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倒计时(二十二)
程颂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果然,她就是自己的克星,一举一动都能让自己神魂颠倒。
蔺雪站起身,看向演奏台,棕红色的瞳仁冰冷地扫描着周边。
她看着凝听音乐的众人,声调清冷道:“你说的没错,我与这里的确有极强的割裂感。”她转眸俯看着仰着头的程颂,继续道:“但我与你的割裂感更强。对这名利场我只是不喜欢,对你却是厌恶。”
“你说我是你唯一的选择,这话不论真假,我给你的答复是——自始至终,你从来都不在我的选择氛围内。”
程颂脸色骤然阴沉,他倏地站起身,咬牙道:“那池晟呢,他就在你的选择氛围内?他有的我都有,他不能给你的认真、负责我能给你,为什么他就在你选择的范围内,而我就永远被你排斥在外!”
蔺雪目光不变,她平静道:“你一直自诩了解我,可你真的了解我吗?你到现在仍认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程颂就被人揪着领子急速走出了花园。
蔺雪一怔,旋即意识到那是池晟,连忙跟了上去。
池家跟楼家交好,池晟知道什么地方人少隐秘,走了无比漫长的十几步后,他倏地停下,不给程颂反应的时间,挥拳就砸向了程颂的脸。
他虽然一直在跟人谈话,但也一直在注意着蔺雪,早在看见程颂又在纠缠蔺雪的时候,他就想冲过去,把蔺雪护在身后。
无奈那人一直在聊,为了不失礼以致引起池峄对蔺雪的注意,就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聊。
没想到程颂变了脸!
艹!
管他失不失礼!
他护着的人谁也不能动!
程颂早就预料到两个能干架,被揍了一拳后立马反应过来开始反击。
两人不顾形象,滚倒在地,开始互殴。
蔺雪找到两人时,程颂脸上挂了彩,池晟身上除了脏些,暂时没有看到伤。
但她知道,他的身上绝对有程颂下狠手揍出来的伤。
池晟听到脚步声后就知道蔺雪跟了过来,他一边揍着程颂,一边对她道:“别过来!容易误伤到你!”
蔺雪也并不打算拉架,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后,淡声道:“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停手各回各家,另一个选择就是我把你们两个一起送进附近的派出所。”
程颂一听,手停了下来,但他也不会由着池晟揍自己,便抬手制止他的手。
蔺雪见池晟还想动手,淡声道:“池晟,你想让楼月知道是我毁了她的欢迎party吗?如果你不在乎,可以继续动手。”
池晟一听,甩开程颂的手,站了起来。
程颂站起身,擦掉下唇被牙刺破流出的血。
池晟走到蔺雪的面前,眼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蔺雪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蔺雪摇头,挣脱池晟的禁锢,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后。
程颂见她这个动作,食指与拇指慢慢抿着指腹上的血,沉着声音道:“蔺雪,我在你的心里真的卑鄙到这种程度了?”
蔺雪淡声道:“程颂,你该回去,这里并不欢迎你。你知道的,有些事闹大了对你没有好处。”
池晟也紧盯着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预备着程颂的突然来袭。
程颂不甘地盯着蔺雪看了良久,最后败下阵,对着池晟竖了一个中指以后,转身离开这里。
但他走了没几步,又倏地停下。
程颂转身看向蔺雪,忽道:“盂兰盆节,水官解厄。”他故意看向池晟,随后再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微微一笑:“蔺雪,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蔺雪攥紧了手,指骨隐隐发着青白。
程颂说完,回身就走。
很快他的身影彻底与浓重的黑暗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蔺雪松开手,拿出手机搜寻附近的药店,一边拉着池晟一边朝附近的药店赶去。
池晟任由蔺雪拉着,低头沉思着。
他察觉到程颂这话亦有所指,却又不知道他到底在指什么。
盂兰盆节是佛教祭祀的节日,水官解厄是道教对三元节中下元节。
这两者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关联。
要说唯一有关联的就是死亡。
想到这,池晟瞳孔紧缩。
盂兰盆节是七月十五,下元节是十月十五,两者之间正好差了三个月,而蔺雪与自己约定好的也正好是三个月。
他是在威胁蔺雪这三个月中不要跟自己有任何亲昵,否则他就会……
蔺雪让他坐在公园外面摆的椅子上,进去拿药。
等她出来来,这才彻底从那股窒息撕裂的痛意中缓过来。
她刚想把药递给池晟,抬头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不由蹙起眉头。
池晟抿了抿唇,低声道:“蔺雪,程颂纠缠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一直在放任不管?”
他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蔺雪与程颂在操场上的谈话——程颂知道蔺雪那不为人知的从前。
他所不知道的从前。
池晟把无形却伤人的刀刃咽下,眸子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哑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中?”
蔺雪脸色隐隐有些苍白。
池晟自然没错过,他抬手扶住她的肩膀神情紧张道:“蔺雪,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蔺雪松开有些发颤的指骨,淡声道:“我这一生行得端、坐得正,不怕程颂拿我的从前说事。”
池晟一怔,慢慢松开了手。
他的嗓音更加沙哑:“你不相信我。”
蔺雪强压着颤音平静道:“你对相信的定义是什么?我无事需要你来帮,而你却视这样为不信任?”
她的嗓子也有些开始痛,但她仍稳住声调继续道:“我的从前虽然乏善可陈,可也不惧你和其他人去挖,更不怕程颂加油添醋大肆宣扬。”
蔺雪的脾气被一下子点着,她语气带上了一丝严厉:“池晟,你已经十八了,是成年人了,完全有能力为你所做的事情负责。你要知道,假如今晚程颂报警,你这就是故意伤害他人!”
“根据我国刑法,故意伤害他人致人轻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蔺雪嘴唇有些发颤:“你身上的江湖气太重,这对你没有好处,以后必须改掉。”
池晟脸色十分难看。
他倏地站起了身,攥紧了手,死死盯着蔺雪看。
良久,他倏地露出了一个笑:“我身上江湖气重?”他抬起头,目光放向远处,声音满不在意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小混混,我身上江湖气不重,”他垂下眼,看向蔺雪,嘴角勾出了一个讽刺的笑,“难道像你这种好学生讲仁义礼智信吗?”
池晟缓缓俯下身子,桃花眼绽了一个笑:“你以为我管你是在担心你吗?我只是担心因为你程颂给我弄出更大的麻烦。”
蔺雪垂下眼,眸子不自觉颤了颤,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慢慢站起身来,她看向池晟,淡声回道:“那就好。”她把桌子的伤药猛地推向池晟那般,继续道:“回去记得上药。”
说完,绕过池晟走了出去。
蔺雪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池晟,道:“心理学上有一种行为确证,即为了避免被拒会故意表现得冷漠。我希望你刚刚说的话是真心的,而不是一种对热情的自我保护性抑制。”
说完,就真的不再管池晟,转身就走。
见蔺雪走后,一股邪门的怒火再度充满池晟的胸膛。
他想发泄,却又觉得不值得发泄。
池晟看着蔺雪的背影,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等池晟回到宴会上时,楼月拉着蔺雪在某个角落学跳舞。
他找了一个相对比较远又不会有人遮挡视线的位置坐下,刚想下意识地要一杯可乐,又想起了什么,而是道:“麻烦给我一杯香槟,谢谢。”
因为楼月之前调查过班里同学的年龄,基本上都已成年,未满十八的也放过照片让服务员认识。
所以当池晟要香槟酒时,服务员便给他拿了一杯。
池晟报复性地喝了一口,目光仍紧紧盯着蔺雪。
相比他心里有股挥散不去的闷气,蔺雪却在那边跟楼月兴致勃勃地学交际舞。
她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可这笑却很少对自己露出。
见到蔺雪跟楼月相处得比自己好,池晟感觉压在心口的那股郁气突然变得更大更加沉重,于是抬起酒杯打算再继续喝。
唐年一直在满人池里找池晟,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把人找到。
见池晟想灌酒,连忙把酒杯从他手里夺下:“发生什么事了,跟兄弟说说,不要借酒消愁。”
池晟眼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丝恼怒,立马反驳道:“你才心情不好,我在品酒,哪里在消愁。你还我的酒。”说着,就想把酒杯抢过来。
唐年一手高举着酒杯,一手制着池晟。
服务生见到后,立马赶了过来。
见唐年把酒杯交给服务生后,池晟这才回正身子,不愿理他。
移着移着,目光又不自觉地瞥向蔺雪。
唐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到楼月握住蔺雪的手,慢慢教她跳舞时,心中闪过了然。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池晟的胳膊,打趣他道:“怎么,被人冷落了,躲在这里吃干醋呢?”
池晟把目光转向唐年,淡声回道:“滚蛋。”
唐年看出池晟的心口不一,啧了几声,目光再次移向蔺雪,见她动作有些笨拙地跟着楼月学,不免感叹道:“一直以为学霸什么都擅长,如今看来学霸也是人,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东西。”说着,他就开始有些打趣蔺雪,“你看,学霸这哪里是在跳交际舞,分明是在跳机器舞。不,机器人跳舞都可能跳得比学霸……”
自然两个字还没说出,唐年就被池晟伸手弹了一下。
他抬起手,一边揉着被弹的地方,一边转头瞪向池晟:“你干什么!”
池晟收回手,手肘靠在扶手上,淡声道:“闭嘴吧你,吵死了。还有,人都有其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在跳舞上,你看蔺雪肢体不协调,在学习上,人家也看你大脑发展不行。”
蔺雪跳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累,就示意楼月不再继续。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已经22点,便准备跟楼月告辞。
楼月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不能破坏蔺雪的生物钟。
于是道:“这边没有公交,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蔺雪拒绝道:“不用了,我……”
池晟察觉蔺雪要走,站起身的同时,把唐年也拎了起来。
他强拽着唐年来到两人面前,随后把唐年往前一搡。
蔺雪看了一眼脸上写满莫名其妙的唐年,微微敛下眼。
池晟道:“唐年有门禁,也该走了,让唐年去送她。”说着,他对楼月道,“你不是说宴会散后想打几盘游戏吗?我正好组了个对,加上你刚刚好。”
楼月与唐年面面相觑,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蔺雪把手机装好,对唐年道:“那就麻烦你了。”
唐年迟疑道:“这倒不麻烦,但是……”
池晟不耐烦地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唐年的肩胛骨,道:“但是什么但是,别磨磨蹭蹭的,再磨蹭你就等着吃竹笋炒肉吧!”
蔺雪抿了抿唇,也开口道:“唐年麻烦你送我回去吧,我有个事需要跟我哥商量一下。”
唐年见蔺雪搬出她哥,也顾不上找池晟算账,连忙道:“那咱们走吧。”
等两人走后,楼月看向池晟,道:“你们这是在……冷战?”
这话说出来楼月自己都不相信,池晟一向漫不经心,懒得跟别人闹脾气;蔺雪呢,则一向成熟冷静,根本不可能发生跟别人冷战这种智商下滑的事。
可是现在,两人的确看着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在幼稚地闹冷战。
不知道在两人离开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了事。
池晟在听到楼月说到两人在冷战时,先是一怔,旋即冷哼道:“我不会做这种幼稚事。”说完,不再提组队的事,摆了摆手,道:“不聊了,我刚刚喝了一杯香槟,有些醉了,我先回家去醒醒酒,麻烦你替我跟叔叔阿姨说声抱歉。”
池晟走到刚才的桌子旁,从上拿起蔺雪给他买的伤药,提着就向自己家走去。
楼月:……
走路不东倒西歪,东西还没忘记拿,这叫喝醉了?
她啧了一声,感叹道:“你就嘴硬吧。看看到时候你怎么吞下你自己种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