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府
阿焱跌落在地,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往院外冲去,被府门口几个身着灰色窄衣窄袖的人拦住去路。
她毫不气馁,纵身一跃,以不远处的一个石墩助力,朝墙外翻去。
“好俊的身法。”白果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但有一事不解,“主子,平素您捡回来的,都巴不得来咱府上,怎么今日这个还想往外跑?”
祁夜没来得及答话,因为阿焱已经重新倒在了祁夜面前的地上。
祁夜缓缓蹲下,朝地上疼得“嗷嗷”翻滚的阿焱说道:“还跑吗?”
“你个卑鄙小人,我等绿林好汉,绝不会与你等为伍。”阿焱嘴上不饶人。
祁夜:“汴京可不是你一个手无分文的小响马可以混得下去的。”
“我早就听说汴京繁华,没有宵禁,昼夜不息。我当个卖货郎,定能养活自己。”阿焱坐起身来,揉着磕疼的胳膊肘憧憬着。
祁夜:“你身上的钱财入汴京前已经被你四散而光。我且问你:本钱何来?卖何种货?从哪里拿货?今晚住在何处?遇到官府盘查,你身上没有丁户薄,又当如何?”
“我……”阿焱做事总喜欢头脑一热,还盲目乐观,被祁夜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脑袋晕晕。
祁夜:“如若你想靠拦路打劫获得本钱,不等衙差抓你,我便先把你投入大牢。”
在阿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祁夜趁热打铁抛出了橄榄枝:“留在这里,不仅可以找到你的身世线索,还不愁吃穿住。”
一旁的白果看着发愣,除了平乐郡主,他从来没有见主子对哪个人如此上心过。而且,主子平素也不是喜欢循循善诱的人,一下子说那么多话着实少见。
阿焱斜了祁夜一眼,努力发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非要把我留在这里,你是不是对我另有所图。”
祁夜:“我只求你的机关术。”
“不可能。”
祁夜:“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阿焱闷不作声,刚才她跳出院墙,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人,那人速度之快如同鬼魅,阿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不明不白地一脚踹了回来。
“在这府里,一直都是凭本事出门,你也不例外。”
说罢,祁夜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
白果凑到阿焱面前:“走吧!带你去住处,进了府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找你带我出去行吗?”阿焱蔫蔫地说。
“不行。”白果干脆道。
比起阿焱的蔫蔫不乐,白果高兴极了。他第一次见主子那么耐心地跟旁人斗嘴,连时常皱起的眉尖都舒展了不少。
“你叫什么名字?”
“阿焱。”
他带阿焱进了一间屋,并热情地向她介绍,“我叫白果。阿焱,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吃饭出门左拐直走就到了,训练场在后院,学堂在前院东侧。”
“还要训练?上学堂!”阿焱本以为在这好吃好喝就好了,谁承想还要训练!
白果笑道,“不训练你怎么出门?护院的可都是最优秀的学子。”
“呃……”阿焱无语,“难不成护院还是一种荣耀不成。”
“那当然。”白果拍了拍阿焱的肩膀,最后嘱托道,“在这好好呆着,按时吃饭上课,否则,会有惩罚的。你换上衣服,收拾收拾,过半个时辰吃饭。”
说罢,白果出了门。
阿焱一屁股坐在身旁的椅子上,才有机会打量着这个房间。
房间简单异常,一张床榻,一个书桌,仅此而已。这倒不像一个房间,更像是被特意隔出来的一个隔间。
阿焱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换了衣服。这件衣服和看守府门的人一模一样。
换好衣服,她躺到床上休息,悠哉悠哉的模样,和刚才戒备排斥的模样判若两人。
白果出了阿焱的房间,径直朝祁夜书房走去。
走进书房时,祁夜正褪去衣袍擦拭伤口。
“主子,您受伤了?”
祁夜表情淡漠道:“无碍。已经处理过了。”
白果接过药瓶,替祁夜敷药。
祁夜问道:“人审的怎么样了?”
“死了。”
“在谁手里死的?”祁夜问道。
白果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临走前让他审讯,不出结果,怎么会让犯人轻易死了。
白果:“被刘指挥使带走了,他拿了皇城使的牌子。”
“嗯。”祁夜应道。
由于朝廷厉害关系,皇城使插手各指挥办案的情况并不少见。
白果:“皇城使让您回来时去见他。”
“知道了。”
祁夜换了件窄衣窄袖的黑色袍子,没有着急出门,对白果道:“刚带回来的阿焱,你多留意着点,他曾是徐州地界牛头山上的响马。”
响马?白果心里疑惑,“主子时常带些孤儿回来,怎么偏偏对这个响马如此上心?”
祁夜:“她身上有长公主府的玉佩。”
“什么!”白果面露惊喜之色,“那他岂不是不知平乐郡主的下落。”
祁夜摇头:“他貌似不知道玉佩来历。”
白果:“要不要我把他抓起来审讯。皇城司九十一道刑罚,不怕他不吐出话来。”
“不用。”祁夜道,“他就暂且留在府上,他头脑灵活,善于布置机关,正是战场上需要的人。”
收拾妥当,祁夜出门前交给白果差事:“你去查查他的身世。另外,好好看住他,他想要做什么,只要不出格,都不用管。记住,不该说的不要多嘴。”
“属下明白。”
祁夜到皇城司时,刘指挥使刚巧从皇城使屋里出来,见到祁夜,好一阵冷嘲热讽:“祁指挥果真凡事亲力亲为啊!整日外出办大案,这等小犯人就留着我等替你收拾。”
祁夜冷扫他一眼:“上次的教训看来刘指挥还没受够,又来打探案情。”
上次,祁夜查到了工部贪墨案,这么大一块肥肉,刘指挥向皇城使进贡了不少东西才换来与祁夜同查案的差事。但祁夜捂着关键证人和案情不告诉自己,无奈自己只能自己打探,却被祁夜抓住把柄,告了自己一状,害得自己被罚了半年俸禄,灰溜溜地被赶出工部案,发配去兴元府查个小县丞的案子。
被祁夜旧事重提,刘指挥的肥脸顿时憋得通红,他平日最看不惯祁夜目中无人、我行我素的模样,况且祁夜还是他的头号竞争对手。
因为皇城司官员两三年才推举一名指挥去他处任职。如今即将空出来的可是盐铁使,一个肥差。自己风里来雨里去,为皇城使鞍前马后,不就是为了这个!
偏偏祁夜是皇上钦指进皇城司的,皇城使对他另眼相待。他父亲是柱国,虽无实职,在朝中却极具威望。他哥哥还是吏部侍郎,朝中大小官员升迁都要从他手里过,也是个不能得罪的。
刘指挥只能在嘴上讨一星半点的好处,在他终于想到该如何反击时,屋里传来皇城使的声音:
“祁夜来了?进来!”
祁夜没有什么功夫搭理刘指挥这种爱使小伎俩的人,他快步进了屋。
刘指挥被扔在原地,不敢得罪皇城使,差点被气出内伤,只能不忿地拂袖而去。
此时,祁夜已经进了屋。
“舍得回来了?”皇城使声音尖利而苍老。
皇城使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宦官,曾受过父亲一饭之恩,所以,对他还算照顾。
“嗯。”说着,祁夜拿出一份案卷放在皇城使面前,“这是楚州安抚使近几年言行无状的证据。”
皇城使连看都没看一眼。手里茶壶的水“哗啦啦”倒进茶盏里,复又重重地把茶壶放在桌子上。
“反贼的案子你扔给下属办,自己跑去楚州,查这些微末的案子。我看你越来越不知道孰轻孰重了。”
祁夜不以为意,但仍是毕恭毕敬道:“司公教训得是。”
皇城使看着祁夜又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叹了口气:“人我帮你处理了。他只是个新加入云红会的杀手,什么都不知道,就没必要留着了。”
“是。”祁夜道,“云红会消失了五年,如今复又出现,我猜测,他们肯定又要有大动作。”
皇城使:“这个以后再说。你先办这个案子。”
祁夜拿起来翻看,是关于盐铁使中饱私囊的证据。
皇城使又嘱咐了几句,祁夜才告退出来。
美美地睡了一觉后,阿焱正巧赶在饭点前醒来。
她拉开屋门,努力回想着食堂的位置:“出门,往,往……”
“往左。”白果道,“我就知道你初来乍到,肯定记不住,所以特意来带你去。”
阿焱警惕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白果“呵呵”尬笑了两声,一把搂向阿焱的肩膀,“别那么强的戒备心嘛!府里我来的最早,所以新来的都是我照应的。走吧!”
阿焱轻松躲过他的魔爪,“我自己会走。”
我怎么可能会和你们这帮只会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混在一起!阿焱不屑道。
阿焱飞快地走在前面,一路过来,没见到几个人,“府里就这么几个人?”
白果:“这些年,府里总共一百八十五人。你是第一百八十六个。许多都去了战场,算上你,现在府上还有五十一人。这个时辰他们还在训练,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到了,咱们先过来打饭,否则,我怕你太弱抢不到。”
“哦!”阿焱敷衍地应道。
她已经没有心思听白果说话了,因为食堂里饭菜味道扑鼻而来,香得很。此时肚子空空的阿焱,早已按捺不住。
她接过白果递过来的碗碟,打了许多。
“这些吃得完嘛!”白果指着满桌子林林总总十几个碗碟。
阿焱塞了个大鸡腿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不吃白不吃,我就算是替被搜刮的百姓吃回来了。”
“你说什么?”白果问。
只是,已经得不到回应了。
咬到第三口鸡腿时,食堂突然间“呼啦啦”来了许多人。那些人如饿狼扑食般,你追我赶,一拥而入,全部挤在了饭菜周围。
一时间,叫嚷声,骂人声,踩踏声,碗碟碰撞声一齐袭来。
阿焱悠哉地嚼着嘴里的鸡嘴,咋舌道:“我们寨子吃饭也没乱成这。真是怀疑你们都训练的是什么!活脱脱一群抢食的饿狗,哈哈哈。”
声音不大,却因为太过于刺耳让在场每个人收进耳里。他们停下嬉闹抢食,四十几把眼刀齐刷刷朝阿焱射来。
当事人却面不红心不跳,举着鸡腿,朝“狗官走狗们”打招呼:“初次见面(走狗们),我叫阿焱(想吃鸡腿自己抢)。”
众人磨刀霍霍,叫嚷着:“谁是恶狗!”“有种现在就到训练场上好好较量一番。”……
被一个响马鄙视,白果脸上挂不住,又被这一群小崽子闹腾,气得要命,他回过身来准备呵斥几句,谁知被另一个声音抢了先。
“排队。”声音洪亮如钟。
众人停下骚动,齐刷刷朝门口看去:祁夜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