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秋月请命
这眼神这状态这氛围,一看就是暴走前兆!
秦安予脑中百转千回,化为与往常一般无二的语调:“五妹妹?好久不见啊。”
“呵,的确好久不见了,而且今日过后,就再也不会见了。”
秦安予瞳孔紧缩,却仍镇定道:“露华台附近宾客众多,王爷还在等着我,就不叙旧了。至于你,偷溜进皇宫这等场合乃是重罪,我虽不告发但是皇宫里到处是眼睛,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哪知秦晚临忽然怒声道:“裘族是个什么烂人,你不知道吗?爹爹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他,还不是因为我被你算计失了清白,他把我当烫手的山芋扔了出去要来榨干我的最后一滴血!”
“失了……清白?”秦安予一瞬间有些懵,艰涩地理解着她的话。
“呵,你跟我装什么装?不都是你算计好的嘛,你和萧王沆瀣一气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现在你仍然在这儿光鲜亮丽,我却被当作抹布一样被扔给一个烂人!你凭什么!”
“不过不重要了。”秦晚临笑得痴狂,“不告发我私入皇宫?哈哈哈,不劳你大发慈悲,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此刻,雕梁画栋的木制阁楼忽然吱吱作响,像是曝晒多年的干燥之物忽然淋上了松油。下一刻,四面八方窜起的火舌瞬间包裹住整个阁楼,浓烟滚滚,火势渐盛。
秦安予尚沉浸在郑君临做事如此之绝的震惊中,周遭异变陡生,自己也被秦晚临狠狠地推了一把,跌倒在地。
“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先皇后待过的地方!这瑶琴、这舞衣,这随便一件东西都是先皇后用过的,皇上对先皇后的深情你知道吧?哈哈哈哈哈,你去死吧!”
浓烟一阵阵地钻进来,熏得她不住地咳嗽。想要赶紧离开此地,却惊觉四肢无力,头晕目眩。
这,何时吸进了药?
她艰难地撕下一块裙边,捂住口鼻,也不再挣扎着站起来,就着倒下的姿势朝门口爬行。
之前只顾着想事情,也没有细数究竟上到了几楼。此刻烟雾弥漫视物困难,她爬到门边才发现外边被锁了,一张口就是火辣辣的感觉,这下不但出不去,连对外求救都成了困难。
“咳咳……救,救命啊……来人啊咳咳……”
“安予!”
隐隐约约地,她似乎听到了郑君临焦灼的声音。
是了,他就在露华台不远处观望的座席之上,自己所在的阁楼算是上台表演的准备之地,本就没有多远。想来他此时也是真心在意着自己的,要不然观者众多,怎么就郑君临一人发觉了呢?
秦安予心中有些酸涩。
正在拍打着的门也开始燃烧,木架倒下,秦安予慌忙地退回了屋子中间。
“咳咳咳……”
嗓音在烟火影响下有些沙哑,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出来。她有些绝望,身上无力脑子也混沌着,目光渐渐涣散。
“哐当——”
自身东侧有一小木窗,已经在烈火的焚烧中败下阵来,乌黑的木块落下,虽隔着烟和火,仍能看到夜空中的几颗星星。
秦安予有些出神。
若自己死在这里,郑君临会怎么办,他会难过的吧?
心中忽然多出了一丝酸楚,她想起曾经病魔缠身的时候,那般困境下都没有轻言放弃,如今难得有了健全的身体,秦安予啊秦安予,你好不容易才重活一回,甘心吗?
左不过摔死与烧死,那便去搏一把!
她扶着案几艰难起身,将周围多余的布料旧袍除掉,用衣袖当作拍走火苗的工具,缓慢移到窗前。再捡起散落的木块清理积灰,直到破裂的窗口足够她通过,一跃而下!
若我能活下来。
若我能活下来……
在皮肤灼烧的剧痛中,有人轻轻地接住了她。
“……秋水?”
那人神色冷峻,有着和秋水一样的容貌,却用着秋水不会的武功。
“你是……秋月?”
秋水与秋月,一母同胞,同为北妃身边的大宫女。然而秋月为人沉稳、生性机敏,任谁都能看出她比那个天真烂漫的同胞妹妹有用得多。
秋月毫不怜惜地将秦安予扔到一处僻静之地。
“本想晚宴结束之后请王妃小坐,然而事发突然,奴婢此番行为不过是有几句话要告知萧王妃,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秦安予也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调整姿势避开伤处,狼狈地斜靠着墙面,平复着呼吸。
秋月忽然单膝下跪:“北妃娘娘膝下述王殿下因朱氏一族而备受打压,若非朱氏亲信者掌权,朱氏必不复存!北妃娘娘思虑良多,特派奴婢前来请命:若萧王殿下有意高位,朱氏必竭诚奉忠;若萧王殿下无意,还请助述王殿下一臂之力!”
回应她的只有沉沉的喘息,秋月也不着急,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一动不动。
秦安予过了许久才平复过来,咳了两声,笑得有些无力:“朱氏在哪儿都是香饽饽,想必太子也十分欢迎朱氏效忠。另外,我只是个暂时充当棋子的乡野丫头罢了,这些事应该去找萧王,我现在……不想掺和郑君临的任何事!”
到了安全地带,方才来不及想的事又冒了出来。满城风雨的莺歌院事件主角,不是丫鬟,而是秦晚临吗?那天自己回莺歌院之后便没再见过秦晚临,自然而然地认为郑君临已经把这件事解决了,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可是这种做法,不是很符合他萧王殿下的风格吗?花间吃饭时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别院里毫不拖泥带水的杀伐,以及这夺闺阁女子最重要之物的狠戾……再往前想想,他们二人第一次同床共枕之时,甚至更久之前,他的身上就已经能闻到血腥味儿了。
只是那时候,自己只觉得是郑君临自己受伤了,还在一个劲儿地担心他。
传言的确有人添油加醋,但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吧?
她的确不是什么大善之人,但是若自己的枕边人每天都会收割很多人命,总还是有些许愧疚的。
“萧王爷为人光明磊落,是最合适的人了,北妃娘娘也不愿虚与委蛇。”秋月注意到秦安予脸色不太好,补充道,“王妃不必如此,萧王爷对您的心意旁观者清,您是最有资格当说客的人。若您与王爷有何嫌隙,还是说清楚比较稳妥,承宫女之名离宫的招式,还是不必用了。”
“你……你如何得知?”秦安予又惊又疑。
“在这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妃不必惊讶。那批宫女也已经离宫,率先离宫的那个宫女没有被查处,您自然也没有机会再死遁。”
“只是如今宗洺朝政与四国之间并不像表面上这般风平浪静,兹事体大,还请王妃怜惜股肱之臣、体恤黎民百姓。”
秦安予听着,虽然不合时宜,竟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一个外来者,放在当初应该正在准备着上大学,到了这儿竟也成了影响一国运势之举足轻重的人了吗?
可是……
“我不想回萧王府了。”
或许是因为秋月同秋水一样的面容让她感到了心安,秦安予卸下了几日来辛苦伪装的无事发生的姿态,配合着被烟熏过微哑的嗓音,仓惶开口。
“他本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而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野丫头。我看不透他,偶尔也觉得看不透才是正常的,我们因一纸婚约走到一起,又似乎就该是这样,往前走一步……都不行。”
“王妃夫妻之事,奴婢不好评价,但是萧王爷眼中的情意做不了假。王妃仁慈,还请刺探清楚,莫留遗憾。但是不回王府就此离开一事……不成。”秋月毫不避讳,坦荡地迎上了她的目光,“这不仅是为了朱氏。”
“王妃还记得您的母亲,陆夫人吗?”
陆,陆夫人?
秦安予迷茫着望向她。
“说起来我们姐弟四人同王妃也实在是有缘,就连宗族遭遇都十分相像。”秋月有些悲戚,“彼时王妃年龄尚小,不清楚一些事也说得过去。但是可不知却不能遗忘,若我等忘了他们,像我那单纯又傻气的三妹一样放下过去的一切,就没人……替他们昭雪了。”
“你说什么,什么昭雪?我母亲,我母亲不是因为产后虚弱、心思郁结而亡的吗?”
“就当陆夫人是因此,那被整个连根拔起的陆氏呢?武安十四年,京都大案,百年世家陆氏与淮南路沈氏,一夕覆灭。”
秋月缓缓平息道:“萧王妃只需记得,九州之战不是终结,而是新的风起云涌的开始。如今这场风暴酝酿了将近十年,就快要爆发了。萧王和述王他们身涉其中,眼下由你我二人代为传达。”
“除此以外,我个人求的,不过是当年真相!”
“只是前路凶险,你可愿深涉其中?”
“我……”
秦安予有些语塞,她没有想过陆夫人和秋水的家族之事会有什么隐情,如今隐情摆在面前,又不知该不该相信。
秋月忽然跪拜叩首:“请萧王妃怜惜股肱之臣、体恤黎民百姓,让含冤多年之人……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