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映昔交易
个中因由纷纷扰扰,此事最终也无定论,秦安予却已隐约察觉:大概不论在哪个时代,人们都有自己的苦难与辛酸吧。
各自经历,各自疗伤。
杜衡走了出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此刻宁世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他见议事堂内声音渐弱,这才上前来交代宁国公夫人一些注意事项。
郑君临尚算说话算话,从始至终并未利用顾世恩做什么。宁国公夫人心弦微动,听着杜衡的话,目光却逐渐落在郑君临身上。
“萧王殿下。”她道,“我知你并非真的冷血无情之人,所以说出这些往事也没什么顾忌。朱氏也曾向你示好,你不愿接受,无论是何原因,我只得表示尊重。你要知道,我朱氏世代忠良,若非皇帝相逼太甚,决计不愿走上这条路;即便走上这条路,也只是为了自保而非揽权。如今你知晓这一切,不求你相助,但求你,袖手旁观!”
萧王实力强劲,连皇上都忌惮。她虽然不惧,但若真的同他纠缠,也实在是麻烦,国内自相损耗也是个问题。她虽然对皇帝十分愤恨,却也不愿波及自家世代守护的这方国土,自然,不能给了他国可趁之机。
自己与萧王在九州之战上算是有些交集,恩师不敢当,却也提点过几句。知晓他的性格与为人,又因着他的皇室身份而纠结。此番他围困国公府,想必已经知晓了什么。自己直接说出这些,便也是在赌了。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发钗,抵在了自己腕间:“为表诚意,我愿自断手筋,请萧王殿下放心。”
“夫人!”
谢承安惊呼。然而未等他有所动作,一道银光自眼前闪过,铿锵一声,弹开了发钗。
郑君临道:“夫人不必如此。”
宁国公夫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事,我须得告诉你。”她继续说道,面上浮现出犹豫之色。“我观四国大势,久墨皇帝似乎很不安分,恐不久之后又会生变,届时朝局混乱,于我不利。便想快刀斩乱麻,在久墨有大动作之前,解决宗洺朝堂之事。”
“所以,上次寿宴时我便派出了人,此刻皇帝应当是中毒了。”
“……”
秦安予汗颜,这宁国公夫人不愧是上过战场的,说话做事就是刚!就算郑君临不追究你这大逆不道的心思,那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暂时达成一致,他好歹也是皇帝的儿子,亲生的!
你这样说真的好吗?
不过此刻这几波人已经能心平气和地交谈了,周围的紧张氛围都淡下去不少。秦安予环顾四周,给郑君临使了个眼色,便悄悄地离开了议事厅。
今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有什么后续,也不过是琐碎的完结章。
谢承安仍旧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总之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宁国公夫人这边就对了,也不知安国公是用了什么法子洗脑得这么成功。郑君临无言片刻,道:“杜衡。”
“是!”
杜衡一个激灵。
郑君临并不觉得意外,宁国公夫人隐忍至今,若是什么都不做那才叫奇怪了。就连自己,也是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杀父弑君。
然而并不能,当时时机不对,现在也不是什么恰当的时候。宗洺境内太子和信王个个野心勃勃,下一任新皇即位必有血雨腥风;境外久墨国对宗洺的窥伺也变本加厉,如此内忧外患,皇帝若出了事,势必引起骚乱。想来宁国公夫人也是想通了这一点,这才收了手。
他垂眸,语调丝毫未变:“再过几日,本王带你入宫为皇帝诊治。”
杜衡应了一声,悄悄地拍了拍心口。随后引着宁国公夫人往阁间走,去看望病弱的宁世子。
这什么狗屁大场面他可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想见识了!
另一边,子车映昔走了进来。
“这是办妥了吗?我见小安方才出去了。”
郑君临微一点头,对他道:“让祝余和陆夏准备撤退吧,小谢将军那边,你去交接走动一下。”
子车映昔对他这种世人皆是我下属的行为表示深深的不屑:“你这就信任我了?可别忘了,我可是在替太子做事。”
郑君临直直地望向他:“如果你还打算继续做下去。”
“……”
这家伙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人嫌。
宁国公夫人正在往阁间走,闻言脚步微顿,思索片刻还是打算给他们提个醒:“不要小瞧了太子。”
二人齐齐望过来,宁国公夫人没有回头,继续道:“就拿刘孙氏来说,我杀了人,萧王解决了扮成侍卫的细作。其他的,走漏风声的、推波助澜的、及时出现在京城的西川路转运使、还有那个大理寺外派官员徐大人。这些,你们想过吗?”
郑君临会意,朝着她的背影拱了拱手。
宁国公夫人便不再理会了。
她到了阁间,为顾世恩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也缓缓梳理着自己的情绪。看来今夜之险,算是过去了。萧王虽然惯常冷漠,心里也是有宗洺国的,这么多年来也在劳心劳力地捉拿久墨细作。亦或者,萧王殿下自己也对皇帝有怨,这才见怪不怪。
总而言之,萧王知道了,但并且没有表现出愤怒。那么朱氏面临的压力将大大减少,得到萧王的帮助暂且不说,至少不用费尽心思地躲藏了。
就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太子身上了。
没错,是太子。在宗洺国的四位皇子之中,权势最大的是萧王,最得皇上信赖宠爱的是信王,但是朱氏从来没有将这二人视为述王夺嫡的劲敌。看,就像萧王,本身自己就没那个意思,即便知晓了自己的计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唯独太子。
一方面,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另一方面,只有他对朱氏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打压与敌意。
述王从小到大,不论是在学识、武术等技艺方面,或是为人处事等其他任何方面,都会被太子明里暗里地打压。这些年来他变本加厉,最近的一次,在裘王婚宴上,已经开始使计让述王和丞相府扯上关系了。
契州之事虽然被萧王压下去了,但是若已经被太子察觉,想必早晚都会瞒不住。还有秦绍礼那个老狐狸,也是随时就会发现不对劲……看来,朱氏距离与太子一系撕破脸皮的那一天就快要来了。
沉睡着的宁世子皱着眉头,身子轻轻动了一下,宁国公夫人立刻柔声安慰,将这些事暂且抛下。
“提起太子,我也有些事要告诉你。”
子车映昔正同郑君临并排走着,忽然伸手指了指阁间道:“宁国公夫人提到的墨无稷之事,的确是和太子有关。”
“我入宗洺朝堂,其实是和太子做了交易的,这你知道。我位置高了才能更好地帮他,为了让我少些竞争对手,墨无稷被流放,应当是有太子的手笔。”
“所以你到底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子车映昔无奈道:“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你现在难道不该问我太子使了什么手段、再进一步调查太子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哪儿了吗?”
郑君临面无表情:“只是直觉觉得这件事比较重要。”
子车映昔挑眉,表情流露出古怪。
郑君临微微偏头,一言不发,等着他的回答。
“太子助我入宗洺朝堂,除此以外,还帮我找到小安。”无所谓了,反正小安已经找到了,而且还嫁人了。
郑君临停下了脚步,神色微妙:“你向太子提起过安予?”
子车映昔奇道:“不描述,他怎么帮我找人?”
“我这么多年没进过宗洺境内,哪还知道小安在哪儿?初来乍到的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寻人……”他嘀咕道,“早知道你会娶她我就该早点来找,哪还会让你占了便宜。”
“所以太子外巡归来,在雅客居大庭广众之下对安予那般纠缠,是因为你的委托?”
“……”
子车映昔愤怒道:“好一个太子,他居然纠缠小安!”
太子挺器重自己,趁着外巡和自己达成协议之后,对自己描述的小安也确实表现出感兴趣,没想到……
“别打岔。”郑君临冷冷道,“安予她幼时和你有一段缘分,我无话可说。然而时光荏苒,她现在是我的妻。你放不下也好,忘不了也罢,无可厚非,但绝无可能。”
“你忘不了就慢慢忘,想找就继续找,但你不该将她作为交易的筹码,让她卷入争斗的漩涡。你自己的身份有多敏感,不必我多说吧?”
当时暗卫来报安予在雅客居遇到了太子,自己便觉得奇怪。他将秦安予在别院里与一个神秘的青年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事都查到了,可偏偏没有查到她和太子什么时候见过,安予当时惴惴不安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全过程也并无不妥。他们二人应当没有交集,那太子为何对初次见面的安予如此重视?
如今谜底终于被揭晓,看着面前的子车映昔,郑君临有一种磨牙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