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傲慢
罗小菲见这位抢手的同桌看着自己不说话，也打量起她来。
及肩的半长发，用黑色头箍一丝不苟地箍着，露出光洁的额头，眉毛浓黑，一双柳眼眼角下垂，使这张缺乏表情的脸显得平易近人许多。不，罗小菲觉得这个形容不太贴切，她在自己贫瘠的词汇库里翻找，终于灵光一现，有了！就像电视里那些超脱世外、无情无欲的老道士。
罗小菲对于这个形容感到满意，不小心笑了出来，惹得孟嘉羽露出疑惑的神色。
罗小菲有些心虚，为了掩饰索性道：“你好呀，我叫罗小菲，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孟嘉羽抿嘴露出自认为友善的笑，“我叫孟、孟嘉羽。”差点咬到舌头。
“孟梦嘉羽？你名字四个字呀？怎么写？”罗小菲说着抽出一本作业本，随便翻了一页，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孟嘉羽摇摇头，边写边说：“不是四个字。我姓孟，子皿孟，名字是嘉羽，嘉奖的嘉，羽毛的羽。”
孟嘉羽说得快写得慢，罗小菲听得一头雾水，直到孟嘉羽写完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几个！你的名字好难写啊！”
按照流程不是夸一夸名字吗？这人怎么不按套路走？孟嘉羽没想到会获得这样的评价，已经准备好的“谢谢”硬生生憋了回去，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还好吧。”
“你名字怎么写？”为了防止对方继续不按套路出牌，孟嘉羽在罗小菲接话前抢占先机，拿出之前的笔记本，指着其中一个格子示意她写在那。
罗小菲一笔一画地写得十分认真，孟嘉羽接过一看，却见“罗小菲”三个字歪歪扭扭地挤在格子里，“菲”的草字头有一半出到了格子外。孟嘉羽强迫自己忽略撕掉这页重画的念头。
她再度语塞，这名字……还真挺难夸的，不过她灵机一动，评论道：“比我的好写多了。”
罗小菲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笑完才想起问：“那是班级座位图吗？”
孟嘉羽目光一亮：“嗯，你怎么知道？”
罗小菲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不是很好猜吗？四个组，每组七排，你还让我填名字。”
“是哦。”孟嘉羽点点头，在罗小菲名字旁的格子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心里盘算着明天再誊抄一份。
“你为什么画这个？难道你也脸盲？”罗小菲好奇地问，心情因着这个猜测明亮起来。
“脸……盲？”
孟嘉羽抬起头，看着虚空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理解它的意思。罗小菲正打算解释，却见孟嘉羽摇头道：“也不算吧。我认得人，也记得名字，就是有时候人和名字对不上。”
“这样啊……”罗小菲有些失落，还以为终于遇到一个能懂她的人了，结果人家根本不一样，比自己好多了。
“你脸盲？”孟嘉羽注意到罗小菲的措辞，问。
罗小菲叹了口气，抱怨道：“是啊，我感觉大家都长差不多，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你们究竟怎么分清这么多人的？”
孟嘉羽微微张嘴，陷入思索，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好像在哪看到过讲这个的文章，我回去查一查。”
罗小菲愕然，她只是抱怨一句，并不指望得到解答？她这位同桌看起来也不像在开玩笑啊？
两人同时沉默了，只不过孟嘉羽在思考，而罗小菲在怀疑人生。
孟嘉羽突然从神游中惊觉的时候，教室里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原来班主任已经排完了座位，正在指定组长。
确定了四个组长，郑嫣宣布这个学期的班委和上学期一样，课代表则因为成绩原因需要变动，另外，初二新增的物理课也需要一名课代表。
郑嫣让学生们自荐，她并不反对成绩靠后的学生担任课代表，反而觉得这份职责能激励她们在相应学科上下功夫。但考虑到课代表也需要作表率，她定下了标准，如果连续三次考试不达标，课代表就必须换人。
初一时，学生们还处于升学过渡期，成绩起伏较大，有些入学时名列前茅的学生排到了末尾，也有从后面进到前十的黑马。最初自荐的英语和地理课代表没有达到标准，郑嫣鼓励了她们一番，撤换时却没有手下留情。
英语、地理课代表很快便有人补上，轮到物理时，先前跃跃欲试的同学们却面面相觑，迟迟无人举手。
不知为何，中学生对物理常有一种深入灵魂的惧怕，哪怕是还未接触它的初二学生，也多半闻风丧胆。
郑嫣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仍感到头疼，不知不觉朝班里几个数学成绩优秀的学生投去期待的目光。
孟嘉羽有些心动。平时她就喜欢看科普杂志，昨天拿到物理课本后她翻了一遍，很喜欢里头讲的那些东西。但她已经是学习委员，似乎应该把机会让给其她同学。如今没人自荐，孟嘉羽左顾右盼一番后，犹豫地举手。
说时迟那时快，孟嘉羽突然瞥见新同桌的手和她同时动了，于是立刻把手放下。
郑嫣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有些意外，有些欣慰。至少现在她知道罗小菲是有上进之心的。若是自己对自己都没有一点期待，再好的老师也难以帮到这样的学生。
罗小菲听见孟嘉羽祝贺她担任物理课代表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一时脑热举了手，等到冷静下来，想起别人口中物理的可怕，才追悔莫及。
这下可好了，全班都盯着她的物理成绩呢，她岂不是要丢死人。
一下课，罗小菲就迁怒地瞪了孟嘉羽一眼，皱着鼻子埋怨道：“呜呜呜，你刚才干吗把手放下啊！”
孟嘉羽不解：“你不想当物理课代表吗？那为什么举手？”
“也不是不想……也不是想……哎我就是脑抽！这下惨了，我肯定学不好！”罗小菲自暴自弃道。
“都还没开始学，怎么知道学不好？”孟嘉羽只当她太紧张，笑着安慰她，“实在不会，我可以帮你啊。”
虽然承认自己成绩差，但罗小菲还是有自尊的，孟嘉羽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令她不爽。她语气僵硬地反驳道：“你自己才说还没开始学，就知道学得比我好？瞧不起谁啊！”
孟嘉羽本想表达友善，没料到罗小菲会是这般反应，惊慌失措道：“不是……对、对不起，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但是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好像无论怎样解释都有那个意思，一时哑口无言，原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了。
前来和新同学搭讪、凑热闹的人听见了她们的对话。有人打圆场道：“孟嘉羽是年级第一诶，被第一小看没什么的啦～”
不想罗小菲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难看了，连孟嘉羽都能从她脸上看出阴翳。
“哼，原来如此，果然学霸都是一个样。”罗小菲内心鄙夷道，亏她刚才还觉得新同桌呆萌呆萌的，原来是扮猪吃老虎，指不定心里怎样笑话她呢。
“看吧，现在又一副无辜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她！”罗小菲眼前浮现一张令人憎恶的面孔，和面前的女孩重合在一起。她黑着脸站起来，推开挡路的人群挤了出去。
凑在后头看热闹的几个女生对视一眼，跟了上去。其中一个自来熟地挽住罗小菲的手，孟嘉羽听见那人小声道：“她年纪小不懂事，跟个小屁孩计较什么？吃早饭没？吃了也没事。走走走，咱们去小卖部，那地方第一次去可难找了……”
随着罗小菲离开，围在她们课桌旁的人群很快散了，有三个女生留下来安慰孟嘉羽。
石江芸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孟嘉羽，心疼道：“小嘉羽不难过不难过，我们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谢谢。”孟嘉羽感激地接过，不好意思地擦掉眼角的眼泪，难得没有纠结称呼问题，“我没事，确实是我说错话了。”
秋知语温柔地拍了拍孟嘉羽的发顶：“你想开就好。”
孟嘉羽下意识噘了噘嘴，用笔戳开头顶上的手，抗议：“不要摸头。”
“靠，我后悔没带手机了！刚才那幕就该拍下来，嘉羽妹妹萌死麻麻了～”韩凌月捧着心尖叫，一副遭不住的表情。
“辈份不对吧？”孟嘉羽被逗得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却刺伤了罗小菲的眼。刚刚平息的怒气再度冒出头来，她停在教室门口，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