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问题少女
“和同学好好相处，知道吗？”赵明敏对着从摩托后座滑下来的女儿，语重心长地叮嘱。
“知道知道！”罗小菲头如蒜捣，敷衍地挥手赶人，“我进去啦，你别堵在门口了，拜拜！”
赵女士不无担忧地看着女儿跑远的背影，叹了口气。她这个女儿，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今天是怀城十中开学的日子，罗小菲原本并不在这读书，只因不适应原来的学校，才托关系转到这来。
“不适应”当然是委婉的说辞，郑嫣听到的内部传言是，这女孩在原来的学校打架打出了名，加上遭到同学的联合排挤，家长才给她转了校。
没有哪个班主任喜欢收一个成绩不好又难以管教的转学生，初二年级的班主任们踢了一圈皮球，最后把人踢给了她。
郑嫣原本也想推脱，但教务主任亲自给她打电话，又是表达对她能力的信任，又是给小女孩说好话。教务主任在郑嫣刚入行时对她帮助良多，郑嫣自觉欠了人情，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昨日报到，她见到了新学生的母亲。那是个长卷发的美丽女人，穿搭前卫，谈吐优雅，看打扮家境颇为优渥。女孩和妈妈很像，脸上有些婴儿肥，穿着白t和连衣牛仔裙，扎个歪向一边的马尾。赵明敏和郑嫣说话时，女孩就神态乖巧地站在一旁，只有一双闲不住的杏眼暴露了她的心不在焉。
如果不是那位家长上来便说找郑嫣老师，郑嫣根本无法将这个女孩和传闻中将一群男生打得鼻青脸肿的“问题少女”联系起来，感叹人不可貌相的同时，心中也浮现些许疑惑。
转校生的母亲是个温和的人，郑嫣为此放了一半的心。以她的经验来看，难缠的家长比问题学生令人头疼千倍，尤其是那种不论青红皂白，认定自家孩子永远没错，都是别人让孩子受委屈、自家孩子是最好的，学不好都是老师不行的家长，沟通起来简直要她的命。
赵明敏女士坦言对女儿的成绩没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只希望老师监督她端正品行，和同学和睦相处。又说她调皮了些，有时做事不知分寸，但是听道理的，请老师严格管教，她一定配合工作。
当时罗小菲鼓着脸嘟囔了一句什么，被赵女士一眼瞪了回去，郑嫣没有听清。
郑嫣对赵女士的话半信半疑，打算先观察几天再说。至于严格管教什么的，她只当作场面话一笑了之。
冷清了两个月的教室重新热闹起来，秋老虎还未过去，头顶的电扇以最大转速呼啦啦地造风，许久未见的伙伴叽叽喳喳地分享着暑假的见闻，不时爆发一阵笑。
孟嘉羽半个身子贴在冰凉的水泥墙上，沉默地翻阅着新发的课本，拇指不停在笔杆上摩挲。
“太吵了。”孟嘉羽心想，她忍住捂耳朵的冲动，“班主任怎么还不来。”
前桌的同学和孟嘉羽搭话，孟嘉羽礼貌地回应了几句，有人喊了个名字，前桌的注意力便从她身上移开了。
“原来她叫石江芸啊。”孟嘉羽方才突然想不起前桌叫什么，她十分感激喊走石江芸的那位同学，不然可就太尴尬了。
这事提醒了孟嘉羽。她从书包里翻出一本a4大小的笔记本，翻过空白的第一页，在第二页上画起了矩形格子。笔记本的纸张本就有横线，孟嘉羽拿着三角尺画竖线，每条都力求与横线完美垂直。
孟嘉羽打量着画好的七行八列格子，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合上了封面。
石江芸回到位子上，又探过头来看孟嘉羽在做什么，没看出个所以然，以为她只是无聊画着玩。待孟嘉羽收起本子，她兴致勃勃地跟孟嘉羽分享：“孟嘉羽，你听说了吗？我们班有转学生！”
孟嘉羽刚在读课本的时候就听见三组的同学谈论了，但她还是适时地表现出一点好奇：“是吗？男的女的？”
“女的。昨天叶子在老班办公室看见了，听说是个超级可爱的女孩子！”石江芸兴奋得两眼放光，好像亲眼瞧见了似的。
“可爱……”孟嘉羽默念，脑海中闪过一岁小姪女软乎乎的小脸。她甩走那画面，心想十几岁的女孩怎么能和小婴儿相比。
石江芸捧着脸犯花痴，见孟嘉羽出神的模样，以为她也在遐想，如获知音，自顾自道：“是不是超期待？啊啊啊，谁能拒绝可爱的女孩子呢！”
孟嘉羽不知怎么接，只好笑着不说话。
突然后排有人叫：“来了！”
教室里静了一瞬，接着低低的交谈声不知从哪个角落蔓延开来，从她们的话里孟嘉羽得知，是班主任带着转学生来了。孟嘉羽摩着笔杆，试图忽略掉不停钻入耳朵的说话声，内心有些烦躁。
座位靠走廊的同学忍不住探出头看，谁想没看清新同学的长相，先对上了班主任不善的目光。探头探脑的男生连忙缩起脖子坐好。
郑嫣带着罗小菲走上讲台，教室内突然雅雀无声。
四周一片小心翼翼的惊叹。孟嘉羽也抬头去看，这一看就移不开眼睛。
“果真很可爱啊。”
罗小菲被五十多双眼聚焦，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
可爱的女孩害羞是什么样的呢？孟嘉羽觉得像是棉花糖，含在舌尖是甜的，捏在指尖是软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小心呵护，却又忍不住产生咬上一口的念头。
如果此刻给她一面镜子，孟嘉羽会发现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染上了淡淡的绯色，眼底有一抹惊艳。
郑嫣等了几分钟，待学生们逐渐平静，才开始介绍罗小菲，最后道：“从今天起，罗同学就是我们（5）班大家庭的一员了，同学们要和睦相处，帮助罗同学尽快适应新环境，好不好？”
底下一片热情的应和声，还有人趁乱发出怪叫。一个男生把同桌推远了些，举手说：“老师！这里有空位！”另一个女生不甘示弱：“老师我这也有！”
郑嫣笑而不语，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道：“急什么，这节早读我们先重新排一下座位。大家收拾好抽屉里的东西，按身高从低到高排好，女生一队，男生一队。”
此话一出，顿时哀声四起，其中大半是舍不得同桌或前后桌，还有一小半是自觉失去了与转校生做同桌的机会。
孟嘉羽没什么感受，初一下学期期中她的同桌出了意外，她没了同桌，和前后桌也不算熟悉，怎样排对她而言都差不多。只是一个人霸占整张桌子的感觉特别好，她略感惋惜。
出乎她意料地，后桌的女生可怜兮兮地对她道：“呜呜呜，孟学霸，我不能没有你！等下我们站一起吧？”
孟嘉羽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跟自己这么熟了，尴尬道：“可是……按去年的排法，站一起会分到邻组吧？”
后桌的女生愣了愣，脸渐渐哭丧下来，还待要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女生推推搡搡地挤进了队伍里，和孟嘉羽隔开好远。
少年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暑假过去，有的人蹿了七八厘米，有的还是个小萝卜，座位变动在所难免。少年们接受了这个现实，转而开始比较谁个子高，谁长得多。
孟嘉羽年纪小，还不到蹿个的时候，只长高了一厘米，只因她本来不矮，在队列里仍排在中间偏前的位置。
孟嘉羽没有去较量身高，安安静静地站在队伍里观察其她人。她注意到班主任始终没有让罗小菲排队的意思，似乎对她的座位安排另有打算。正这么想着，冷不丁撞上班主任的目光，对方对她笑了笑。孟嘉羽心头突然浮现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初二的孩子仍然好动，不好管教，光是排队就折腾到了第一节课铃响，好在第一节就是班主任的课。
好不容易轮到了孟嘉羽，她被安排在了第二组第三排。孟嘉羽刚落座，郑嫣扭头找到了罗小菲，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到孟嘉羽身边去。
原本以为会和孟嘉羽成为同桌的女生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有许多羡慕嫉妒的目光落在孟嘉羽和罗小菲身上。孟嘉羽好似不觉，罗小菲却警惕地环视一圈，心中疑惑，郑老师是给她安排了个怎样的同桌，这么抢手的吗？她不会第一天就被人盯上吧？
罗小菲不知道，羡慕她的人想法其实很单纯，因为孟嘉羽成绩好，又好说话，成为她的同桌等于拥有了一台人形学习机，只要不是小测和考试，遇到不会的单词、忘记怎么写的字、解不出的题，只要问孟嘉羽一句，百分之九十九能获得她的解答。（5）班生源好，在年级里属于有实无名的尖子班，班里不乏上进心强却总差那么些灵机的孩子，想和孟嘉羽交个朋友，得到学霸的带飞。实在不行，抄抄学霸的笔记也好啊！
而且孟嘉羽考试时一心一意答题，从来没想过要遮答题卡，只要视力好，很容易瞄到她的答案。孟嘉羽的答案约等于正确答案，因此也有一些人打着争夺地利的主意，想和她做同桌。
孟嘉羽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因新同桌的到来悄悄紧张，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不打招呼好像显得太冷淡，老师刚说要和新同学和睦相处，妈妈也时常说要主动一些，可是……一想到要主动跟陌生人说话，她就浑身都不自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