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飞蛾扑火与言不由衷
从德妃处回来,我遇到了凤鸾春恩车,从芸嫔的千禧宫驶出来,皇上今天晚上召见她,我的主意,这位芸嫔的父亲是大学士张维文,算是比较正直的人,芸嫔也懂事本分,来宫里多年,不见多大的宠爱,如今皇上要拉拢朝臣,芸嫔的这位大学士父亲,可是清流中的精神领袖,光凭这一点,芸嫔应该得到龙恩。
让芸嫔侍寝,也是姐姐的意思,她怀着孕,没精力伺候皇上,挑了半天,选中了她。
看到车,我立马躲在一旁,不想与他们碰面,我是看不惯皇上这利用人的法子,我估计他也讨厌这样,可没办法,权术需要,还有就是一些女人吃这一套,他稍微动动手指头,就以为是爱情到来,飞蛾扑火一般,朝着这微弱的光飞去,撞得粉身碎骨都不怕。
能看明白的老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五位,新进来的妃嫔都看不清皇上的为人,还暗搓搓使手段耍心眼,吃醋撒泼,不成体统。她们自然不敢明着做这些事,我眼里容不得傻子,若是被我发现,结局很惨。
我迈轻快的步子,走在铺满青石板的桃林小道上,这条道离我住的采撷宫比较远,可我喜欢走这条路,这条路上的小桃林,和王府中一样,我走这条路,有时候可以骗下我自己,当还在王府中,王爷也没去西北。
走了一半,看到有人在这桃林之中,驻足凝望,起企图用手攀折一段桃枝,我不喜欢随便搞破坏的人,尤其是破坏我的桃林,刚出口制止,那人便缓缓转身后,我赶紧闭上了嘴巴跪在地上。
原本该在庆坤宫等着宠幸芸嫔的皇上,莫名出现在桃林里。
皇上的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出众,眉似赤壁千仞,目如明珠生辉,面若寒冰无喜无悲,加上帝王紫气华贵,那些女人一见倾心,情难自已,也就不难理解。
我跪在他面前,没有目光的直接接触,光是他的余光,就让周遭空气凝结成霜,气场之大,只能出自帝王。
我心里却在想着这苏小姐是没见过真人,不然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
“你起来吧,这里没旁人,你不必跪着。”
我站起来,低着头立在他身旁。
“这几日,辛苦你照顾皇后了,她的气色好了很多。”
“这是奴才该做的。”
他拿着那支桃花,有点茫然,竟将花塞到了我的手中。
“你怨我,我知道。”
“奴才不敢。”
“够了,你不是奴才,你是我亲封的女相,是赵王的王妃,是皇后的妹妹,身份尊贵,不是奴才。”
这几个头衔可真大,随便哪个说出去,都能让人给我跪下,可是这又如何,我不过是他牵制自己亲弟弟的一枚棋子。
“是奴才的错,奴才惹皇上生气了。”我将头低的更低些,我明白,只有在他面前如此谦卑,才能平安活下去。
“朕命令你,抬起头说话!”
他见我不动,强迫用手捏住我的下巴,我可以在旁人面前坚强,不屈服,面对他,我总是选择“屈服”,我抬头,眼睛里都飞了泪花。
“皇上,芸嫔快到您的寝殿了,您最好赶紧回去,不然张大人这步棋,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好意提醒着他,我了解他,任何事都不能动摇他的江山社稷,可,这一次,我竟然失算了,他不打算放过我。
“你为什么要笑,你该哭才对,我的亲弟弟,被我丢在了荒漠里五年,你为什么不恨我,你应该杀了我才对。”
呵,歇斯底里的男人,或许这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没了那顶皇帝的冠冕,他也是个会心虚的人。
“皇上,江山社稷,总要牺牲一部分人,才能坐稳这皇位,赵王知道,我也知道,所以有什么好怨恨的,他替您守边疆,我替您管后宫,都是我们该做的。”
我说的口是心非,可是这话他爱听,他喜欢听姐姐温柔体贴的话儿,也喜欢听我这些言不由衷的“忠心一言”,我觉得他其实比我可怜,我不过是做了五年虚名的赵王妃,他却要做一辈子没人肯真心对待的孤独帝王。
照这一点看,我们两个扯平了。
他没再继续纠缠我,放开了我。
我摸着被他捏疼的下巴,盘算着明日送走了娴妃他们,该迎来父亲一家进京了。
父亲一家,是指父亲与继母陈氏一家,与我和姐姐无关。
皇上自然知道姐姐与我对父亲一家的态度,但皇后总要有个拿得出手的娘家身份,将来立储,才能压制住一部人的野心与不服。于是父亲借着这个不被他看好且受尽他与继母陈氏虐待的姐姐的光,成了国丈大人,当初还不如现在成熟的我,是极不同意他们得封赏的,我甚至绝食抗议。他们不配,他们对姐姐与我的恶毒,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可姐姐大度,以德报怨,劝慰了我许久。
姐姐说,毕竟是我们的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份亲情割舍不掉的。
我反问他,当初继母陈氏教唆着他打我们的时候,他可曾想过我们是他的女儿?手腕粗的木棍打在你的身上,差点把你的骨头都打断了,只因为我不小心碰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我无法原谅父亲,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来不去见他,全当他是空气一般。
这次之所以要让他们进京城,是为了姐姐,是的,为了姐姐,我能忍。
我走过桃林,遇到了来找我的萍儿,她有几分焦急,见到我就冲了过来。
“可算是找到您了,不好了,丹橘宫那位又闹起来了,正拿宫女出气呢。”
“哪家送进来的宫女?”
“谢大人家的,是谢大人的表侄女,过了夏至就能送出宫回家团圆,原想着这谢家与苏家有点亲戚关系,让谢家的表侄女照应着她,总比折腾容嬷嬷的好,没想到,这苏冰心当真不是个人呀,谁都要欺负一遍。”
萍儿考虑的不错,这苏小姐,闹腾走了几波宫女,好不容易找个还愿意伺候她的人,还不消停,她大概不知道,这宫里的宫女,可都不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有名头人家的女儿,也会被送进宫里,这苗璞就是有身份的宫女,是万万不能随意欺辱的,只有我和皇上还能打骂的她们,连后妃都忌惮着她们的身份。
这点子小事,我是不愿出面处理的,一来怕见她,二来没必要,我让萍儿把苗璞带走,让苏小姐尽情地闹吧,明天送走了娴妃她们,她在宫里的日子就到头了。
我去找了姐姐,娴妃和德妃也在,她们在和姐姐辞行,免不了又落泪,姐姐怀着孕,不能流泪,我给她劝住,几个人又喝了一会儿茶,才不舍散去。
姐姐这胎怀的很累,才一个月,就吃不下东西,我拿了几枚酸杏子给她,她如获至宝。
“你从哪里寻来的,这可是好东西,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不是猴子变得,怎么这么折腾我,等生出来,我该打他屁股出出气。”
“你舍得才怪,两位皇子和公主,哪个不是你心尖上的宝,姐姐,娴妃这一走,可就有段日子不能见公主了,要不然您过几天也过去?”
我小心提议道。
姐姐摇摇头,她今日穿着半旧的紫色长衫,孕妇怕热,她解开了最上头的盘扣,松懒地挽起长发在脑后,插了支绒花,显得人十分恬淡。
我喜欢这样的姐姐,她靠在猩红的靠枕上,手里拿着针线,她在给即将到来的小宝宝亲手缝制衣衫,她喜欢亲手给孩子做衣服,她说这样的衣服穿在孩子身上才舒服。
我坐在她对面,帮她打下手,夜很静,房间里没有其他声音,紫金香炉里冒出袅袅的青烟,有时烛光轻微摇曳了些,雨前就赶紧上前挑拨一下,烛光便又恢复了正常。
就这样挺好,没了其他人打扰,我们姐妹可以自由自在享受在一起的时光。
姐姐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她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一对好看的酒窝。
“明日送她们出宫,可都准备好了?衣服、用具、车马、吃食、随从,都是要费心准备的,不能让她们路上难过。”
“嗯,姐姐放心,保准让她们一路上舒舒服服。”
“好,你办事我放心,接父亲他们来京城的事,我总想找机会与你说道一下。”姐姐顿了下,仔细观察着我的神色,她怕我心里不舒坦,又膈应。
我心里是不乐意,可为了她,我能忍,反正我在宫里,也见不到他们。
“姐姐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知道你心里怨恨着父亲,可他年纪大了,很后悔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我们做女儿的,不能与父母怄气。你放心,我只是接他们到京城,不会经常宣他们入宫,就算你日后出了宫,不想见他们,我也不会强求你。”
姐姐说得很小心,她的心思我懂,其实这次让父亲他们进京城,主要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这人太小心,要怕他这位老泰山,守在老家,无人敢管,成为一方之霸,他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皇权。
“姐姐,我明白了,我会把事情办好,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再去检查下明天的人员与车马,您也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