹、知道这些东西的主人是谁后，李氏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此昏厥过去！
又是昨晚那些监生！
于洺京众人来说，这几日丞相府上的戏码实在是精彩。平时人人都说丞相府后院和谐实在是朝臣中的楷模，丞相夫人更是贤妻良母，可这最近爆出来的事却一件赛一件劲爆。秦五小姐之事就不说了，云里雾里，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懒得细究；秦三小姐宁可与家中关系闹僵也要嫁去丞相政敌王御史家，众人私下里也权当作笑话来谈。如今，以往默认的京中贵女、丞相家的嫡小姐秦婉凝，也被爆出了丑闻。
嘶——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若这种事是发生在自家府上，他们定然是一早就上祠堂请家法逐出宗族一条龙，可万万丢不起这个人。但秦丞相的处理可就有些意思了，既不责打儿子也不收拾女儿，任由这两个人的名声都臭着。
如此看来，一向自诩美谈的丞相府也不过如此。一家之主妇人之仁游移不定，当家主母也是摆脱不了商户女的格局与眼界，瞧把这后院霍霍的！
流言愈演愈烈，自然也传到了秦绍礼的耳朵里。
他尚在沉思太子所言，为眼下之事忧愁。预感接下来宗洺会很不太平，也隐隐有怀疑自己府上出的这事会不会关系到大局，想速战速决。然而一想到自己这对儿女，就又是不舍，又是心痛。
偏巧这时，刘管家进来忐忑不安地汇报了最近外界所传。
秦绍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最近的流言指向……是婉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