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耳鬓厮磨
“我知道了,这件事确实冒险,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子车映昔自知理亏,认错倒是认得爽快:“本也不是长期的合作,这桩交易完了便也算了。太子心思深沉,我也不愿多打交道。”
事已至此,郑君临也无可奈何。沉默片刻,道:“那你呢,你需要为他做什么?”
“诚如宁国公夫人所言,太子从来只把述王一人当作劲敌。”子车映昔毫无顾忌,“他这人活得累,看得倒也透彻,你和信王他从未放在心上,自始至终他都把述王一个人当作绊脚石。所以自然是拉拢势力对抗述王了,朝廷中的势力拉拢完了,便从刚入朝的新贵中挑选。然而新贵中不乏投靠朱氏的人,比如谢承安;也不乏刚正到死板的人,比如墨无稷。”
“然后就很简单了,该划清界限的划清界限,该踢出朝廷的踢出朝廷,你知道的。”
“然而这般挑选实在辛苦,倒不如自己直接培养一个,努力捧上高位,为自己做事,便是我了。”
郑君临嗤道:“你平时一副清冷矜傲的模样,身份又这样特殊,怎么看都不像他想要的合适人选。”
子车映昔耸耸肩:“在关于小安的问题上,我表现得的确欢脱不似平常。可我身份特殊,他利用完之后刚好可以把一切黑锅推到我这个久墨细作身上,不是吗?”
“……所以呢,接下来有何打算?”
“接下来嘛,让我想想……”子车映昔极目远眺,他身着天青色衣袍,身姿清矍修长犹如劲竹,这般情境下,倒有几分遗世独立的仙人姿态。
“匿王妃临终一句不想让久墨和宗洺再有战争,便让你记了这么多年。其实,我也记得。”
子车映昔笑了笑,悠然道:“我忽然记起,你前几日谋划着来此之时,仿佛是说那需处理的要事是,谁更适合当宗洺的新皇?”
他恢复了以往的冷淡,微微躬身行了个书生之礼:“如今,在下知道了。”
许是之前神经太过紧绷,待尘埃落定,秦安予渐渐感到疲惫。郑君临还在那边处理着事务,她看着他,眼皮渐渐沉下来。
再一睁眼,周围便是熟悉的朝闻院了。
“处理完了?”
“嗯。”郑君临轻柔道,在她额上亲了亲,“辛苦了,继续睡吧。”
秦安予莫名有一种自己刚生完孩子体力不支柔弱地倒下的错觉。
因着这股诡异的错觉,意识渐渐回笼,她借着郑君临的力坐起身来。今夜猛地知道太多,她也觉得烦闷,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想要倾诉。然而刚刚抬眼,便猛地怔住了。
此时已是深秋,夜间冷得厉害,不久前还下了一场夜雨,不知现在还在下否?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浑然不觉,反观郑君临,眉尖与鬓角竟然凝结了一些白霜。
猛地一看,倒似垂垂老矣。
她想到了宁国公夫妇的婚姻,想到宁国公夫人在边疆的经历,再一想边疆寒苦,郑君临也曾这样受苦奔波多年,心里便堵得厉害。
她抬手要抚上去,却被一把抓住。
“别碰。”郑君临将她的手重新塞回被子,又道,“更深露重的,沾染了风寒就不好了。你先睡一会儿,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
秦安予反握住他的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忽地扑进他怀里,仰头吻上他的唇。
“……”
他的衣袍确实很冷,秦安予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却没有远离的意思,反而往他怀里靠得更近。感受着郑君临有些僵硬的身体,体温却是渐渐上来、不再冰冷了。
她的双手环上郑君临的脖颈,身躯柔软温暖,在拥抱中悄然传递着温度。
一吻毕,郑君临的气息已经有些灼热了。秦安予抬手摸向他的鬓边,白霜已化,清澈的水滴淌在指尖。
“你才是,辛苦了。”她的眸光水润,带着一丝温情望向郑君临。
二人已是真正的夫妻,秦安予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她扒拉着郑君临,闷声道:“刚刚你鬓角有白霜,我一恍惚还以为你老了。”
郑君临正缓慢地平复着呼吸,闻言微顿,想来是宁国公夫人的经历让她印象深刻,便道:“我们会白头偕老的,若哪一日我老了,你便也老了,有什么好嫌弃的?”
“我不是嫌弃你,只是想到你也曾在那边疆沙场多年,太辛苦了。有些士兵一辈子都回不了家,可不就是在那寒苦之地直至暮年吗……你若是没有回京,或者受了陷害,或者战事又起,反正……那不是很有可能再回到战场?我们会分居两地难相见,或许老得都认不出了,或许……”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郑君临低笑了几声,打断她的絮絮叨叨,“我是说,我会永远陪着你,一起变老。”
他早年行军在外,不免遇见因战乱而分居两地的夫妻,且大多是悲伤难耐、思念成疾。彼时他心中只有战局成败,也难以理解两个独立的人为何要这般难舍难分。可自从与秦安予相知相恋,方才发觉,大概是因为自己彼时父不念母早亡,无甚牵挂吧。
心中一旦住进了一个人,便知这牵肠挂肚的甜蜜与煎熬了。
秦安予显然也是惊了,又开始扁着嘴巴别扭地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郑君临任由她动作,面上带着些苦笑,隐忍着冲动。
“可是有情人长相守,真的好难啊……”
秦安予初见到老夫少妻的宁国公夫妇时,便觉得这一对属实怪异,却不想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隐情。谢行通与朱朝泱的年少往事,也永远掩埋在边疆的风沙中,将永不见天日了。
“我被宁国公夫人关在密室里那段时间,我就在想,为什么我的母亲与父亲伉俪情深,却会有那样的结局?是这时代不允吗?可宁国公夫妇就十多年如一日地相敬如宾呀。我刚这样想,出来没一会儿就知道了宁国公夫人的遭遇,又惊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
“每个人都好像是一出悲剧,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却还不得不拾起面具戴好。做的事情明明可怕,却又让人觉得是这世道欠她。”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郑君临把带着霜露的外袍脱下,主动将她拥得更紧。他及其喜欢这个姿势,秦安予可以把脸贴在自己胸膛,自己也可把头凑到她的颈窝,两人这样拥抱着,恰似关系最亲密的人。
“我也曾这般觉得,这世道实在没意思。温顺无争之人偏偏一生坎坷,锦衣玉食之人又觉生活无趣。我初到质子府那些年,只想着能吃饱就好了;到了战场上,想着能把敌人打退就好了。待战争结束,忽觉内部争权夺利实在惹人厌烦,又诡异地觉得,当时自己要是死在战场上就好了。”
秦安予有些惊讶,迷蒙地看着他。
郑君临朝她温和一笑,用带着安慰的语气道:“可是自从遇见了你,便都不一样了。我想要和你长相厮守,去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种几株桃树。春日里可采些桃花做糕点和羹汤,也可与你研几盒胭脂;待天气热了,便可在桃树下扎一个秋千,我在战场上跟一个老兵学了这门手艺,定会扎得稳固舒适,可与你躺在一处。”
“待桃子成熟,这便不用说了,晚熟的桃子要等到十月份,时间虽久,味道却极好。到了冬日,无花无草,便只能捡些枝干,拢一盆火,听枝干燃烧,再吃些秋日里存下的果脯。”
秦安予的表情渐渐松动,随着他的话语,眸中也不自觉流露出一些星芒。
“很美好是不是?就是这些想象,让我觉得未来可期。”
郑君临的声音低沉缓慢,似乎有安抚人心的魔力:“人间疾苦万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无论痛苦与否,所经所历,皆是唯一。待遇到了那个命定之人,便会觉得人间值得了。”
“因此无论能否长相厮守,能够遇见便是缘分了。毕竟,不从人间走一遭,又如何能遇到那个人呢?”
“你是在教我怎么爱吗?”
“我在教你,怎么爱我。”
郑君临在她的耳边亲昵地磨蹭,眸中却有深色一闪而过:世间不能相守者是多,但绝不会有你我。
道理是道理,懂了便可。
秦安予抬头望他,眼中已带了一抹笑意,却也隐隐有不安:“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了?”
“可是我之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当然不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会考虑越来越多的事,可能会因为知道和背负太多而变得不苟言笑,再慢慢地生出些萧王妃的威严。到最后,你就哄不好、劝不住了。”
“成长自然是会成长的,我像你这般年纪已经夺城过百杀敌无数了。你若一直这般,我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养女儿了。”
郑君临语调微扬,带着些轻松快意,低头望进她的眼里,道:“只是你人前威严,人后于我倒不必。王妃思虑渐多实在辛苦,无论有用与否,本王自然是该时时跟随、适时哄劝呀。”
“……”
秦安予觉得,自己这是遇上芳心纵火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