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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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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国公和宁国公身为宗洺唯二的国公,却并不十分亲近。

    据说他们二人早年还曾以师生相称,是对忘年交。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年代久远已不可考。总之两位国公现在几乎不搭话,九州之战上一文一武配合无间的佳话也渐渐地不被提起。

    安国公,自然也犯不着为了宁国公府的事将自己置于险境。

    郑君临道:“将小谢将军请进来吧。”

    宁国公夫人早已泣不成声,闻言却立即抬头,不顾脸上尚未擦拭的泪痕,去看阴沉又浩大的雨幕中,渐渐显现的那道人影。

    长剑,重甲,武艺高强,沉稳康健。

    “小子谢承安见过宁国公夫人。”

    谢承安啊,他就是谢行通的义子谢承安。只可惜,自己的儿子,叫顾世恩。

    她愣愣的,表情似笑非哭。

    谢承安自进屋就只拜见了宁国公夫人一个人,见礼之后,回过头来面向其他人,便恢复了冰冷孤傲:“宁国公夫人乃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萧王殿下无论是私自动兵围困国公府,还是武力强逼一介妇人,都委实不妥。在下不才,愿为夫人效力,还请殿下撤兵。”

    秦安予忽然记起,曾经向宁国公夫人透露科举事宜、以及皇帝寿宴那晚将落水的宁世子救走之人,都是面前的谢承安。看来安国公府和宁国公府,的确渊源颇深。

    郑君临却道:“本王今日本欲只探宁国公夫人之事,现在看来与安国公府也有干系。小谢将军既然来了,便请多留片刻吧。”

    谢承安挑眉道:“怎么,萧王殿下这是要强行逼供、鱼死网破了?”

    暗营煞阁虽然厉害,今夜所至却并不多。宁国公府本就有影卫,自己又带了数百将士,无论如何,定要护宁国公夫人周全。

    郑君临摇头:“非也。原来可能会费些功夫,但小谢将军出现,似乎帮了本王不少忙。”

    谢承安身后,宁国公夫人已经渐渐平息了情绪,站了起来。

    根据宁国公夫人听到谢承安之后的一系列反应,秦安予知道,她除了守护朱氏扶持述王以外的执念,便同安国公府有关了。

    果然,她道:“好啊。”

    “我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们。”

    一声闷雷响起,闪电撕扯着照亮她惨白的脸。室内众人都屏气凝神,唯独偏殿内顾世恩的呼痛声与杜衡低低的吩咐声偶尔响起,伴随着这雨夜闷雷与宁国公夫人压抑的语调,诉说着一代人的沧桑往事。

    从少女时期的天真烂漫,到身为母亲的孤独隐忍。逝去的爱情来不及追寻,漫天的流言蜚语也只得独自承受,甚至于家族的荣光、曾经的壮志与抱负,统统都顾不上了!都不重要了!

    一声母亲,将她牢牢地束缚在了顾世恩身边。

    无尽索取,无尽付出。

    她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有泪,亦闪现出恨意。

    “身为一国之君,竟要用这般卑劣的心思猜忌自己的臣下,迫害自己的将军。让我失去了清白与抱负,扼杀了我所有的可能。以对女子最狠毒的方式把我束缚在深宅之中,仅仅为了那毫无根据的一份猜疑。”

    朱朝泱永远都忘不了抓到那个暗卫的那一刻。她几经辗转找到了当年庆功宴上的可疑之人,从做菜的伙夫到与会的将士,旁敲侧击,软硬兼施,最终将目标锁定为一人。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抓到那人时,她因真相终于要揭晓而狂喜;可在看到那人的脸之后,却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皇帝的暗卫!

    早就猜到那幕后之人会在朝中,却不想竟然是皇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朱氏有什么地方犯了天威?那为什么不降职处罚、为什么要用这些手段,为什么要毁了她!

    那暗卫甚是忠心,直到死也没有吐出一个字。但他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据,额角以针刺腾蛟印记,那是皇家暗卫的标志,朱朝泱自看到以后就没办法再忘记。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可偏偏,他一边忌惮,一边还要利用我。”

    她忽然大笑起来:“你说可笑不可笑,边境有变我匆匆赶去,一片赤胆忠心。他不想让我朱氏独大又不想有损君王气量,直接设计毁我清白。我遂了他的愿回了京城,他边境不保又不得不用我,他怎么有脸!待后来新贵崛起战事缓和,又耍起了阴谋给我儿下毒逼我归来!我该有多大的气量要忍受这一次次的利用与陷害,我朱氏又还剩多少气数供他挥霍践踏!”

    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沉默无言,沉默地等着她平静下来。

    “他不光毁了我,还有顾解和谢行通。”她稍稍平静下来,提到这两个此生与她羁绊最深的男人,眸中仍旧满是苦涩。

    “我有时不得不佩服他的确有做帝王的天赋,毁我一人便可执掌全局。他们二人因我而心有芥蒂,宗洺国最勇猛的将军和最睿智的军师再也不会对彼此绝对信任,也绝无可能联合起来威胁到他的江山了。”

    “我虽为女将,也依旧是肉长的心肠。那些风言风语,军中的恶言恶语,安儿有多大,我就听了多少年。每一句都像尖刀一样,滴血不见却让人遍体鳞伤。”她的语调变得悲怆,“权势之争,磨灭报国之志。我无愧于宗洺,无愧于百姓,但皇帝,有愧于我。”

    “我的哥哥,不及弱冠便奔赴沙场,亲手埋葬了老父与恩师。锋镝余生几十载,身上添了无数道伤疤,如今已年过半百,依旧是远斥庙堂之外非召不得回。”

    “我的妹妹,宗洺国尊贵的北妃。也曾肆意洒脱,一枪立于阵前挡数十外族宵小。然而她十六岁进宫,至今已经二十三年没有踏出深宫一步。”

    “我的弟弟,空有一身武艺,却被扣押在宫中当了数十年的侍卫,郁郁不得志。终于上得战场功成名就,封了护国大将军。却领了守卫京城的职责再难出京,此职位招之即来呼之即去,明褒实贬。”

    “我的外甥述王,及冠数年也未赐府邸、未娶王妃,永远待在皇帝最近的地方,随时接受四面八方的窥探。”

    “我的儿子,体弱多病,良药与名医是永远的软肋。紧要关头一记病危,便一切都做不成了。”

    满室皆静。

    “若是他就此止步,我也不至于如此急切。”此刻宁国公夫人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她看向秦安予与郑君临,“子车映昔都回来了,契州铁矿一事想必你们已经查出。”

    “不错,正是你们想的那样,秦绍礼以为自己在替太子做事,铁石却用在了朱氏的军需上。”

    “除此以外。”她略微停顿,又提起了另一桩事,“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查探墨无稷之事,此次科举的那位探花郎。”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隐瞒。状元刘立人的确有妻,墨无稷查得没错。”

    郑君临眸光一闪。

    “刘孙氏是我派人杀的。”

    “……”

    “为什么?刘孙氏无辜,此举也间接连累了墨无稷。”秦安予紧皱眉头,发觉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那一点狠心还是不值一提。

    “墨无稷的确是个好苗子,但是太过正直,过刚易折。他被流放虽有外界干预,也少不得他自己的做法,历练历练也好。”

    “至于我为什么要杀刘孙氏……”

    宁国公夫人目光微闪,缓缓说道:“因为墨无稷查得太对了,刘孙氏一旦进京,刘立人势必被皇上惩治。这样一来,刘立人和五公主的婚事就不成了。”

    郑君临闻言收回目光,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玄妙。

    “五公主倾心于我儿世恩,皇上因为世恩的身体,或者五公主有其他更好的用处,没有答应。此等情况下世恩不能与皇室再有牵扯,所以这份爱慕只会带来麻烦。五公主既然与刘立人定亲了,那这门婚事势必要成,我不容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夫人自保没有错,但这方法……”

    “别忙着质疑我,我只是杀了刘孙氏,做了最重要的,其余的事都是由它慢慢发酵。若我是主谋,你的夫君萧王殿下杀了护送刘孙氏的侍从,也算是帮凶呢。”

    她低笑一声,浑不在意道:“比起皇帝这么多年所造下的杀孽,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杀一人而活百人,何乐而不为?”

    秦安予反驳:“刘孙氏身死之前那批侍卫就已经换了人,不再是宗洺百姓,而是久墨的细作。夫人虽恨皇帝但报国之心不减当年,若不知道此事,怎会容我夫君滥杀无辜?”

    宁国公夫人别过脸去,没有回应她的话。

    秦安予敛下眉目,暗叹一声。

    “总而言之,陷害进士也好私开铁矿也罢,或许还有其他的罪名,我不否认,但也不得不说:都是皇帝逼的!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我朱氏所求,自始至终都仅是为了自保罢了。”

    宁国公夫人继续道:“即是说,时至今日,皇帝依然没有停止对朱氏的迫害,为君者猜忌之心永无止境,我朱氏存亡起伏尽在他一念之间,且,永无翻身之地。”

    “这个理由,够不够我奋起反抗,为谋生路而推翻皇帝与太子,拥立述王?”

    郑君临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便是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也只是收敛眉目,再不作声。

    皇家争权夺利,自私无情,他知道。

    他也知道,这桩桩件件,都是郑氏对不住朱氏,对不起宁国公夫人。

    纠扰无尽,以杀止伐。或许这样做并无错处,至少保住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小子谢承安,愿追随夫人,唯夫人之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国公夫人每每听到谢承安这三个字都要恍惚一下,这下却是努力稳住了心神,仔细去看他。

    “承安。”她的目光寸寸掠过面前青年人的脸颊,微微露出一点笑,“真好。”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我与谢行通早就没了瓜葛,这些事于你更是无关,不必如此的。”

    “承安自幼承蒙义父恩惠,冠以承安之名,自知是借了夫人之势,自那时起便立下决心有生之年定会护夫人周全。义父亦时时教导,一切以夫人和宁世子为先,承安不敢忘记。”

    朱朝泱听着,轻笑。

    她知道他一直在默默地支持自己,安国公府的玉佩也好,宁国公府的密室也罢,还有承安、安儿……甚至于今夜向来不理世事的安国公府却在第一时间派了谢承安过来。

    谢谢你。

    来生,我再还欠你的缘分。

    “这便是,我除了朱氏存亡以外的另一个原因。”

    宁国公夫人缓缓张开双臂,状似拥抱。面上微笑,却有眼泪缓缓落下:“为我逝去的爱情,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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