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婚宴之变
红绸飘扬,乐声震天。
转眼已到裘王迎娶侧妃的日子。裘王虽好色成性名声不佳,但身为英烈之后、宗洺唯一的异姓王,不论是皇上还是当年裘将军的老战友,都给足了面子。
大街上人头攒动,老百姓们看个热闹,知道些内情的人则暗嘲这裘族欺软怕硬:得罪了萧王被收押,萧王什么事都没有,裘王则大费周章仍难从萧王府脱身,随便给个台阶就连滚带爬地下了。
这不,一个庶女而已,便敲锣打鼓用这么大的排场。听说丞相府这个庶女还名声有损,因为一个丫鬟?
高头大马开道,沿途一路吹吹打打。裘族骑在马上,大概是伤养好了,颇有几分神气姿态。
秦晚临身着嫁衣,红盖头下的脸蛋妆容精致,但神色仍有些狰狞,细长的指甲死死地掐住搀扶着自己的丫鬟。那小丫鬟吃痛,忍不住漏出一丝痛呼,又立马咬紧牙关,生怕惹五小姐不开心。
“我来吧。”秦晚宜上前道。
小丫鬟如蒙大赦,感激地朝她行了一礼,匆匆退开。
“生什么气,这才刚开始呀。你若不走出丞相府的大门,这辈子都会被困死在这儿,谁会帮你复仇?靠父亲,还是靠姨娘?”秦晚宜在她耳边轻声道。
秦丞相大概在前厅接待宾客,并不在此处。而且秦晚临因着之前的事,现在并不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抱什么希望。
她抬头望向沈姨娘,见她正跟在李氏身后招呼着前来添妆的夫人们,全然不去分辨她们是在真心祝福还是冷嘲热讽,只会在收到贵重的添妆礼时眸光发亮,愈发殷勤地让丫鬟上茶。
沈姨娘眉眼之间洋溢着喜气,似乎女儿嫁给裘王是什么天大的喜事,自己也与有荣焉。
“……走吧。”
秦晚临别过头,神色渐渐坚定。婚嫁,或许真的能成为自己人生的转折。
街上锣鼓震天,秦安予在府中都听得到。
她并未去赴宴,自从前些日子解开了误会,夫妻二人的相处模式愈发亲近自然。郑君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这些时日总是极为忙碌,秦安予便陪着他在书房,查找着陆氏当年的事。
二人未曾料到,次日一早会再度听到关于裘王婚宴的消息。
陆限步履匆匆奔至书房,面容严肃道:“禀王爷,裘王府出事了。”
“仉督尘可在场?”
“陈王殿下于昨日启程回国了,并不在场。”
“嗯。”郑君临似乎放了心,这才问道,“出了何事?”
陆限回道:“据说在昨夜婚宴上,述王殿下酒后乱性,却一口咬定是太子殿下所害。”
述王和太子?
郑君临皱起了眉头,裘王娶亲,皇帝派了太子前去道贺这事他知道。只是没想到郑君泽居然也跟了去,还出了这样的事。
秦安予则是忽然想到了秋月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说不得,权倾朝野的述王及其背后的朱氏,真的是如履薄冰呢?
“太医,太医,泽儿他现在怎么样了?”北妃焦急地在宫殿中踱步,一见太医出来便立刻上前询问。
太医斟酌道:“回北妃娘娘,在臣诊治之前,述王殿下所中药性已解,是以并不严重。不消片刻,述王殿下便能醒过来。”
“药性已解?”北妃喃喃道,“什么意思,你给本宫说清楚!”
“这……正是此毒最寻常之解法呀。”
北妃一愣,如遭雷击。
难道说,泽儿和哪个女子有了肌肤之亲?这,这该怎么办?
久居皇宫侍君侧,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帝王之心了。太子和信王萧王早就搬出皇宫了,唯有泽儿已过弱冠却还没有自己的府邸,只能住在宫中,亦留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说到底,只是因为他们母子背后的朱氏。
泽儿这般年龄还未娶妻,北妃也从未提过为他张罗婚事。只因她清楚,成亲带来的要么是皇帝的猜忌,要么是潜伏的危险。
而此刻,泽儿竟然与人有了肌肤之亲?
裘王婚宴上,赴宴之人多是豪族贵女。若加害之人早有预谋,恐怕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北妃神情恍惚,全然顾不上仓皇退下的太医。
“娘娘。”
一声轻呼,唤回了她的思绪:“奴婢秋月,参见北妃娘娘。”
当时郑君泽要去赴宴,北妃便派了秋月随行。虽知此事与秋月无关,可她尚在烦乱,也不想同秋月多说:“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然而秋月并没有动。
北妃眉头一皱:“怎么,可还有事?”
“述王殿下之事,请娘娘不必过于担忧。那个女子,永远不会出来指认什么。”
“为何?”
秋月低下头:“因为为述王殿下解毒之人,是奴婢。”
“是你?!”北妃惊道。
“正是。彼时述王殿下因药物发作难以自持,同秦丞相府上嫡女共处一室。奴婢见形势不妙,只得先将秦小姐送走,再回来照料述王殿下。”
北妃一听是秦丞相府上嫡女,更是惊怒:“居然是秦婉凝,这个太子,未免欺人太甚!”
秦丞相老奸巨猾,朱氏一族早在九州之战时便同他结怨了。再加上此人牵连甚广,同萧王裘王皆有姻亲关系,若真和他扯上了关系,决计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秋月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北妃,此事由自己顶替便算是结束了,给朱氏带来的麻烦并不多。只有述王殿下堪堪清醒时指控了太子几句,不过彼时他神志不清,倒也不难摆平。接下来,便不归自己管了。
她突然跪下。
北妃一惊:“你这是做什么?此事你做得很好,快快起来。”
秋月执拗道:“裘王府婚宴宾客众多,奴婢将述王殿下护送回来时已被不少人瞧了去。述王殿下千金之躯,此事于殿下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是奴婢目无尊卑野心勃勃,求娘娘看在奴婢多年侍奉的份上,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愿意领罚三十鞭,以儆效尤。”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与其说是述王酒后乱性,再纠缠着说是太子陷害,不如说是侍女妄图攀龙附凤,存心勾引。
北妃忽然就有些感慨,这样做,朱氏的确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可当年自己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究竟是何时与自己两相忌惮到这种地步?
是不是太子指使陷害暂且不论,此事明明是泽儿受害,自己却还要顾虑这如此种种,也实在是可悲。
更或许,皇上非常乐意看见泽儿有此污点在身。
倒也苦了秋月这个丫头,自己受了罪不说,却还要主动领罚和顶替污名。如此忠心,也是自己的福分。
“好。”
丞相府。
秦婉凝自闺阁中醒来,发现秦夫人正在自己床前守着。
“娘亲。”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啊,你可算是醒来了。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婉凝想起昏迷之前的事,脸上有些不自在。试探道:“女儿没有不舒服……娘亲,我是怎么回来的呀?”
她记得自己按照指示进了那间屋子,不久后就睡过去了,一醒来就是眼下这幅情景。她还想着醒来能看到太子殿下呢……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来。
“我可怜的女儿,自然是为娘把你带回来的。那个什么述王真不是个东西,不胜酒力还喝什么酒?差点辱没了我的宝贝女儿……婉凝啊,咱们不管他,你现在真的没有哪里不适吗?”
“什、什么述王?”秦婉凝心下一惊。
“还不是述王酒后乱性,临幸了个丫鬟嘛。”
“当时你不是说累了,想去歇歇么?你歇息的屋子与述王事发的屋子极近,可把为娘吓坏了。”
李氏拍着心口,仿佛心有余悸:“幸好去那儿寻你的都是妇人们,你放心,为娘已经把这事压下去了,昨夜不过是多了桩述王的风流事,与你无关,不会影响到你的名声的。”
秦婉凝愣愣的,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爹爹虽总是笃定地说会将她嫁给太子,可这么久了,仍是半点进展都没有,秦婉凝心急,便攀上了另一位贵人。她之前替那位贵人办了不少事,贵人答应了会促成她与太子的姻缘,昨夜裘王婚宴太子莅临,就是兑现承诺的日子。
可为什么太子没有去,去的反而是述王?既然述王去了,自己又为什么能够逃过一劫,而述王只是临幸了个丫鬟?
是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是太子发现了她的计谋,为了惩治她才故意将述王引过去。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不是没什么事嘛,更何况太子仁慈,就算发现了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自己也只是喜欢他,罪不至此。
她有心将这些猜测告诉娘亲,但转念想到那位贵人的话,又生生忍住。
那位贵人什么都好,处处帮着自己不说,竟还能为自己创造与太子独处的机会!这对她而言简直是不可抵挡的诱惑。可唯有一条——不能对外说出贵人的存在,连娘亲都不能说。
李氏仍在絮叨:“为娘早年也只是个商户女,处处受人打压。如今到了你这儿,定然不会让你再受当年的委屈。那个述王,虽然暂时不能拿他如何,但等你嫁给太子,再成为皇后,秋后算账也不迟。”
“嗯。”秦婉凝回过神来,撒娇道,“我就知道娘亲最好了。”
上次她鬼迷心窍,见不惯秦晚临尚未出阁就与人亲热,刚巧得了贵人授意,便联合春儿算计了她一次。此事原本就安排得妥妥贴贴,娘亲知晓后又特意将与此事有关的春儿送了出去,秦婉凝半点都没被波及到,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
“那娘亲觉得,如果女儿昨晚并没有被救下来,那房中的人也不是述王,而是太子……”
“不行!”李氏严厉地打断她,“哪一个正经人家娶的不是完璧?你看看秦晚临,失了清白,那就是天大的把柄给人拿着,婚事就只能任人拿捏,你难道想像她那样吗?”
言罢又放缓了语气,苦口婆心道:“也是为娘的不对,处理秦晚临那腌臜事给你看到了。总而言之,你喜欢太子殿下,为娘和你爹爹会给你安排好的,你自己万万不能做傻事。”
秦晚临被这严肃的语气惊到了,急忙咽下口中的话。
也罢,反正还有那位贵人呢,那位贵人会为自己安排类似于昨晚的机会。
她没有听进李氏的话,比起听过无数遍的告诫,诸如之前那般兵行险招却依然安然无恙的经历更让她觉得新奇。
“扣扣扣——”
敲门声响起,秦晚宜的身影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