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我跟定你了，眼泪比他们更懂得
躲避球没打两回合，这一记棒球都快挥出天际了。聊聊天而已，莫名其妙就荒腔走板了。
高真晗放下筷子，直愣愣盯着桌面好一阵子，蔓延的沉默让郑捷的心弦紧绷到随时都可能断掉。
“郑捷……”
她好端端叫他大名的时候，好端端坐着的人感觉自己像是闪了腰，心头更是发虚，“你……好好说话啊，别吓人。”
她两颊乍现的笑涡让他狠狠失了神。
“你有没有觉得，我是在吊着你？”
她的话让他面上陡然变色，“高真晗你闭嘴，不是因为你比我大就一定要让着我。”
“你不觉得？你要是觉得不妥，你就投诉。”
“我让你别说了！”他烦躁着起身打转，“问题不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别什么都只往自己身上揽。”
“我总想着，这一次也跟上一次横店一样，过了这两天，也就好了。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上来……”
在高真晗迷惑地捂着脸的时候，郑捷双臂撑在餐桌上逼向她，“没有哪里不一样，一直都这样。梁仕奇喜欢你，他都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所以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也能做到，一直跟你做朋友。你清楚的知道，你不喜欢梁仕奇，那你喜欢谁呢，等你想好了，告诉我，哪怕就是一个暗示一个眼神，我能懂的。”
郑捷狠狠一剑，挑破薄纱，刺开迷雾，然而对他来说，高真晗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要他退，他舍不得，要他进，他不敢轻举妄动，主动权，他从来就只可能放在她手里。
在高真晗看来，郑捷的谨慎是深入到骨髓的，她看得到他的怯懦，但同时，也嗅得到他的疯狂。逼在她眼前的这个人，他眼里的认真，他身上的气息，都让她觉着安稳，横在她面前作祟的，是那个叫现实和不合适的东西，冲动没有意义，所以她只会说，“让时间，再替我想想？”
郑捷心里有一个小人儿在张狂：“她在吊着你，投诉她！”而另一个小人儿在说：“别逼她。”
他用眼睛描绘着她真实与诚恳，他想压上去吻得她喘不过气，而最终，他抵抗着超载的引力艰难站起身来，“那就算我们约好了，我等着你。”
“要是……”
“要是我没有等到我想要的，也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可是无论如何高真晗，别把我推开，我跟定你了。”
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另一半，我，跟定你了。
他逼得太近了，高真晗冒汗的手心在大腿上擦了又擦，胸口承载的压力比博士论文答辩时还过分，她甚至想问问对方是否听到她的心跳声，她现在等同于吊着脚坐在悬崖边反复试探，手心撑在身后岩石上的感觉才踏实，脚下飘在空中的感觉又很诱人。她的搅局功力，在这一刻，失灵了。
最终，他不忍她承压过重，转头望向窗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雨停了。”
她咬住嘴唇，闷声说了句，“晚上开车小心。”
“知道，”他叹息着坐下，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饺子笑了起来，“小婉说了，今天晚上就是下刀子都必须得回去。”
这一回，轮到他来反转气氛，高真晗顺着竿子就过去了，“你明天早上几点开工？”
“八点。”
“趁着雨停了，早点儿吃完早点儿出发，”她又果断地拿起筷子，把剩下的饺子往嘴里塞，“路上开慢点儿，到了跟我说一声。”
他也跟着她一起重新拿起了筷子，“放心，我胆小，一定开很慢，就是到了可能都太晚了，你别管我，早点儿休息，我明早跟你说。”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明天休息，你不发消息我就一直看书，还有啊，到房间发照验证，别想在路上就发消息忽悠我，还有……”
“别着急，慢慢儿开！”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接了过去，“我知道，我一定会慢慢开的，不会为了赶时间冒险，我就当你一直陪着我，时间可不就越长越好嘛。”
他这个说法倒是挺让人放心的，脑子正热的高真晗把缠着心头理不清头绪的线胡乱揉作一团，扔到一边，“别磨蹭了，赶紧吃完。”
他抬抬头，看着她盘里还剩两颗饺子孤零零地躺着，“你不吃了？”
她推了推盘子摇了摇头，“吃不下了。”
“给我吧。”
仿佛接过她的剩餐就是天底下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他伸手就把她盘子里的饺子滑进了自己跟前的盘子里。高真晗一蹭而起，仓皇的看着他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料想过眼泪会在这个时候不期而至，然而当它突然来临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如何面对，除了撒腿跑进卫生间里躲起来。
卫生间里有镜子，她又特地躲在了门背后看不见镜子的地方。眼泪是最直接的告白，它会比主人的神经更超前，它的诉说更具真情实感。有些东西她此刻很想要，可过了明天她又自觉她要不起，她一直以为这样就好，竟被他一个简单的动作击到溃不成形。
眼泪比她更懂她的心。
郑捷后背紧贴在卫生间门口的墙上安心守候，默默陪伴。他只不过是做了他下意识的举动，一不小心超过了她的安全水位线。看她飞快跑开，飞扫的那一眼让他意识到她大概是哭了，然而他感激她并没有让他看到她的眼泪，这让他心口摸着的位置没有疼得那么厉害。
不能再逼她了，他对自己说。
高真晗再多看镜子里的自己一眼，看不出异样，不见哭过的痕迹，这才拉开门走出去。
屋子里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餐桌收拾一空，白色餐盘挂在滤水架上，顺流滑下的几滴水珠正集结在餐盘的底端摇摇欲坠，而另一端，郑捷已经把大衣抓在了手里，就只等着她的出现，“我都收完了，这就走啦。”
高真晗像是喘不上气来似地后退了一步，有一股莫名的气在身体里流窜，她气她不受控的眼睛又酸了。
“那我，不送你了。”
她的指甲用力划在背后的墙纸上，来来回回没个章法，郑捷想上前一步再靠近她一次的想法硬生生被他折了下来。他穿上大衣取下围巾果断开了门，“嗯，不用，外面太冷了，你在家呆着。”
开门的那一瞬，他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不足，是被门外的寒气冻住了吧。
就在高真晗躲起来流了几滴眼泪的时间，事情急转直下，匆匆忙忙就演变成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就像他端过她的饺子说给我那一幕不过是幻像一般。
“我走了啊……”他的声音还有些许残留飘荡在这个房间里，人，已经交织在了夜色里。
她摸了摸墙纸，不大有真实感，像是还没从惊喜的大年三十和温情的大年初一里醒过来。
她慢慢走回餐桌边坐下，一点点用指尖描绘色彩斑斓充满童趣的新桌布，缓缓把制作粗糙但造型圆胖可爱的手工杯捧进手心，抬眼，墙边上摆了一幅新的版画——两手相牵，餐桌正中央还放了一盒玫瑰干花标本，她放下手工杯拿指头去碰了碰干花玻璃盒，耳边像是都能听见他的调侃，“鲜花？你哪有时间管啊。”
她回想起卡拉的话，起身跑向置物柜，咔哒一声，柜门拉开，一道光从她眼前闪过——
他一点一点把她杂乱不堪的置物柜掏空，把一个个分层的置物架安装好放进去，再把原来的杂物和新添的日用品一件件分区摆置进去……不过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她一定用不完这些东西，可是填满这个置物柜的感情，她会一丝不剩的抽完，卷走，通通带回去。
她脱力的把额头抵在柜门上良久，才又抬头望向冰箱的位置。
冰箱里，又是另一番天地，五花八门，满满当当，每一盒牛奶每一只柳丁，都像是他留下的一句嘱托：照顾好自己。
她把手遮在眼睛上，企图阻止一些不听话的东西外逃。他昨天带着年的气息走进这个房间，到现在，人不见踪影，痕迹留下一堆，她在眼里看着他的时候，是放弃了即刻思考能力的，而现在，她需要看见。
每一次遇见都很好，好得想就此醉死在梦里再也不醒来，可是父母想要她过的安安妥妥，老头儿想要她拥有的相濡以沫，她自己想要的平平淡淡，都不是眼下一刻的心动可以延续下去的，她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试错，她需要看见她的前路。
这一刻，她还是会想起他，但这不会是她日子里的主旋律。这一刻，高真晗甚至对自己是有恨的，恨自己在本该燃烧的时候竟然冷酷得像只怪兽，她烦躁地掐住脖子，感受了一秒钟的窒息，“我为什么要是这个样子！”
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人回答，从小到大，她习惯了掌控她的所有，身边人的骄宠鲜少给她机会去体会这种怅然若失和力所不及，她的视线扫过餐桌上一片鲜艳的红和明艳的黄，一时像是受不了屋子里的暖意，冲过去抓起大衣和围巾就开始往外跑。
隆冬雨夜，倍显清冷，雨差不多停了，只剩几颗稀稀疏疏的小水滴从天上飘下来，郑捷停车的位置已经空出来，明明下班回来的时候，她还调皮地在引擎盖上划下了大大的一个字母z，潇洒得像是佐罗一般，在郑捷打着伞催促她快走的时候，z字很快溶在了雨里，就像现在消失不见的那台车。
她吸了吸鼻子，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街区安静得让人心湖平静，偶尔一间灯火通明的房子里爆出周末聚会的欢笑声，让路人也不禁为之同喜。
看着脚下靴子踩过积水圈，她脑子里浮现的是早上把手藏在衣兜里陪她一起并肩的那道身影，或许，他们都不是怕冷，而是害怕透在空气里的手会和那副版画里一样，不自觉相牵。他们，还没牵过手呢。
她在冰冻的空气里一步步向前，脑子也越来越清醒，却在快走到大路边的时候僵住了。
打着双闪停在路边的那辆车似曾相识，她的眼前不自觉闪现横店街头拐角处停下等她的那辆商务车，凭着直觉带着不确定，她快步上前敲开了驾驶座的窗户。
只有老天知道玻璃质地的帷幕落下的时候，高真晗的眼亮成什么样子，她那让人骄傲的小朋友可太好看了，可他像是被人遗弃的可怜样又让她的心纠集得发疼，她不知道她问话的声音都带着不自知的娇气，“你怎么还没走？”
他的眼里有光华万千，在她面前却只是委屈得不像样，“我眼睛疼……”
流泪让人眼睛刺疼，我舍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