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风月之地
次日，秦安予醒来的时候，郑君临已不见踪影。
她有些呆愣地坐着，初醒时还有些许迷茫，脑子慢慢地运转开机，昨晚的情景渐渐浮现在眼前。
今晚就是秦晚临的约了……
忽然有些不想让他去，怎么办？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偶尔想起郑君临时候心底的种种情愫没那么简单，回忆起他昨晚流露出来的似有若无的温柔与脆弱，心里更不是滋味。只是，自己不愿囿于这方寸之地，又该如何回应心底的微澜呢
整个白天，她都是恍恍惚惚的，脑袋里乱糟糟的。这大概是她成为此秦安予之后，第一次遇到这般纠结的事。
无论她心里是如何的纠结，夜，还是来了。
该赴约了。
秦晚临在房里一番梳妆打扮，整个人愈发娇艳无双。她有些忐忑地坐着，一颗心砰砰砰地直跳。
后门和马车那里已经打点好了，阳嘉大街……今晚，就是她飞上枝头的时候！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她把自己的裙角扯平，朝镜子里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
莲步轻移走到了房门，刚要打开，却从外边传过来一股力道。秦晚临脸上还未散去的笑意立刻被一抹震惊取代，她望着房门外神色冰冷的女子，忽然就结巴了起来：
“三……三姐。”
秦晚宜跨步进来，面无表情：“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我在屋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秦晚宜显然是不信，挑眉道，“这般精心打扮？”
“我这不是……快出嫁了嘛，合该在容貌上花些心思……”秦晚临声音越来越小，止不住地心虚，又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焦躁。
“你也知道你快要出嫁了！”秦晚宜的声音陡然凌厉，“姨娘出身不高，见识浅薄情有可原，但你是相府的小姐！”
“尚未出阁，就敢夜里往外跑，你打的什么主意昭然若揭！真以为外面那些男人会怜你惜你吗，老老实实在家待嫁不好吗？”
秦晚临羞恼，愤然道：“我当然知道我是相府的小姐，所以我才要嫁得好！”
“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最起码我是在相府里出生的，不像你，生在秦楼楚馆，谁的种都说不定！现在和我一样顶了丞相府小姐的名头，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你！”
扬起的手几经踌躇，最终还是放下了。秦晚宜气极，知她自小被好不容易进了相府的姨娘惯坏了，自己再怎么劝诫也无济于事，也不想同她再做纠缠。只狠狠地将她推回了房间，又扬手让自己的丫鬟上前：
“英儿，落锁。”
随即看向秦晚临身边的丫鬟，语气不善：“今夜不准五小姐出闺阁半步，否则，本小姐唯你们是问。”
秦晚临惊慌：“你凭什么……”
秦晚宜丝毫不理会她的呼喊，转身离去，边走边道：“英儿，你也留下，好好看着她们。”
“你凭什么关我！爹爹都没有关过我，丞相府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贱人，自己还混迹男人堆呢，在我这儿装什么清高！”
“你就是见不得事事比不过我！秦晚宜，你不配当我姐姐！你、看我出去了怎么收拾你……”
秦晚临不住地拍着门，扯着喉咙呼喊，再到后来不停地咒骂着秦晚宜。面上微微有些发汗，精致的妆容也花了一些。
该死的秦晚宜，她就是嫉妒自己！
房内点燃的蜡烛火苗跃动着，昭示着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秦晚临喊了许久见没人理，回头看见短了一截的蜡烛，愈发焦躁不安。
不行！今晚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了望房内自己的两个丫鬟，春儿和夏儿，均是一脸惶恐不安的模样，并且看样子更加臣服于秦晚宜的威慑。尤其是春儿，自上次回来以后便时常这副模样，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
她们是指望不上了。秦晚临摇晃着房门，听着门外的锁晃荡的声音，目光忽然落在了外边秦晚宜留下的丫鬟身上。
既然从里面开不了门，那么，或许……或许可以……
秦安予是在府门口看到郑君临的，他还是一身黑衣，身形高大，夜风吹动衣袂飘扬，凛凛不可侵犯。
“我就知道你答应了。”秦安予小跑着到他跟前，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笑意有些迟疑，“那，走吧。”
自己不是答应了吗，她这是……
郑君临敏锐地察觉到她并不是很开心，给旁边候着的马车车夫一个眼神，自己则跟着她的脚步朝阳嘉大街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帝都繁华的街道上热闹异常。旁边各式铺子掌着灯火，还有各种各样的流动摊位穿梭在人群中。人来人往，各自为一份生活，也添一份繁华。
千家人声鼎沸，万家灯火阑珊。
秦安予和郑君临并排在街上走着。此刻他身边并没有证明萧王身份的明显标志，寻常人见过萧王真容的又少之又少，是以并没有人认出二人的身份，只是暗叹一声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再稍稍避开那气场强大的男子罢了。
“啧，盛世繁华即视感啊，真好。”
秦安予歪头朝他看了一眼，笑嘻嘻道：“有你的功劳哦，宗洺战神。”
这次郑君临倒没有像往常那样地面无表情，微微动了动唇角，眼睛里涌出一些复杂的情绪……她还是看不懂就是了。
“哪处地方，到了没有？”
“快了快了，就在——”
声音戛然而止。
郑君临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灯火通明、香雾缭绕、彩绸飘飘的风月建筑。
牌匾上书：莺歌院。
……我好绿啊。
卧槽卧槽卧槽，秦晚临这妞儿要不要这么奔放啊，地点直接选到青楼来了，怪不得不肯直接告诉她名字而是说一个地址呢。还有名字，为什么和我住的院子一个名儿呢，啊？
“莺歌院，洺京中与怡红院并称两大风月之地。”郑君临低沉的声音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你在此处订了房间？”
秦安予脸色爆红，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抓住他话里一点破绽慌乱出声：“你早就知道有个青楼叫莺歌院？那你还给府里的院子起个一模一样的名字！还恰好给我住啊，变不变态！”
“不是我取的名字，我并不知。至于你住，那是你自己选的。”
“你……”
秦安予待要再辩驳，却忽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戏谑。抬头看去，果然见他眼底还未散去的一抹笑意。
“……”
“进……进去吧。”
郑君临含笑，刚要抬脚，忽然面色一变。一手护着她的脑袋，另一手拦腰抱着她向一边闪去。衣袍猎猎，掀起一阵罡风。而在他们原来呆过的地方，一支羽箭深深地插在墙上，箭尾正微微颤抖。
秦安予有些失神。
手指不自觉地紧握着他的衣服，微微抬眼，正看到他紧抿的薄唇，锐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一处阴影。
陆限悄无声息地出现，向郑君临低低地说了一句：“来了。”
此时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寻常的小贩并没有发现这边的突发状况，殊不知这盛世繁华之下早有暗流波动，与他们一步之遥的此处，正上演着一场死生交易。
如果在此处动手……
郑君临摩挲了一下手指。
“调暗营的人来，陆限，送王妃回府。”
“是。”
“不……”秦安予弱弱地反抗，觉得自己似乎又给他添麻烦了。
自己一个无名小卒，谁有功夫派人来杀啊。而且听陆限的口气，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估计又是她家萧王殿下的仇家。若是让陆限送自己回府，援兵未到，他自己怎么办？
“回王府调人恐怕来不及，陆限还是跟在你身边吧。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有事的，就在此处等你来接我。”
郑君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秦安予觉得他越来越奇怪了，像这样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的时候也变多了。还会做一些听传言他绝对不会做的事……难道是因为相处久了？
“等我。”
留下这么一句话，郑君临同陆限一起闪进了黑暗处。墨黑绣金的袍子在黑夜里非常适合隐藏，只见几处金光闪动，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地消失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将秦安予拉回了现实，她回过头来，便见她那粉红妹妹从一辆简陋的马车上跳下来，衣衫微有凌乱，妆容也有些花。
“你翻墙出来的？”
秦晚临噎了一下，暗自恼恨。都怪那个多管闲事的秦晚宜，让那几个贱婢看了笑话不说，自己精心打扮的妆容也花了。更可恨的是……自己为了出来，不得已去钻了……狗洞。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秦晚临恼怒，恨声道：“秋云我已经让你的侍卫带走了，你也该信守承诺。萧王殿下呢”
“临时有事，待会儿就回来。”
“你最好不要骗我。”秦晚临警惕道，环视一周，目光又落到她身上。“既然如此，那你我二人先上去坐着？”
秦安予眉头一皱：“不了吧。”
且不说莺歌院这三个字对自己来说冲击太大，风月之地鱼龙混杂，自己孤身一人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
秦晚临挑眉笑了笑，她选在此地本就有让秦安予知难而退的意思：“那我就先上去了。”
“不过你一个人在这儿站着也不是个事儿，我来时的马车就停在那儿，你可以先上去歇着，等王爷到了再一同上来。”
这般说着，又不着痕迹地朝那边候着的车夫递了个眼神。
原本还在想该怎么将人支走，眼下萧王不在秦安予落单，便又令秦晚临心思活络了起来。就算自己成功进了萧王府，这人活着就还是压自己一头，既如此何不趁此机会一举解决了？
街上依旧繁华热闹，不明真相的行人商贩们丝毫没有为方才的惊变而慌乱，当然也没有为一个陌生人的所思所虑而共情。秦安予环视四周，忽觉这盛世之下自己孤身一人竟是如此冷清与格格不入，抬头再望向那处灯火通明的莺歌院，更是心下茫然，不知所谓。
她压下心中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秦晚临走后转身上了她指的那辆马车。
此刻还是这种密闭的空间比较适合自己，她需要静一静，或者……再等一等。
闭上眼睛，缓缓想着莺歌院是她的住所，郑君临是她的夫君。及至此时，心中隐隐担忧了好久的事情才渐渐明晰起来。
黑黢黢的马车里，仿佛与世隔绝，连外边小贩的叫卖声似乎都离得很远。货物落地声响传来，似乎还有什么争吵。
秦安予并不关心。然而，自己所坐的马车忽然狠狠地震了震。
异变陡生！
她立刻睁开眼睛，感觉到马车前方似乎坐了个什么人。而在自己的身下，简陋的马车似乎缓缓地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