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科举谲事
东宫。
郑君逸并没有直接进宫,丝毫不在意大庭广众之下说过的话。在太子东宫修整之后,就收到了暗卫递来的密信。
此刻他身着月白色便衣,微湿的墨黑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展开纸条后扫了两眼上面的内容,幽深的眸划过一丝笑意。
“备马,孤要进宫。”
这样的消息,不让父皇知道怎么行?他可是忠心耿耿的臣、谦恭孝顺的子啊……
“是。”
“等等。”
暗卫正要出去,闻声立刻转过身来,谦恭地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孤那位四弟大概要有动作了,派人去盯着。还有,再派两个人,去盯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暗卫不自觉地抬头去看,想努力去听清他家主子的吩咐。却见一贯温润如玉的太子,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薄唇缓缓吐出三个字:
“秦安予。”
是夜,清心殿。
皇帝的寝宫向来是奢华厚重的,尤其是这清心殿不允妃嫔踏足。少了香粉红账的红尘气息,便多了人间天子的尊贵庄重。
此刻,这位宗洺最尊贵的皇帝陛下正端坐在案桌之后。即便年近五十,依旧剑眉星目,不显老态,帝王威仪为他平添几分成熟魅力。
堂下,东宫太子正恭敬地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嗯。”
淡漠的回应,即便面前这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是正宫皇后所出,高高在上的君王还是不为所动。似乎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君臣,没有父子。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转而拿起了另一本,丝毫没有过问他一路风尘仆仆是否辛苦,或是深夜前来可有吹风。只静等着他呈报所办的差事,甚至吝于主动开口询问。
他是一国之君,这一切不是应该的吗?
太子无声地扯了扯唇角,似乎也已习惯了。说出的话分毫不失尊敬:“父皇,儿臣所探各路贡生一事,如今已有眉目。”
皇帝连眼皮都没抬,郑君逸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各路贡生,富贵者有之,贫寒者亦有,并无独大之嫌。江淮地区人杰地灵,此届贡生尤以江南路、两浙路居多,陕西路、河东路次之。”
“京城这边,不少朝臣之后也参与了科举,如同秦丞相府里的公子。也有些世家子弟无意科举,试图通过荫蔽入仕为官,儿臣猜测他们会与此次科举进士一同步入朝廷,人数大抵是二十九位。”
“关于各路贡生的背景,儿臣已经细细调查过了。盘问了他们所居之处的左邻右舍,在道德品行上有瑕疵之人已经拟好名单,请父皇过目。”
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折子递了上去。
郑君逸顿了顿,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更加郑重了:“父皇,儿臣偶然探得一事,事关科举朝局,请父皇裁决。”
高高在上的皇帝终于将放在奏章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浅淡地瞥了一眼站在下首的储君。
“你是说,有别国细作要趁此科举进我宗洺朝堂?”
“正是。儿臣所截获的密信上说,会有我朝权贵为其掩护,却并未言明是谁。儿臣蠢笨,未能调查清楚,只得将所有有嫌疑之人草拟了出来。但是时间仓促,此处嫌疑也仅限于居无定所、平时无闻却一举高中等表面。尚有些许纰漏,若因此错失人才,亦会是我宗洺一大损失。”
“蠢笨。”皇帝呢喃出这两个字,不明所指。
“别国猖獗,我宗洺亦是不弱。当御林军无能还是朝堂不争呢,区区一个细作就妄图使朝堂互相猜忌乱我阵脚?”
郑君逸恭顺垂眸,眸底闪过讽刺。
“此事彻查。”
君王一锤定音。
与此同时,京郊一处别院里,一道黑影飞速地闪进了屋内,连夜栖的鸟儿也未惊动。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一盏昏暗的烛灯摇曳燃烧着,影影绰绰。此刻,一名青年人正向一位老者恭敬行礼。他身着白衣,姿容清峻,眸中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凝淡然。
而面前的老者却略显佝偻,头发斑白,一身的风霜寒意。尚看得出年轻时候风华的脸上,一道刀疤生生地破坏了美感。眸中并无这个年龄的老人该有的宁静祥和,而是几乎溢出来的痛楚与怨愤。
“叔父。”
听到年轻人的声音,老者缓缓地摸到椅子上坐了,目光沉沉地看向他:“可准备好了?”
声音呕哑嘲哳,年轻人却毫不在意,仍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已得贵人相助,必能一举进入宗洺朝堂。”
“那也得你本事过硬才行。”
“叔父放心,侄儿有把握。”
老者将目光放到黑黢黢的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似乎只是在走神,又似乎忽然冒出了点儿叫做怀念眷恋的东西。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带了一点儿踌躇。
“你……等你进入宗洺朝堂,你能不能……”
年轻人的表情并无多大波澜,仿佛对老者所说的话所指的人丝毫不感兴趣,依旧是恭敬有礼:“但凭叔父吩咐。”
“你去见一个人,肯定能见的吧……然后回来告诉我他的模样。或者,我能不能见他一面……”
“敢问叔父,此人是谁?”
“他……”老者的声音微微颤抖,终是一甩袖袍,“罢了,我自己去。”
接下来的几天,秦安予一直在与账本作斗争。
鬼晓得在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她为什么要笔耕不辍、抽纸研磨,活生生过成了预备高考的高三学子。
不是马上要殿试了吗,估计那些贡生们都没她这么努力刻苦。
一边暗自感动,同时手上麻溜地换了下一本。实在是各项收支太多了,这几天源源不断地有新的送来。她的手速毕竟比不上庞大的萧王府花钱的速度,就只能苦哈哈地埋头在令人头昏脑胀的数字之间。
霸道总裁使唤他的小白花助理也不是这么使唤的啊淦!
“王妃,霸道总裁是什么?”
秋水端了杯茶进来,听到她家王妃的碎碎念,忍不住出声问道。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人感情增进,偶尔也会扯些闲话开个玩笑。秋水人美心细厨艺好,又体贴又会照顾人,因为在皇宫里当过差,眼界也算开阔,时常能充当个她的小百科。要真挑点毛病的话,估计就只有逗比属性渐渐开发。在察觉到秦安予随性不着调之后,也不再拘束礼节,时常在她面前放飞自我。
“就是高大英俊多金深情权势滔天到可以承包整片鱼塘让全村知道他宠爱他的女人的人。”
秦安予接过茶盏喝了口,顺便歇息一会儿。
“哦。”秋水似懂非懂,开启了好奇宝宝模式,“那,听您方才的意思,王爷是否也算一位霸道总裁?”
“啧,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秦安予啧啧慨叹两声,然后肯定地回答道:“他不是。”
“为什么不是?”
“他顶多算个伪霸总。”秦安予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继续扯,“霸总标配,英俊多金是一点,宠爱自己媳妇是更重要的一点,郑君临只符合第一项。”
“可是王爷把掌家之权都给您了啊,还是不由分说就给,我觉得王爷挺宠爱您的……也挺霸道的。”
“他哪里宠我了……”秦安予夸张地将手一摊,慨叹道,“你知道霸道总裁的霸道到底是什么吗?怀春少女喜欢的霸道是卡里有30万……不是,是这里有30万两白银,拿去花!花不完就别回来见我!而不是什么这东西你不许买,敢买我就打死你!”
“你再看郑君临,不由分说就给我这所谓的掌家之权,让我没日没夜地算账。他霸道吗?霸道!我得到好处了吗?没有!”
“喔……”秋水一副了然的样子,“那确实强迫我花银子的霸道更好。”
插科打诨一番,也算放松了。待重新拾捯起手里的账本,秦安予脑海中却不自觉地顺着方才的话题继续想下去,勾勒出一出郑君临作为霸总男主的大戏。
话说,霸道总裁总有一位让他魂牵梦萦视为白月光的女主。
这个女主一定不是豪门小姐,要不然这就是个门当户对顺顺利利的爱情故事,就没有那么多分分合合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了——当然女主可以是隐形或者潜在的豪门小姐,到时候与霸总携手强势回归,分分钟又是羡煞一堆人的梦幻情节。
像郑君临这样的伪霸总,应该有一个出自犄角旮旯的白月光。她没钱、没势,还没见过世面,被家族抛弃,或者出身乡野。她一点点地沉浸在他的谎言里,他表面爱她心里却没有十分之一,最终目的只是利用她!他们相爱相杀,白月光伤心离去,郑君临求而不得孤独终老……
呸!
“白月光又是什么意思?”
“王妃你怎么脸红了?”
“王妃你为什么要在账本上写王爷的名字?”
秦安予在秋水一声高过一声的询问中回过神来,立刻拿墨涂掉了自己神游状态下写出来的东西,将脑子里冒出来的“白月光人设好像我自己”这个可怕念头拍飞,继而去堵秋水的嘴:“别瞎喊啊,给我留点面子吧。”
“你不是说想出门转转吗,咱们去!马上去!”
秦安予回头轻踹了一脚桌腿,这工作搞得自己头昏脑胀,脑子不清醒了都在乱七八糟地想什么啊。即便不是为了转移秋水的注意力,自己也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
“快快收拾,今儿不指望霸总了,我请客!咱们出去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