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暗潮涌动
本就因秦晚临莫名的恨意而疑惑,午间餐桌上,秦安予又捕捉到一抹极淡的血腥味。
她看向与自己相对而坐的郑君临,开口问道:“你又受伤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身上有血腥味?”
郑君临沉默了片刻,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向外走。
“哎哎你去哪儿?”
“去沐浴。”
秦安予有些无语地把他拉回来,道:“不是很重,你先吃饭吧,吃完再洗。”
饭食很精细,筵席设在花厅,清凉的水汽不时拂来,伴以暗香。二人相对而坐,一时无声。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股血腥味竟是越来越重,想忽视都难。这让她情不自禁地联系到燥热的天气,还有秦晚临怨愤的眼神。
带着血腥味的眼神。
“哎,我有个事想问你。”秦安予咬着筷子,斟酌着问道,“上次在莺歌院,你见到了秦晚临没有?”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她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好在郑君临知晓她心中所想,开口答道:“那些事是暗营查出来之后汇报的,我并没有见到她。”
这显然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回忆,秦安予瞧着他神色尚算平静,也不打算继续追问这些。心道郑君临神通广大,手下又能力出众,要知道这些并不难。
随即有些自嘲,自己这是怎么了,是在怀疑郑君临对秦晚临做了什么事吗?要是真的嫌弃或害怕,一走了之便罢,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儿?
两相沉默,一时无声。
“你会骗我吗?”秦安予忽然出声。
郑君临夹菜的手一顿,缓缓地放下了筷子。
“不会。”
不知是不是热恋期都会有疑神疑鬼的情况,秦安予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了。倒不是不相信郑君临,她相信他肯定不屑于说谎,就如同之前有关朱雀街刺杀自己的那个人的事,他宁可不说话,也不会说谎。
而现在的自己,大抵只是想听他表态,听他一句回答。
“我做过错事,也做过蠢事,在朝堂上说过谎,在战场上使过诈,有形势所迫也有我主动去做的,这些我都不否认。”
“但是你,我无需你做我朝堂上博弈的棋子,无需你做我疆场上拼杀的长矛。你是我的妻,我们没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我更不愿将你卷入其中。我只想护你安宁。所以无需骗你,更不会骗你。”
郑君临扯了扯唇角,眸色依旧认真:“你应当是有所察觉了,察觉到我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我会是对你好的人。”
郑君临惯常话少,这般认真地说话实属难得,更何况是这样的深情之语?
秦安予当下便有些不自在,脸颊渐渐地热了起来。
若这番话是发自内心,那么人们心中冷心冷情的萧王爷骨子里是个温柔专一的人,着实够跌破众人眼镜。若这些话只是逢场作戏,那心思深沉的萧王爷,也着实太深沉了些。
她为自己贸然出声感到歉意,轻轻扯了扯郑君临的衣袖,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及至此时,自己都是怜惜他的。
郑君临眼睫微动。
秦安予一直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直到遇见了郑君临。这大概就像率先摆脱青铜称号的“人才”,一下子遇见了满级大佬,各方面都有些不在线。
此番交谈草草结束,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可此后一连好几天,秦安予还是忍不住回想当日的情景。
“在想什么?”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想情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值不值得人深陷其中。”
秦安予眯着眼睛随意地回答,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草药,顺便往旁边挪了挪。
宁国公夫人没理会她挪开的位置,在她对面坐下了。这段时间秦安予时常来此,一来二去便也熟识了,宁国公夫人也不似最初那般高冷,会同她说说话。
“有何疑虑,不妨告诉我。”宁国公夫人也开始摆弄这些给儿子用的草药,“看在你不辞辛劳日日前来的份上,我或许能为你解答一二呢。”
“夫人折煞我了。我只是闲得无聊才来此,来了也只是蹭杜神医的小技巧,没为世子做什么事。”秦安予转过头,“不过这件事夫人或许真的能解答?冒昧问一句,夫人同国公是如何结为夫妻的?”
宁国公夫人头也不抬,道:“这可真是够冒昧的,萧王妃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秦安予从善如流:“自然。我初见夫人,便觉亲切不已。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方知夫人刀子嘴豆腐心,至少对我是这样。总让我忍不住想,是不是同夫人有什么渊源……”
宁国公夫人没理会她的试探,越过这个话题自顾自道:“想来你这是对萧王动了心,又有其他的顾虑。不过大可不必同我相比,见了我与国公这般,就不怕无心情爱、皈依佛门?”
秦安予皱了皱眉,刚觉得这话发展方向不对,便听宁国公夫人又说:“这原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同国公毫无情爱可言,不过搭伙过日子罢了。”
“只是时间久了,又有亲情羁绊,自然也是极重要的人。”
她转过头看着秦安予:“萧王的名声确实是不太好,不过你要看清楚,你在乎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名声。相反,他在意你什么。”
孤家寡人一个,最值钱的也就我这个人了。
“所以啊,千人千面。有人流连温柔乡,有人皈依清净地。至于值不值得深陷其中,自然要看那个人值不值得。”
秦安予细细咀嚼着这句话。
她敛下目光,道:“随口一问罢了,竟得夫人如此肺腑之言,真是受宠若惊。”
所以,你我二人真的有什么渊源吗?
是我母亲吗?
“夫人,谢大人到访。”
正这般想着,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秦安予抬头望了望,来人侍从打扮,应当是宁国公夫人手底下的人,是个眉目周正的青年男子。
一段记忆忽然涌上心头,秦安予觉得自己似乎是初次触碰到了朝堂风云。而在心底某处隐秘的角落,一个念头正默默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哪个谢大人?”
“安国公义子,谢承安。”
秦安予分明看到宁国公夫人的手顿了一下,不动声色。
宁国公夫人垂下头,状似无意道:“前朝之人,应当是来找国公的吧?那便先请进来,着人去唤国公。”
那侍从道:“并非来寻国公,并且,谢大人已经走了。”
“谢大人只留了一句话给夫人,说是巡视一事有变。赴西川路的进士查明,同五公主定亲的新科状元刘立人已有妻室。”
秦安予和宁国公夫人同时一惊,瞳孔微缩。
朝堂之上,以金红为主色调的建筑气势宏伟,五爪金龙威风凛凛,一须一毫都精巧到极致。
百官侍立,高座上的皇帝有些头疼地望着下首跪着的人,这个此时本该身在西川路却提前回朝的探花郎。
“墨无稷,你说查出了刘立人已有妻室,可有证据?”
“回陛下,确有此事。臣赴西川路分毫不敢懈怠,明察暗访之后,发觉刘孙氏之事。只是兹事体大,臣尚未有官爵在身,便提前回京禀明此事,留下身边侍从护送刘孙氏,不日便可抵京。”
“那便是尚未有定论,需等刘孙氏进京之后再行定夺。”皇帝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毕竟天家颜面,被一个未有官爵之人大剌剌地拿到明面上,任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不过,因着尚未有定论之事,你巡视期未满便擅自回京,是何道理?”
墨无稷早知不能避免这一问题,连忙跪拜:“陛下恕罪,西川路条件虽苦,却是历史所遗,改变非是一朝一夕之间。现如今生活虽艰,却也循规蹈矩,并无大事需探。至于街头恶霸欺凌弱小,即便是天子脚下亦不能杜绝,刺探此等事只是动其皮毛而不动其根本。两相权衡之下,臣觉得状元一事事关皇家颜面,更需重视。”
你特么也知道事关皇家颜面!
瞅瞅你说的是什么话,天子脚下也不能杜绝?心里这样想也不能这样说啊。
下首众臣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悄悄拿眼去看皇帝,果然见到了一张铁青的脸。
“探花郎这话说的不对。当今陛下英明,国泰民安。若有大事自然有资历深厚的大人们前往,如何用得上新晋进士们?当然就只有小事嘛。”
“见微可知著,众多进士都去做了,探花郎为何做不得?皮毛小事就不是民生了吗?”
朝中绝不乏察言观色之流,皇帝不适合说的话,当然要由他们来说了。
墨无稷连众人官衔都不知道,只得统一叫“大人”:“这位大人所言甚是,只是晚生以为不破不立,治标之法劳民伤财又成效不大,非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须得细水长流。现今刘孙氏一事事关重大,晚生无官衔难以解决,须得诸位重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可进士巡视就是这么个道理,让这些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去做老油条不敢做的事、得罪老油条们不敢得罪的人。精明点的,悟出为官之道,便可步入仕途;死脑筋的,为朝廷做了件好事,其他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狡猾些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暗自感慨了两句,仍旧是选择看戏。而有些暴脾气的官员可是忍不住了:“探花郎的话好没道理,怎的举世皆浊你独清吗?其他进士就不觉得是无用功,只有你探花郎慧眼识轻重,不肯费功夫?”
“口口声声说自己无功名在身,是怨愤朝廷不给你官爵,使你壮志难酬吗?”
“刘状元巡视未归,不能同探花郎当堂对峙,此时自然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墨无稷呆滞一瞬,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几句话里会拆解出这么多意思。急忙辩解:“诸位大人,并非如此。晚生不敢有任何不敬之意,晚生只是见此事重大,希望能好生解决……”
“咳咳。”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说的话,“探花郎不必慌张,此事未决,自然是听皇上的安排,我等也只是皇上的臣子。”
听得此话,墨无稷才惊觉自己失态,居然当堂忽视皇帝向朝臣解释。偷偷向上首瞟了一眼,果然见皇帝面色不善。
“探花既然回了,便在京中静等吧。待刘状元巡视归来、刘孙氏进京之后,再定此事。”
“是,臣遵旨。”
墨无稷躬身应是,早已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