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生园宴
秦安予甫一下马车，入目便是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矮山秀美，绿水淙淙，精心侍候的花儿开得娇艳。而入口处，早已有当家的夫人、待嫁的女儿互相见礼、携手同行，或雍容或娇俏，映衬这春日盛景，显现出几分人间繁华。
能来参加宴会的女眷个个出身高门，安全起见，园外有重兵把守。秋水出示了萧王府的令牌，这才扶着秦安予慢慢往里走。
宗洺国人人都知道三生园的故事。
彼时皇帝还未登基，年轻的储君相貌堂堂、气宇不凡，已经隐约可以窥见王者的霸气。然而如此人杰迟迟不曾婚娶，几乎让皇后操碎了心。
那一日，是七夕。
储君行至这繁花馥郁的园林，却无风花雪月之意。他知道，自己即将在这里遇见一个女子，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与自己同床共枕、共度余生。这是母后的苦心安排，也是自己身为储君，必不可少的拉拢朝臣之策。
大概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觉得前人不能解决的事，自己或许会不一样。
年轻的储君也是如此，并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只是因为一场政治交易。
然后他行至一处高台，露华台。
夜风轻拂，高台的帐幔随着女子舞动时的衣袂柔柔飘摇，乌黑的头发柔顺地贴着她的脸颊，脸上虽蒙着面纱，依旧不难看出倾国倾城之姿。偶尔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他知道，那是面纱下的脸容在娇俏地笑。
她没有发现陌生人的到来，依旧在专心致志地练舞，恍若九天仙子，踏月而来。
储君看呆了，再也挪不动脚步。
高门贵女他见过很多，舞技超群的女子也不少，但没有谁比得上这一刻的惊鸿一瞥。他甚至没有真切地看清楚她的脸，只肖一个身影，便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
清泠出众，不染尘埃。
不忍打扰仙子的舞步，他就隐藏在暗处，痴痴地看完了她的舞，又目送她渐渐远去。
那颗年轻的心，第一次有了悸动。
一见钟情，大抵就是如此了。
世人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世间最难得的喜事。可于他而言，喜欢的人，刚好是要娶的人，真是再幸运不过了。
于是储君有了发妻何氏，为了娶她，甚至答应了母后安抚前朝的提议——以何氏女族中姊妹相伴，共侍君侧。
人人都道元皇后贤良。
人人都道正室侧妃同入府，露华台上传佳话。
然而娇妻美妾两人，终究不算三生。
元皇后在皇帝登基的前一年病逝，竟是没有正儿八经地当过一天的皇后。即便后来“元皇后”之名人人称颂，也不过是身后名。
继此，长公主郑君月和驸马崔世明的故事也发生在这三生园里。
彼时的春日游园一如今日的热闹非凡，千里逢迎，高朋满座。中举的才子春风得意，待嫁的姑娘两颊含羞。稍有不同的，是彼时尚且青涩的长公主，和坐在高位上的季氏——陛下新封的皇后。
武安十九年，九州停战，天下皆安，百废待兴。
朝堂步入了一批士子，后宫迎来了一位新主。至此，空悬了十九年的后位、寂寥了十九年的凤仪宫，由季氏攫取。
长公主很依赖这个母后、从前的季妃，季皇后也把这场游园宴办的很好。
觥筹交错，年轻的才子吟诗作赋，一曲《凤求凰》，听得溪水这畔的君月公主红了脸。
半盏茶的时间未过，那莽撞的年轻人竟然不顾礼法，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女眷这边。
守卫们立刻涌了过来。姑娘们大概是觉得新鲜，不但不害怕，反而吃吃地笑着，望着那个身着青衫微微醉着的青年。
“公主，你的帕子掉了。”
青年无视手持武器的守卫和一众名媛贵妇，浑身带着酒气，但目光还算清明。这般大声说着，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郑君月手指绞着衣袖，微微抬起头，看到了那青年手中紧紧攥着的洁白手帕。回想起了自己方才口鼻发痒差点当众失态的情况，幸好有这帕子遮挡了下。自己用过之后便随手丢了，此时这帕子被这人拿在手里……这么一想，顿时又觉羞愧难当。
“那是脏了的，不要了……”
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红得更厉害了。
“不脏，公主的一切都是好的。”青年很认真地回答。不顾周围毫不掩饰的笑声，用自己的掌心摩挲着帕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展开，献宝似的给她看：“好看，还绣着兰花呢，只有公主配得上。”
随后垂下头，低低来了一句：“好看。”
郑君月出身皇家，乃尊贵的嫡长公主。从小到大赞美奉承的话听了无数，各种溢美之词早已把心打磨得无感。而如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片轻柔的羽毛似的划进了她的心里。
对着这率真得近乎傻的青年，郑君月也不自觉地扬起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崔世明。”
青年猛地仰起头，灿烂地笑了。
秦安予远远地看着和长公主站在一起的驸马崔世明，有些难以置信。
按照秋水的说法，长公主成亲也才七年，可传闻里率真明媚的学霸帅哥却是一去不复返了，她远远地看着，总觉得这位驸马似乎有些邪气。
还有那些无脑相信爱情的cp粉们，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你们心中伉俪情深的长公主和崔驸马没一个眼神交流、没一点儿肢体接触，甚至长公主还在避开了驸马扶过来的手？
“皇后娘娘一眼就看出来了，特许驸马去偏殿醒醒酒，后来还让公主亲自去送驸马离开呢。驸马出身寒门，公主毫不嫌弃，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秋水同学对这方面的八卦尤为精通，说起来眉飞色舞，好像自己亲眼看到的一样。
“停——”秦安予打了个手势，终于让嗡嗡嗡嗡个不停的秋水住口了。
“不管长公主和驸马有多般配多恩爱，咱们今天只是来吃顿席而已。”
谈话间，一个打扮素雅的小丫鬟迎上来，恭敬地行了一礼：“王妃娘娘这边请，长公主殿下等候多时了。”
“有劳姐姐了。”
秋水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上前回礼。好在这种场合她见得多了，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秦安予全程无扰，身边是配着刀一看就不好惹的祝余，前面有玲珑剔透的秋水开道。作为中间这个被保护的宝宝，简直不要太幸福。
“安予，这边来坐。”
主位上的长公主一见到秦安予的身影便笑盈盈地打招呼，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女眷的目光。
大概猪仔进加工厂，也是这种感觉吧……
秦安予默默想着，在秋水的搀扶下走了过去，在长公主下首落了座。目光触及长公主身边的崔驸马，微微点头示意。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承蒙皇姐厚爱，已无大碍。”娇娇弱弱的声音，让糙惯了的秦安予心里暗爽了一把。
“那就好，本宫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真是担心得不得了，你无恙便好……采莲，还不赶紧把安予的菜式换上清淡些的？采荷去给安予拿个软枕……”
一向沉稳少言的长公主这般热情，让所有的夫人贵女们都若有所思起来。难道这位萧王妃的地位，并不是她们所想的那样？
丢掉那层滤镜再看，这萧王妃模样俊俏楚楚动人，哎呀，可真是个天生的贵女像呢！
“说起来安予获救，还得多谢护国大将军呢。”长公主话锋一转，看向了右侧的一位贵妇人，“国公夫人的胞弟英武不凡，此次又救了安予，本宫身为长姐，得好好谢过才是。”
秦安予坐在左侧，正正对着那位国公夫人。
清爽的装束，简单的打扮，面庞很美却少有妆容，在一群涂脂抹粉的贵妇当中并不出众，然而锋利的气息却硬生生开辟出强大气场，比起一众雍容的夫人更像个雷厉风行的当家主母。
“朝洌今日也来了三生园，若真要谢，自行去找他即可。”
声音很冷淡，语气里也没多少恭敬，让秦安予忍不住侧目：不知是哪位国公的夫人，有这般气魄？
“这位是朱氏本家二小姐，宁国公夫人，北妃娘娘和护国大将军之姊，闺名唤作朱朝泱。”
秋水悄悄地在她耳边解释。想了想，又补充说：“宁国公夫人乃是京城诰命之首，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秦安予了然，将门之人，这般作风也不奇怪。
长公主面色微僵，不待开口，另一道声音传来：“是该好好谢谢护国将军。臣女听说那日朱将军击退凶徒之后，甚是担心姐姐的伤势，抱起姐姐就马不停蹄地往王府赶。若非救治及时，怕是姐姐还要遭不少罪。”
身着天蓝色衣裙的少女莲步款款地走上来，面容娇美，朝上首行了一礼：“臣女参见长公主殿下。”
言毕微微转向秦安予这边：“婉凝见过姐姐。”
哇哦，怎么哪儿都有她。
秦安予在心底撇了撇嘴，她这位志向远大立志要嫁给太子的妹妹居然出现在这种相亲场合？
秦婉凝当然是看不上这些所谓的官家子弟和科举新星的，但却对在京城贵女中间大出风头有些不一般的执念。这种展现她美貌与才情的好机会，她绝不会错过。
人群微微骚动。对秦安予的探究热潮还没过去，又来了一位妙龄美人，更何况这位美人还爆了个大料！
护国大将军和萧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