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世子之疾
秦晚宜撇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好啊,不过你倒是告诉我,谁是你的仇人?”
“当然是王池!”秦晚临怒声道,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焰来。
“哦,对了,对了。”她的眼中染上一抹狂热,激动地叫嚣着,“还有秦安予!是她想要秋云那个死丫头,是她提出的这一笔交易!”
秦晚宜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等她说完了,才缓缓地出声道:“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秦晚临:“昨晚我明明禁止你出去,给门落了锁。难得你聪明这一回,居然跑了出去。”
“你出去的时候,心里想的不就是这个么?”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秦晚临有些无措,想辩解,又无话可说。只得喃喃道,“是春儿帮我出去的,是春儿……还有你的丫鬟英儿,对,没错,英儿没有听你的话,她因为一些首饰就帮了我,是她帮我逃出去的……怪她,都怪她!怪你的丫鬟,怪你!”
秦晚宜听着她的尖叫,语气依旧平缓无波:“所以春儿顶替了你不守女戒的骂名,被送进了御史府;英儿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形状姣好的唇间吐出冷冰冰的字眼:“丢了性命。”
“……”
秦晚临有些愣怔,艰涩地去理解这句话,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杀了她?”
“办事不利,她应得的。”秦晚宜随意地说,随后看向惊疑不定的秦晚临,“所以,昨夜经历的一切,也是你自己作的。”
“不,不。”秦晚临失神般地呢喃,忽然抱起她的腿,“三姐,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我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是我的亲姐姐,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秦晚宜在椅子上坐了,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那你跟我说实话,今天早上李氏找到你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啊。”秦晚临止住了抽噎,努力回想,“母亲就是给我找衣服披上,然后立刻让春儿上前顶替我……”
“呵,还母亲呢,愚蠢!”
秦晚宜望向她,幽幽开口:“你怎么不想想,她为什么不顺水推舟,让你嫁给王池呢?”
“父亲不是说,为了你和秦婉凝的婚事考虑么?”
“晚临啊晚临,你就是太天真。老虎头上拔毛的事也敢莽着胆子去做,反过来旁人略施小计,你也会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秦晚宜啧了一声,不再多言,只细细地回想着方才的仔细观察。李氏没什么不同之处,她也不认为扮演了这么多年好母亲的李氏会忽然翻脸。倒是她的女儿……
那个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在不住偷笑的秦婉凝。
此事传出去是不太好听,但只要双方你情我愿,也不是完全没有周旋的余地。御史府如此针锋相对的态度有些蹊跷,李氏的作为同样令人费解,只可惜当事人春儿已经被送走,无从问起。
秦晚宜一直在想为什么李氏会急急地把春儿顶替着送出去,直到方才看到幸灾乐祸的秦婉凝才察觉出些端倪。若没有猜错,怕是秦婉凝和春儿有什么联系,李氏怕事情败露牵涉到秦婉凝,这才顺势将人送走了吧?
只可惜晚临想不通这弯弯绕绕,还是极为亲近那对母女。
“你是我妹妹,我自然会帮你报仇。”秦晚宜淡声道,“放心吧,你只要乖乖地待着,等着父亲替你找一门好亲事就行了。待会儿姨娘煮好了汤,乖乖喝下,再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记好了,昨夜之事是春儿,不是你。”
——
这边,秦安予也终于到了宁国公府,刚下马车,杜衡就一路小跑着过来迎接。
“萧嫂子?你怎么来了?”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嫂子?
秦安予答:“昨日回去就一直不太平静,想来看看宁世子和国公夫人,说不得能帮上什么忙呢。”
“这样啊。”杜衡倒没有嘲笑她,点着头附和,随即领她去到昨日的那处建筑,边走边道,“不过世子病重,最忌吹风。你只需在窗前瞧一眼即可,窗可不要开得太大啊。”
“知道了。”
这是一处较为清幽的建筑,当然不是像自家老爹给自己安排的清幽。秦安予拂了拂窗前厚重的布帘子,暗想宁国公夫妇,应当是爱极了这个儿子,就看这处细节无一不精、无一不透露着厚重的院子就知道了。
不过,在这渐渐热起来的天气里,住宅还覆着这么厚的帘子,宁世子的病也应当是十分严重吧。
她轻轻地掀起帘子一角。
屋内陈设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到卧床。帷幔放下,隐隐约约地能看到里面躺了个人。周围没有医者或侍女,一切都静悄悄的,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了里面安睡着的脆弱灵魂。
秦安予瞥了一眼就将布帘放下了:“世子这究竟是什么病啊,能治好吗?”
杜衡面上浮现出几分正经神情:“世子的情况,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毒。”
“毒?!”
“不错。此事,国公夫人也是知道的。”
两人往外边走了走,确保不会影响到熟睡的世子,杜衡这才说道:“这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嫂子也不是外人。”
“嫂子或许不知道,在九州之战之前,边境也曾有过几次骚乱。彼时国公夫人乃驻边守将,曾在战场上中过毒。直至有孕,那毒也未曾完全解除。”
“所以,是胎毒吗?”
“如果单单是胎毒,倒也不难解决。”杜衡目露担忧,“宁国公几乎一辈子都待在军营,边境苦寒,他又是文职,体魄并不强健,也落了一身的毛病。所以宁世子随了国公,身子底单薄得很。”
“其实这都不是最致命的原因。”
秦安予尚在沉思,蓦然听到这近似感慨的一句话,抬头便见到了眼睛微眯显然已陷入回忆的杜衡。
“九州之战,宁国公夫妇都去了边疆。一文一武,固守河山。”
“我并不知是不是敌军的阴谋,总之在战况紧急的情况下,京城传来消息,宁世子病危,是中了另一种奇毒。太医诊治说,需要至亲之人的血肉为引。”
秦安予立刻就想起了郑君临说过的,宁国公夫人救杜衡一事。
果不其然见杜衡抹了抹眼睛,咧着嘴大笑几声:“可巧啊,那时候我被敌军抓了。宁国公没有其他子嗣兄弟,自己又年纪大了骑不了烈马,而唯一有能力赶回去的人,宁国公夫人,居然跑去救我了。”
他低低道:“国公夫人说,我是整个军营医术最好的,我活着,能让更多的人活……”
也是因此,宁世子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机,才变得越发脆弱。而发过誓不会踏足京城的杜衡,在听说是宁世子病危之后,也毫不犹豫地赶了过来。
秦安予这样想着,轻轻地说:“她说的没错啊,你看,你现在不就是唯一能救宁世子的人吗?”
杜衡听完,忽然笑了一下:“行吧,借你吉言了。”
虽只见过两面,秦安予却觉得杜衡是个顶有意思的人。这样一下子笑出来,让人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跟着他笑出来。
见他情绪渐好,秦安予斟酌着说:“关于宁世子的病,我有些想法。”
杜衡微一挑眉:“嫂子有办法?”
“我只是有些想法,你且听听看。”
看到杜衡忙不迭地点头,她开口道:“既然是毒的话,那么是否可以从以毒攻毒的角度试试?”
杜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他含糊道:“嗯……这个……嗯,还有吗?”
秦安予看到他这副表情就想到了昨晚郑君临说的休战后杜衡不进京的原因,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开了光的嘴!
干笑了几声,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说:“有啊有啊,宁世子身体弱同病重不见好,是否有因果倒置之嫌呢?”
“此话怎说?”
“我想问一下,世子的毒性与体弱,先用药应付的是哪个?”
“毒性周身游走,不定爆发,护住心脉迫在眉睫,当然是先压制毒性了。”
“嗯,但是世子体弱是天生的,同后期中毒无甚关系。中毒之后,体弱加重了毒性蔓延和治疗难度,由体弱引起的并发症状,是否会被误认为是中毒所致的呢?”
见杜衡目光渐渐沉下去,似乎陷入了思考,秦安予继续道:“我的想法是,可否在护住世子心脉的前提下,以食补、锻炼等法强身健体,改善体弱之症,或许能减少并发症状的干扰,拨云见日呢?”
她并不通医术,不过在住院治疗期间倒是听了好多种治疗理论和方案,如今竟也能在杜神医面前充当智者了。
杜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作恍然大悟状。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里砸了一下,道:“多谢王妃指点。不过待我观察几日,同其他医者商议一番,再行定夺。”
“嗯嗯,我也只是有这个想法,用药上还得你们这些专业的来。”
看来这杜神医的名号不仅来源于医术。秦安予望着面前兴奋得忘乎所以的青年,暗想他对医学的热情也是非比寻常。
“哎对了,萧嫂子如此奇思,可是学过药理?”
秦安予回忆了下自己那数不清的体检报告,笑着答道:“没有。”
“噢,那还真是难得。”他顺嘴接了句,却又诡笑着转过了头,“不会药理,那医术也不会喽,是不是换药包扎什么的也不会?”
“我还以为你和王爷新婚燕尔,伤口换药什么的都会让你来做呢。就跟上次去莺歌院一样,哦对了,闺房情趣!”
秦安予微一停顿,抓住了他话里的一点,迟疑道:“你怎么知道他受伤了?”
“不是我跟你炫耀我有多了解他,瞅瞅昨晚那架势!”
杜衡来了兴趣:“他都亲自出马了,我猜他这段时间伤都没断过。再说了,他虽然恶名在外无人敢惹,但受过的伤可不比任何人少!从小就跟血池子里泡大似的……”
经此提醒,秦安予忽然想起——
她忘了自己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