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故人陌路
自那日水路偶遇宁世子之后,也不知谢承安传了什么话,宁国公夫人便经常给自己递帖子邀过府上。
这日,秦安予应邀去了宁国公府,带了许多滋补物品和名贵药材,美其名曰探望落水的宁世子。然而宁国公夫妇心忧爱子无暇待客,连面都没有露,待客厅里只有一个宫中北妃派来看望外甥的秋月。
秦安予:“果然。”
秋月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不知奴婢所托之事,萧王爷意下如何?”
“陛下春秋鼎盛,太子年轻有为,我家王爷又老实本分。不知秋月姑娘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秋月微微一笑:“看来萧王妃还是没有相信我家娘娘。”
“是朱氏没有相信我。”秦安予纠正道,“朱氏一族手眼通天,再机密的事也打听得到。但萧王府也不差,所以秋月姑娘所托之事,其实并不用我转告,王爷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朱氏如此庞大,露出的马脚也不会少。倒不是我不相信,实在是有些作为,令人十分不解。”
“朱氏有哪些作为不如王妃的意,王妃不妨说出来,奴婢可以代为解释。”秋月不急不恼,面上仍然带着笑。
“你解释我就会信吗?说实话,述王殿下身在局中,朱氏的身份本就不够公正。你说除了萧王不相信其他人,那萧王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奴婢知道了。”
秋月也不再多问,秦安予知道,这是她作为北妃的宫女传话结束。公事已了,该私事了。
“不过,丞相府秦晚临之事,还是多谢你费心打听了。”
秋月道:“王妃不必道谢,奴婢姐弟三人承蒙王妃庇护,该是奴婢多谢王妃才对。”
她进退有度,周身气度甚至连一些千金小姐都比不上。秦安予看着,有些感慨:“我一直想问你,为何如此忠心耿耿地追随北妃,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救命之恩吧?以你的容貌气度与心计,什么事做不成?”
秋月反问:“王妃觉得是为何?”
秦安予皱眉思索:“倒像是被束缚住了。”
秋月笑了笑,目露慨意:“无他,我沈氏一族蒙冤,自是日日盼望着昭雪,我不过是为家族奔走罢了。至于为何效忠朱氏,就像王妃您选择了萧王殿下一下,奴婢押宝在述王身上,仅此而已。”
既然述王会替你昭雪,为何还要私下拉拢我呢……
秦安予瞧着难得露出笑意的秋月,这句话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其实奴婢这一趟走得也不亏,至少已经得知王妃您的态度了。陆氏与沈氏当年私交甚好,如今双双蒙冤,王妃愿意寻求当年真相,奴婢在此……谢过了。”
秦安予摇了摇头:“陆氏是我母亲的母族,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何须你道谢。”
秋月闻言,再度福身行礼。
“奴婢该回了,萧王爷身正影直不营私,奴婢没办成差事,该回去复命了。”
秦安予问道:“秋云秋水就在外边,你不见见吗?”
“不了,她们大概已经认不出我了。”秋月敛起了笑意,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事,“劳烦王妃庇护了,她们只需平平安安就好,其他的事,就让我去做吧。”
她喃喃道:“等我做完了,再去见她们。”
回府的路上,秋水还在嘟囔着二姐姐为何如此忙于差事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秦安予不置可否。沈家这姐弟四人,秋云身为长姐,即便不甚聪慧也端庄持重;秋月就不用说了,在各种权力漩涡中游走,承担了最多的希望与压力;秋叶年纪虽小,但身为唯一的男儿,肩上的担子也不少。也就只有秋水,一如寻常天真烂漫的少女。
难怪只有她愿意放下一切,随自己离开。
轻轻叹了一口气,秦安予刚想出声安慰几句,忽觉马车停顿,似乎前方有什么人挡住了去路。
“小,小安?”那声音又惊又喜,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车夫肃声道:“前方是何人,胆敢拦截萧王府的马车?”
秋云秋水也立刻出去查看,马车外很快传来了秋水清脆的斥责声,倒是秋云一直没说话,不知是不是吓到了。
那声音很执着,不厌其烦地叫道:“小安,是你吗?”
秦安予觉得奇怪。
什么安安宁宁的,宁世子小名叫安儿,身上还有刻着安字的玉佩;安国公的义子叫谢承安,寿宴上还有个蒙昆国的皇子叫拓跋安,这会儿又冒出个人来一直呼叫小安小安……为啥这么多人叫安?
秦安予掀开了轿帘。
对面的青年着一深蓝衣衫,不是很名贵,却也干净整齐。身量很高,脸上也清瘦,倒是那双眼睛明亮异常,见到她出来后就更亮了。
“小安,真的是你?!”声音中的惊喜简直要溢出来了。
秦安予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前不久寿宴上才见过这人,彼时其口若悬河惊才绝艳,全然没有此刻的呆傻模样。心中猜想他是以为见到了故人才惊喜,但很遗憾,他应该是认错人了。
她不叫小安。
“子车公子。”秦安予走下马车,“好巧,公子是在找什么人吗,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子车映昔忙道:“不是找什么人,我是来找你的。当时寿宴上离得太远,都没能和你说上一句话。还有阁楼走水,你没有伤到哪儿吧,现在恢复得如何?”
车夫面色难看,秋水也愤懑不平地想上前制止他,秦安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继续听他说。
“……能再见到你真是难得,你如今,过得好吗?”
秦安予微微一笑:“不知那位小安姑娘近况如何,我倒是过得很好。”
子车映昔呼吸一滞。
“我不是……”他有些语无伦次,完全看不出朝堂上口若悬河的模样,憋了半晌才道,“你过得好就好。”
“劳烦子车公子挂心,也希望公子早日找到那位小安姑娘。”
子车映昔这才发觉哪里不对,迟疑道:“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秦安予虽觉奇怪,仍是耐着性子答道:“陛下寿宴上初见,公子舌战久墨陈王,风姿卓然,难以忘怀。”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许久不说话的秋云忽然开口道:“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家王妃自幼生活在别院,不曾出京,嫁入萧王府后更是很少出门。公子科举进京,此前哪里有机会认识王妃呢?”
子车映昔看向她,呆愣许久,又转过头来看秦安予。
“子车公子外巡有功,此时应当官爵加身了吧?”秦安予被他盯得不自在,便随意扯了个话题,“不知现下又要前往何处?”
对方好久才低下了头,艰涩道:“陛下封我为通判,派我前往契州处理要务。”
“那便预祝大人功成行满,加官进爵。”
秦安予神情淡然,客套且疏离地说完这番话,转身进了马车。
心跳有些快,她用手轻轻拍了拍,试图平息。大概是这副身子本能的反应,虽然方才那番对话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她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或许秦安予曾经真的认识子车映昔呢。
马车缓缓驶过,渐行渐远,将那个青年抛在身后。马车厚实,看不到里面坐着的人有没有回头,但子车映昔的目光倒是追随了很久,直到路的尽头再找不到马车的踪迹。
或许,自己是真的错过了吧……
秦安予并未注意身后之人的目送,回府后发觉郑君临不在,问了问祝余方知他又因要务外出。
不会又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她有些焦躁,大概是因为当了十几年的自由平等的和平国度的公民,忽然过度到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并且极有可能面临纷乱血腥的战争。自己没有武功,又不是很聪明,就现在这局势一旦有什么意外,便只能原地等待救援或者直接一命呜呼了。
啊,认清自己是何等的心塞。
环顾四周,秋云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煲汤去了,此刻不在屋内;秋水则不厌其烦地修剪花枝装饰屋子,从头到尾一股傻白甜的气息。
秦安予扶额,真要有什么事这两个姑娘估计也没啥用。她倒不是怀疑秋云秋水的忠心,只是战斗力摆在那儿,不服不行。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身边这姐弟三人的家族沈家,竟然和自己母亲的家族陆氏是世交。他们从小在各地流落,兜兜转转竟然又来到了自己身边。
她在露华台阁楼中听到秋月说的那番话之后,便开始打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祝余自然照办,各种卷宗野史甚至江湖小道消息都给整理了来,也让她基本了解了是个什么情况。
无非是通敌卖国的污名,莫须有的证据。赶巧了那时候宗洺败绩连连,这两家又恰好有子弟参与了军中要务。
这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正常,然而放在当时的战争环境中似乎又很合理。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因战事被混淆的试听足够摆正,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过翻案呢?沈氏幸存的姐弟四人都接二连三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件事真的是巧合吗?
联想到郑君临所说的久墨国一直有动作,她觉得这些事情并不简单。
此刻应当……未雨绸缪。
小秋叶通报之后跑了进来,说是新学了功夫,出门时路见不平刚好用到了这一招。此刻正兴奋呢,非要表演给王妃娘娘看。
拳风刚劲,姿势标准。或许因为本就是将门之后,天生就有些优势,秋叶习武虽晚,却进步飞速,各种动作有模有样,一套拳挥得虎虎生威。
秦安予眉眼带笑:“这么厉害啊,怪不得能把对方打败呢。”
秋叶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都是这样,是他们的护卫都不在身边。那些富家子弟只知道仗着人多欺负小石头、大柱他们,小厮守卫不在,那些公子们本身可不经打了。”
眉头微微一皱,秦安予在这些极为路人甲的名字中,竟然也听出了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秋叶忐忑:“我把小石头他们救出来,揍完人就跑了,那些人没有看到我的脸……王妃娘娘,我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没有。”秦安予回过神来,“就是你那个朋友,小石头,我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小石头是个小乞丐,不过现在跟着他姐姐去了一个富商家当小厮。当时王妃帮我,还给小石头他们买了很多烧饼吃呢。”
秦安予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