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竟罗和亲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单薄的身影浑身巨震,悄悄地离开了大殿。
“秦丞相乃是贵国文臣之首,裘将军也是英勇无敌。今日得见二位结秦晋之好,实属大幸。”
竟罗国来者站起身来,朝秦绍礼遥遥一举杯。
“本王今日,也想蹭蹭这喜气。”
秦绍礼眉头一跳:“大王爷何出此言?”
竟罗国使臣元登笑道:“秦丞相不必紧张。本王此来宗洺,一为祝宗洺皇帝五十大寿,二嘛,便是此事了。”
他垂眸道:“惜雪。”
身侧端坐着的蒙着面纱的少女应声起身,一袭淡绿轻纱罗裙飘逸秀丽,轻纱掩面难窥真容,一双如水明眸却是清亮异常,顾盼神飞。
少女上前几步,声音清脆道:“元惜雪拜见宗洺皇帝陛下,华封三祝,祝无量福,日月长明,松柏长青。”
上首皇帝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却仍旧装作不解:“大王爷这是何意?”
元登道:“两年前,我朝惜梅公主和亲宗洺,嫁与贵国信王殿下为妃。本王身为公主皇叔,感念信王殿下对公主的照顾。然而偶有书信往来,公主仍有远嫁异国之情思不能解。”
“此乃惜雪公主,贵国信王妃胞妹。”元登指了指身侧蒙着面纱的元惜雪,“我皇有意将惜雪公主再度和亲宗洺,一来使两国关系更进一步,二来可与信王妃姐妹常伴,以慰信王妃思乡之苦。”
他的目光带着威慑意味瞟向信王身边的元惜梅,元惜梅适时掩面,作思乡念亲孤独无依状。
“这……”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沉沉道:“不知惜雪公主看中了我朝哪位儿郎?”
看中了哪位儿郎,哪位儿郎家就要好自为之喽。
元登笑道:“这自然是任凭皇帝陛下指婚,惜雪初来宗洺,哪会有什么中意之人呢。”
话虽如此,若真嫁了个宗洺的无名之辈亦是万万不能的。元登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信王妃,信王妃似有所感,起身拜道:“父皇,儿臣有一计。”
“惜雪善舞,不若以舞选婿。愿尚公主者辅以丝竹伴奏,可使惜雪与愿尚者互相抉择,两厢情愿之下再劳父皇赐婚。权当是为父皇献舞祝寿了,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万事没有偶然,皇帝不相信这配乐之人中恰好就有那么一位与惜雪公主两厢情愿者。
皇帝道:“可。”
女子手若柔荑,遮掩的面纱勾起人们的探知欲望。衣袂轻盈飘逸,随主人的动作划出漂亮的涟漪。
很快,朝臣行列中就传出了一阵箫声。
皇帝放眼望去,是忠勇侯家的世子。
此人虽则没有正妻,却跟他爹一样向来是个拈花惹草的主,府上姬妾不少,还妄想娶公主?
皇帝略略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这人底细简单,胸无大志,竟罗公主要是真选了他倒还省心了。
一阵笛声传来,时不时露个气儿,是监察御史家的二公子王池。
一些相熟的官员朝王御史使眼色,你儿子这吹得也太难听了吧,公主常年习舞,对舞乐自然要求也高,想来只要没有耳疾的话就不会选他。
王御史不服地瞪了回去。
皇帝居于高位之上,将这些动作尽收眼底。心中思忖竟罗国应当不会找这样一个人当桩子,嫡次子的身份也不是很合适。
正这般想着,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皇帝有刹那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秦安予却是乐了:这不是流氓乐器唢呐吗?
少年你是有多饥渴,这什么场合你吹唢呐?!莫不是提前将新婚的曲子吹出来了?
皇帝对这个聂景平还是挺有印象的,倒不是因为他是榜眼,而是这孩子实在是单纯得近乎傻了。比如游园宴告白萧王妃,如今又多了一项吹唢呐伴舞。
在唢呐的荼毒下脱颖而出的是一阵流氓哨。
皇帝循声望去,是惠文侯世子赵臻。
一身骚包红,好像随时都在准备着就地成亲。面上从来都是放荡不羁的笑,仗着是惠文侯的老来子四处嘚瑟,典型的纨绔子弟。
此人的身份倒是合适……不过被白发苍苍的惠文侯一巴掌拍下去后,他立马就委委屈屈地闭了嘴。
在一片恍若农贸市场鸡鸭鹅乱叫的嘈杂中,一阵清亮的箫声传来,天神降世般拯救了众人的耳膜。
三皇子,信王殿下,郑君棠。
皇帝眉头一皱。
众人心中皆犯起了嘀咕,为何信王怎么也参与其中?难道他想要再度迎娶竟罗公主?
可这要将信王妃置于何地啊?抬头看去,信王妃亦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乐舞仍在继续,难得赏心悦目起来的画面却无人细赏。众人眼中皆是惊疑,只有太子淡定地给柳侧妃夹了一筷子菜,郑君临往秦安予手心里放了一把瓜子。
舞毕,惜雪公主稳稳地站在殿中央。身姿窈窕,微微低头露出脖颈漂亮的弧度。
郑君棠也收了箫。
“父皇。”他道,“儿臣逾距了,儿臣见公主一舞倾城,不忍如此仙姿无丝竹为伴,这才自作主张吹了段曲子。如今舞蹈已毕,儿臣自当不作叨扰,望父皇恕罪。”
随即转头向元惜雪矜持地颔首:“叨扰公主了,还请见谅。”
这波操作秀的,破坏了规则却又说得冠冕堂皇。
也算沾了寿宴之上世家公子们少有随身携带乐器的光,一些公子王孙满脸懊恼。这明显就是信王殿下配乐最为出众,按照什么珠联璧合知音伴侣的说法就是信王殿下了。众臣心中明朗,却又不敢多言。
皇上和最得圣宠的何贵妃还在上首坐着呢。
“所谓黄金易得,知音难求。拿你们才子佳人的话来说,就是以诗会友以舞求伴。如今舞跳过了,惜雪公主,可有中意的儿郎?”
元惜雪垂眸一笑,回道:“有。”
“是谁?”皇帝沉声问道。
“他!”纤指微抬,指向一个方向。
“……”
惠文侯世子应景地吹了声口哨,替努力忍耐的众臣表达了一声卧槽。
北妃和何贵妃齐齐脸色一变,季皇后则是眉头微挑,看戏般抚弄着手指上的蔻丹。柳烟儿继续吃菜,秦安予继续嗑瓜子。
“我吗?”察觉倒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郑君泽懵然,嘴里的菜都忘了咀嚼。
“正是,述王殿下。”
不待郑君泽出声,高座之上的北妃便道:“惜雪公主说笑了,既然说了以舞择婿,必是要遵守规定的。泽儿并未为公主配乐,还请公主从愿尚公主者之间挑选吧。”
元惜雪望向她:“想必这位便是北妃娘娘了。回北妃娘娘话,惜雪初来宗洺无从得见诸位公子,以舞择婿只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一种方式罢了,若真有了心仪之人,自然不必再拘泥于此规则。”
“而方才跳舞间隙,瞧了一圈,便只有述王殿下最合眼缘。”
北妃眉头一跳,语气不善道:“公主千金之躯,何须如此?我儿君泽乃寻常人,公主是何原因独独青睐他呢?”
“宗洺与竟罗边界常年驻守着的镇南大将军威名赫赫,惜雪自然对朱氏一族甚是仰慕。何况述王殿下洁身自好人人敬仰,又无王妃,若能与述王殿下结亲自然再好不过。”
元惜雪微微一笑,抬头与她直视:“不过,若惜雪没这福分,自然也不会强求,以舞求婿也得两厢情愿才能请陛下赐婚,北妃娘娘何必如此急切呢?”
“……”
镇南大将军、朱氏一族、人人敬仰……
述王的亲事至今无着落本就与朝堂制衡有关,皇帝对朱氏一族本就是忌惮的。众人心照不宣,自然不能将这些有损皇帝声誉的话说出口,这位竟罗公主倒是口无遮拦,竟然还敢直言想嫁给述王?
众人默然,只等皇帝裁决。
“父皇,惜雪她年少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父皇、请北妃娘娘恕罪。”信王妃元惜梅慌忙起身,走到殿中元惜雪身边,拉着她一起跪拜,“请父、皇上恕罪。”
“皇上,儿臣为了贺皇上大寿,特意准备了一支舞,还请皇上和诸位移步露华台。惜雪莽撞,儿臣此厢代为赔罪了。”
长久的沉默,如同暴雨前的沉闷压抑。不止元惜梅冷汗连连,众臣也都压抑得喘不过气。
元惜雪被长姐拉着跪下,却仍旧面无惧色,随意地摆弄着自己的衣摆。
“嗯,起驾吧。”
皇帝先行起身,季皇后紧随其后。
在一片恭送声中,元惜梅松了口气。
待众人离去,她起身便对着妹妹斥责道:“你知不知道朱氏一族在宗洺代表着什么?别看朱氏表面风光,其实早就被皇帝忌惮了。你嫁给他就算站队了,还代表着整个竟罗……”
“我知道。”元惜雪冷静地回答,打断了长姐气急败坏的声音。
“那你怎么敢在这等场合提起朱氏,还要嫁给述王?你明知道皇帝不会同意的,宗洺的皇帝可不会像父皇那样疼爱你,你今日触了他的霉头,明日……”
“皇帝不同意,那不是正好?”元惜雪反问,“至于霉头,一国之君应当不会这样小肚鸡肠,顶多会使些手段让我再无嫁入宗洺的可能,不过这样正合我意。”
“你……”元惜梅惊疑不定,“你不想和亲宗洺?”
她此前并未见过母国使者,今日只是按照大王爷元登的指示行事,是以也并未知晓自己这个妹妹的真实想法。
元惜雪抬眸,认真问道:“说到底,长姐是真的担心我,还是担心我嫁给了述王之后,会与你争夺竟罗之力来和你夫君作对呢?”
“……”
“不过话说回来,在信王殿下站出来为我伴奏之前,长姐知道他会这样做吗?”元惜雪笑笑,继续道,“如果方才我没有选择述王,长姐以为我该选谁呢?”
“即便是全部为了信王殿下,长姐也愿意,与妹妹共事一夫吗?”
元惜梅瞬间瞪大了眼睛。
“毕竟,公主对为自己伴奏之人一见钟情,箫声伴舞天造地设,怎么听都是一桩美事。拿宗洺惯用的说法,叫佳话,叫美谈,对吧?”
元惜雪见提点得用,也不再多言。朝状似失魂落魄的元惜梅肩上拍了拍,道:“长姐不是还要献舞吗?那便快去吧,莫让皇上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