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丛莫轻薄，彼此有行藏
补办婚礼的第二日，白芨收到一张花笺，很是意外。
她是知道吏部侍郎办赏花宴的，半夏跟她嘀咕过，柳归雁家遍邀邺城世家的公子小姐们，据说筹备了快两个月了。可这柳归雁不知道那根经脉错乱了，竟邀请她过府赏菊。
不是，这哪里是邀请她，这明显是冲着粱京墨来的，花笺上还有意无意地提了一笔世子，虽然看起来是客气了一下，可白芨怎么看，怎么觉得肯定是冲着粱京墨来的。
中秋宴上，粱京墨身体大好的消息大概已经传遍京城了。而她入府也有一段时间了。粱京墨克妻的体质被她这伏羲大帝关照的人给冲喜冲掉了。所以，各家适婚的女娘们大概坐不住了。
这不变相的相亲会，就这么着要走起了吗？
莫不是吏部侍郎起了攀附世子府的心思？要把他家这邺城第一美女嫁入世子府做侧妃？
打得倒是好主意！她倒要去会一会，看看这些名门淑媛现如今是个什么情状了。
白芨应了邀约，但要她带着粱京墨一起去，那是半点可能也没有，理由她可以编出一大堆。比如粱京墨本身不屑参加这种聚会，比如粱京墨虚弱需要修养，比如粱京墨有要事缠身，等等等等。当然最大的理由是：老娘还没有改嫁前，谁也别想！
打定主意之后，白芨去跟粱京墨说这事儿。
粱京墨难得没有怼她，十分大方地同意了，还让她用他的车架。白芨疑惑了很久，这是回光返照了，还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砚书也很好奇，世子怎么放心让世子妃一个人出门，待世子妃出门之后，便问了一句。
粱京墨一边看着案卷，一边道：“要去两淮了，留她在府邸有些不放心，我准备把她带走。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回来，她怕是要许久见不到她的手帕交们。趁此机会去见见也好！”
砚书震惊，世子竟要带世子妃去两淮！砚书算是明白了，世子这是打定主意了！看来，以后世子妃的女主人是定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世子妃，要跟半夏搞好关系。
白芨不知道这些，她本来要忙的事儿就多，如今多出这么一个赏花宴，自然就更忙了。
既然决定要去，那必须光鲜靓丽地去。头面，衣服，鞋子，妆容，可有得琢磨呢。还得备一份礼物。这赏菊宴她不能送菊花，世子府多的是兰花，但世子宝贝他的兰花也是众所周知，她开不了口。
去侍郎府又不能送真金白银，哎，犯愁。她擅长选药材，可送药这不咒人人病吗！不行！人参鹿茸什么的留着给粱京墨养身体，她送不起！送吃的？也不行，她可还记得中秋宴呢，万一侍郎府的人吃出个好歹来，那还不如不送呢！
哎呀呀，早知道不答应了，送了礼物怎么这么难。到了赴宴当日，白芨还没有想出送什么。
“世子妃，不如把那一匹绣着白菊的锦缎包一包当礼物！”半夏想着那匹缎子，反□□里谁穿都不合适，这不正好赏菊宴吗，对题！
“半夏，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白芨腻歪到半夏身上。
“世子妃，你瞎说什么呢！小心被世子听了去！”半夏赶紧把自家姑娘扶正，仔细给她贴花钿。
吏部侍郎府邸赏花宴，邺城地寒，这时节其实菊花快开败了。不过这柳家这回真是大手笔，专程从两淮运回很多菊花名品。
等白芨到的时候，官宦世家的女子们都在对院子里的各种菊花评头论足，哦，不对，是赏！
而一水之隔的公子们也在赏花，不过此花非彼花。白芨已经名花有主，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跟着侍女到室内坐下，深秋了，谁爱在院子里吹凉风谁去，反正白芨是不去的。
刚坐下不久，侍女就在她面前放了笔墨纸砚，这是……
就知道有人要显摆，才女们赏花怎能没有好句。
“哎呀，世子妃在这里坐着呢，招待不周！下人不懂事！”柳归雁从院里走了进来，今日她长袖善舞，笑脸盈盈招待宾客：“怎能让世子妃劳累！世子妃快用些茶果，这是从多味斋买来的，现在京城最流行的呢，这是订了好久才得的！”说着让侍女把笔墨纸砚收了。
白芨看着茶果一笑，多味斋的人大概没有告诉她，多味斋是她的嫁妆，而这几种茶果都是她的独门配方。
在她面前显摆，哼！这种水平的，白芨本不屑回应，但今日嘛，她多说了一句：“半夏，一会儿让人去跟多味斋打声招呼，以后柳侍郎家的订单优先送货！”
“奴婢记下了！世子妃放心，一定吩咐下去！”半夏十分配合。
柳归雁顿时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很精彩。
“哎呀，你家侍女也真是的，让世子妃作诗，这不是为难世子妃吗！”王寰娘，当今皇后的远房侄女，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讨厌！
白芨想着，现如今她是世子妃，丢脸丢的是世子府的，所以，要谨慎。她按捺住，只是斜乜了王寰娘一眼！暗含警告。
可王寰娘大约没看懂，继续道：“归雁，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位世子妃啊，不学无术！”
柳归雁面露欣喜之色，话却是说得很漂亮：“寰娘莫要乱说！再怎么说，世子妃跟你也有同窗之谊。”
王寰娘轻蔑一笑：“同窗之谊，呵呵！她那些事，邺城怕是没有人不知道吧！而且这‘不学无术’可不是我说得，是世子亲口说的！”
白芨咬牙，粱京墨这个家伙，世子府是怎么管得？如何这些私房话外头人都知道？就说他的府邸漏得跟筛子似的。
老虎不发威，只能被当病猫。如今打架是打不得了！武架打不得，文架总可以。不就写句子嘛，她是不会，不过有人会啊！还教了她不少，随便抄一首就好。
“纸笔留下吧！恰逢其会，即便不学无术也要凑个数不是！”白芨挽了挽袖子，提笔写字。
题目就是一个“菊”字，随着她笔头起落，一首五律跃然纸上。
“篱落岁云暮，数枝聊自芳。雪裁纤蕊密，金拆小苞香。千载白衣酒，一生青女霜。春丛莫轻薄，彼此有行藏。”（注1）
白芨写完，暗叹，要是粱京墨在就好了，她这回怼的有水平吧！
待白芨写完，柳归雁赞道：“好诗！”她抿嘴笑看王寰娘。
王寰娘盯着最后一句，银牙一错：“她那有这么聪明，定是抄来的！”
白芨一笑，还真说对了，就是抄来的，可是从哪里抄的呢？不知道吧！不知道，那就是我写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白芨很认真地告诉王寰娘：“王寰娘我们也有十多年没见了。你若写不出来，就承认写不出来。何必一定要把我踩到泥里呢！现如今我已经不是那个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踩一脚的了！哦，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聪明的人从来不说自己聪明，比如说我！”
王寰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才问柳归雁：“她刚才这是自夸自己聪明？”
柳归雁点头，也是无奈。
王寰娘脸色发青：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王寰娘再看了那诗文一眼，自讨了个没趣！甩了衣袖，对柳归雁道：“我头疼病犯了，出去透透气！”
白芨叹了口气，声音轻飘飘地飘了出去：“唉……这人要是没个正形，连头痛都是偏的！”
柳归雁不由得多看了白芨几眼，让侍女们好生服侍，然后才去招呼他人。
回去的马车上，白芨心情很好，今日正是大杀四方，很久没有这么爽了。原来，十多年没见，这些女娘们的水平还停留在学馆的水平。
“世子妃，你这样下去，以后名声只会越来越差了！今日本来那诗文还好，可你后来种种，简直犯了众怒，以后睚眦必报这词怕是跟你脱不了关系了！”半夏十分犯愁。
白芨眯眼道：“知道有个睚眦必报世子妃，那么想入世子府，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还真不知道，粱京墨这个病歪居然这么吃香，今天明里暗里跟她暗示的女娘竟然有六个之多。她若是太好说话，以后有得她烦的时候！
不过，今日之后，大约不会太消停，估计什么赏花宴，赏鸟宴，赏雨宴什么的，少不了，得出去避避。白芨主意已定。
……
注1:作者：罗隐，唐朝，《菊》，译文如下：
一年将近在篱笆边，几枝菊暂且开得欢。
白雪裁剪出细蕊密，金蕾开放香气连连。
千年曾为贫士之酒，一生都被霜雪摧残。
春日花丛不要轻薄，彼此行止都是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