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权力亲情
在外面到底是不方便,郑君临也并未做出什么过分之举,二人只厮磨片刻便携手而出。
“出来啦,说通了吗?”
二人闻声抬头,便见到一个眉目如画、气质温润的年轻男子斜靠在一辆马车上。他仿佛有些疲惫,用手遮在面前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望向这边。
秦安予捂着下脸把自己躲在郑君临的身后。
“你怎么在这儿?”郑君临伸手牵着秦安予,把她护在身后,皱着眉问面前这人。
“宁世子突发旧疾,千里走单骑赶回来的。”他站直了身子,“碰巧遇见了陆限陆夏,说了两句话,这才知道这姑娘……额,夫人,是你新娶的妻子。”
言毕上前一步凑到郑君临耳边道:“我可是帮你媳妇解决了个大麻烦,方才并非一定要驾走她所在的马车,是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似乎要对那辆马车做手脚,这才抢先一步将人带走。”
说完又退开一步,带着些邀功的意味:“怎么样?算不算是大功一件?”
郑君临尚未说话,身后的秦安予冒出个脑袋:“你们认识啊?”
“嗯。”郑君临回头,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些温柔,“当初九州之战,他是随行军医。”
“哦……”她点了点头,刚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耳边就响起了自家夫君低沉的声音:“杜衡。”
啧,珠联璧合,心照不宣。
秦安予在心里给郑君临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哎?”那边无辜被cue的杜大夫懵逼地应了一声,不见下文,但见旧主冷面杀神唇角勾起目光温柔,这这这还是自己认识的萧王殿下吗?
“娶了媳妇都是这样吗?瞧你这笑得一脸荡漾的。怎么还跑到这种地方了?”
“咳咳。”秦安予促狭地笑望他,伸出手指在他掌心里挠了挠。
不出意料地,萧王殿下人设不倒一百年,无论何种处境都是一贯的高深莫测。只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握紧了她作乱的手指,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
“此番回京可要久住?京城神医阁闲置已久了,徒有虚名。”
“宁世子的病不见好,我也只能在京城待一段时间了。”杜衡没所谓地耸了耸肩,“至于那神医阁,当年极富盛名的丹药都两文钱一瓶地批发了,还有个屁的名声,闲着就闲着呗。”
“嗯。”郑君临点了点头,觉得没什么要问的了,牵着秦安予的手就要离开。
“啧,还以为你会教育我一番,让我好好经营呢,许久不见怎么变得这般不求上进?果然是暖风熏得游人醉……”
余光瞄到正在离去的两人,杜衡忙道:“哎哎,我说萧王殿下啊,你的老部下回来了,你就不准备关心关心?我还以为你会在府上给我收拾个院子或者给神医阁支援点银子呢,战场上过命的情义呢?”
“宁世子未见好,你还是住在宁国公府吧。”
“哎你!行吧,我不装了,我就是想支点银子。在外漂泊这么久,初来京城,我没银子啊,饭都吃不起了……”
走出好远,秦安予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杜大夫这人挺有趣的。”
“贪财这一点,和你倒是很像。”
回想起自己初来时的那几次典当行径,肯定没有逃过萧王的眼,秦安予顿觉尴尬,讪笑了几声。
此时已是深夜,四下无人。秦安予不接话,郑君临也没有再说。二人并肩往回走,如同来时,却又有了什么不一样。
“杜大夫既然是随行军医,那应该也是功臣,他为什么不留在京城,又为什么特意赶回来为宁世子医治?”
“他幼时贫苦,自学成才。战场上曾因用药失误,让一个将士丢了性命,自觉无颜回京见那将士亲眷和接受封赏,便一直没有回来。”
“这样啊……”
确实,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有所失误,那滋味绝不好受。这位青衣卓然的杜大夫,想必也是走不出自己的心魔吧。
“他曾在九州之战中被俘,是宁国公夫人救了他。想必正因如此,他才会为宁世子破例,再度涉足京城。”
秦安予惊讶道:“宁国公夫人也上了战场?”
“自然。朱氏将门世家,不论男女都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就连如今的北妃,入宫之前也曾在军营中历练。”
这本该是值得赞扬的事,秦安予却莫名想到了不久之前见到的泪流满面的宁国公夫人,似乎这满门荣耀的背后还掩藏着其他什么东西。
“战争,向来是残酷的。”郑君临的语气忽然就有些沉重,“好些的,像杜衡,至少人还活着。沉重些的,像宁国公夫人。多的是死去的将士空余一座墓碑,不供瞻仰,只剩尘灰。”
“宁国公夫人……为何沉重?”
“她有一个儿子,自幼多病。”郑君临顿了一顿,似乎在想该怎么开口,“她从前也是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后来长兄与胞弟出征,北妃入宫,朱老夫人不理俗事,幼子又体弱多病。九州之战中途退出战场,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碰过武器。”
“中途回京,是因为宁世子吗?”
“是,旧疾复发。”
想起小药童说的宁国公夫人什么都无心去做,秦安予沉默了。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现在听郑君临这么一说,这不是被种种重压束缚不能展翅翱翔的雄鹰吗?
自己并不是上过战场的人,自然也不能理解一个将领离开了自己征战多年的沙场是何种感受。不过稍稍带入一下,若自己向往已久的东西求而不得,怕是也会痛苦得夜不能寐吧。
“那你呢?”
秦安予转头望他,语气轻轻道:“从那场战争中,你得到了什么。你的结局……如何?”
“得到了权力,丢了唯一的亲情。”
这个话题十分之沉重,短短几句话就让她感到了压抑。夜风鬼魅般地围绕着两人,呼啸着,为这些困兽般的世人宣泄。
至于那亲情是谁,如何丢的,秦安予没有再问,像他这样的人物肯定有自己的秘密。只是暗暗地握紧了他的手,感受着他大力的反握。
至于我的结局,应当是比其他人要好。
郑君临侧目偷看乖巧地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儿,在心里如是回答道。
晨光熹微。
郑君临早早地就醒来了,枕着胳膊望着身边安静地睡着的秦安予,有些愣怔。
他昨晚……和她互通心意了是吧?
这个平日里有些跳脱的姑娘此时双目紧闭,睡得正香,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宁静安详之感。让他失了神一般,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话说昨晚回府之后,二人未说一句话,却又极有默契地回到了朝闻院。如同前天晚上一般,她乖觉地睡在里面,但在夜里还是会无意识地往自己这边挤,以至于他一夜都没睡好,今晨醒来更是心跳加速,一股奇异的感觉涌遍全身。
怎么前天晚上就没有这种感觉呢?莫不是情意相通前后,心境也大有不同?
郑君临慢慢思索着,待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与她已离得极近。
仿佛被诱惑了,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樱唇,低下头轻轻地碰了碰。
一触之后,犹如被什么惊到了。秦安予尚在睡梦中无甚反应,郑君临则立刻弹开,耳尖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
这样做,不是趁人之危吗……
虽说两人已亲了多次,但都是在秦安予清醒的情况下,这般自作主张倒还是头一回。萧王殿下有些羞耻,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君子。
……算了,本王还是处理公事去吧。
秦安予醒来的时候,丝毫没察觉出异样。环顾四周没见到郑君临,倒是秋水三姐弟已经备好了饭菜,在恭恭敬敬地等着她。
“参见王妃。”
不知是不是血缘之亲心有灵犀,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三姐弟脸上的兴奋笑意如出一辙,掩都掩不住。
“起来起来,好不容易团聚了怎么不多说说话?一大早到我这里干什么?”秦安予笑着朝三姐弟招手。
“王妃谬言,奴婢姐弟三人承蒙王妃大恩,如今脱离奴籍,自当前来拜谢。”同秋水一般打扮的秋云恭敬地回复。
脱离奴籍……
秦安予挑了挑眉,她是安排了让秋云脱离奴籍,可这事不是让秋水暗中去办先不要声张么,怎么刚来就知道了?
她望向秋水:“那些事,你都跟秋云说啦?”
“王妃恕罪,奴婢没有忍住……”秋水不好意思地捏着裙角,随即又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道,“不过我只说了王妃帮姐姐脱离奴籍的大恩大德,没有说您想逃跑的事!”
秦安予忍不住扶了扶额。
话说她进了萧王府后,见识了秦府对她的不闻不问和皇室众人的尔虞我诈,出于安全需要便开始谋划一项逃跑大业,除了如何成功逃脱、逃脱后如何生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课题,那就是与自己有关的人,该如何安置。
祝余还好,本身就武艺高强,又是萧王府的人,郑君临自然会保她。秋水秋叶就不一样了,无权无势又无依无靠的,萧王府里大概就只有自己用得上他们。自己若走了,郑君临或许不屑为难他们,但丞相府、皇宫、甚至很多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但从来没见过的势力,都极有可能会赶尽杀绝。
因此她变卖嫁妆,努力攒钱,除了为自己成功离开和离开后的生活打算,更重要的是安置秋水姐弟。二人早已在官府置换了文书,换成良籍,现在来了个秋云,自然也是这样。
只不过经过昨日之事以后,自己这逃跑大业怕是要半道崩殂。
“好吧,知道了也行,也省得我努力隐瞒。”
秦安予笑道:“我这儿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不多,你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找个合适的营生,找个丈夫也不是不行,要多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
秋水害羞:“王妃说什么呢……”
秋云却有些急了,大声道:“王妃就算是赶我们我们也不会走的!承蒙王妃大恩,奴婢必定不离不弃,生死追随!”
?
秦安予有些意外。
少女你不必如此啊,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跟在我身边算什么?而且不离不弃生死追随这种话不是该说给你对象吗?
“是秋水请我救你的,说不上大恩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秋云迟疑,嘴唇翕动,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王妃您……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啊?哦对了,你是丞相府的丫鬟啊,难道我以前有什么黑历史被你知道了?”
一边的秋水也有些疑惑,自己的长姐向来稳重,今日不知为何说话没头没脑的。堪堪开口:“大姐……”
“我没事。”秋云朝她笑了笑,恢复了谦卑恭谨,“方才是奴婢唐突了,奴婢只是不想离开王妃身边。”
她上前为秦安予布菜,声音低低地道:“谢王妃对奴婢姐弟三人的照拂,无论今后如何,在王妃身边一天,就会尽一天的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