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府路上
吃过晚饭,阿焱没有如祁夜一般上楼休息,而是出了驿站,到小镇上溜达。
她自从到了山寨,极少有机会下山,像这样随性自在的一个人走在小镇的大街上还是头一次。
小镇不大,一条街却让阿焱足足逛了两个时辰。沉沉的一吊钱到最后只剩三十几个铜板。
直到街上的店铺基本已经打烊,阿焱才恋恋不舍地回了驿站。在回到驿站之前,她又把铜板随手丢到了一个正在收摊的卖艺人铜锣里。
此时夜已深,阿焱学着祁夜的样子给自己开了一间上房,用的是从祁夜那里顺来的银子,还特意选了一间离着祁夜最远的房间。
上楼时,她瞥了眼祁夜房间的方向,发现那里灯已灭。
睡了?睡了。阿焱心里扫过这样一个论断,便走去了自己屋里。
初春的风还带着些许的寒意,她把自己今日买的东西收拾停当后,准备关窗睡觉。
身子刚探出窗外,就发现窗下一个黑影闪过。再次看见时,那个黑影已经跳到了对面屋舍房顶,做了个中转的助力,朝祁夜所在的房间跳去。
只是落在屋舍房顶那一刻,那个黑影朝阿焱这边看了一眼。在这一眼对视中,阿焱看清对方正是祁夜。
在轻不可查的一愣后,祁夜做出了拔刀的姿势,看清是阿焱后,他握刀的手才松开,一刻不停地没入窗户里。
“啪!”阿焱也重重地将窗户关上了,朝窗外早不存在的人啐道:“鬼鬼祟祟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语气里带着三分不屑,七分鄙夷。
她在房里踱步:“被人追杀,替狗官说话,为朝廷招安……这人是狗官无疑。我等绿林好汉怎么能和一个狗官为伍!这要是传扬出去我还怎么在道上混!”
阿焱义正言辞地说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等我要来解药,定要自己去那个架阁库里找找父母线索。对了,还要把这个狗官狠狠抢劫一番,拿着好些钱财回寨子,岂不畅快。”
痛快地盘算了一番,阿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这一觉睡得还算舒坦。不过,照例梦见了那个夜晚。
一个少年手举长qiang,朝面前一位中年男子刺去。他眼神如霜般冷,脸上挂着的鲜血如火蛇般骇人。
阿焱打了个寒颤,从梦里惊醒。窗户叶子被风吹得“吱呦,吱呦”作响,阿焱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未泛白的天色,裹了裹被子,朝床里使劲挪了挪,又睡着了。
这五年来,她几乎夜夜会梦见那个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不知道那预示着什么,只是感觉应该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刚刚睡着,阿焱就被人摇醒。
她的起床气一向很大。
“滚开,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阿焱吼着,一声比一声尖利,到最后,她索性弹坐起来,准备和那人理论。
此时的罪魁祸首祁夜安安稳稳地站在床前,淡定而从容。
他今日换了一件墨蓝色圆领袍子,腰间束着一条黑色镶玉革带,外面穿的褙子金丝银线镶边,看起来贵气十足,颇有几分温润如玉的郎君模样。【1】
只是衣服颜色暗淡了些,眼角总残存着一抹郁郁寡欢,整个人总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再想起昨晚他鬼鬼祟祟的模样,阿焱对眼前这个人顿时没有了任何好感。
“大晚上的你干什么!我刚刚做了噩梦,心情非常不好,瞌睡得很,我不管你是谁,有天大的事情,都滚一边去,别来烦我。我、要、睡、觉。”
说罢,她把头重重地摔回枕头上,蒙上被子,接着睡觉。
祁夜愣愣地站在床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床上这个人,是他遇到的第二个起床气如此之大的人,只是第一个他一直还没找到。
重新回到被窝的阿焱果真没有人再打扰她。只是,刚才发了那么一通火,她的困意早没了。
阿焱气鼓鼓地下了床,不知道到底是跟眼前这个人生气,还是跟自己生气。
倒是祁夜,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
这是他那许多年叫平乐起床得出的经验:对待起床气大的人,只管让他把火发出来,火发完了,他自己也就醒了。
只是他不知道,不是所以起床气大的人都是如此。
等到阿焱气呼呼地把她买的东西收拾停当,祁夜才淡淡地说道,“出发吧!”
阿焱跟着祁夜下了楼,到马棚挑马。
“会骑马吗?”祁夜问道。
阿焱爽快地答道:“骑过。”
祁夜遂挑了两匹马。自己的是一匹天马【2】,这种马体格高大、四肢强壮,多做战马使用,擅长跳跃,走山踏水如履平地,驿站里偶有几匹,价格昂贵。
他给阿焱挑的是一匹草原马【3】,这种马身体结实,但体格不高,好处是稳得很,一般动静吓不到它们。最适合阿焱这种身材娇小,骑马技术不知如何的人。
“付钱。”祁夜已经骑上马,对阿焱说道。
阿焱正在把货物装到马上,听见祁夜的话,下意识地护着怀里的银袋,“为什么要我付钱。”
祁夜:“我的银钱全部在你那了,自然是你给钱。”
店小二看着是阿焱付钱,眉开眼笑地朝她伸手道:“客官,一共十里银子。”
“十里银子!”阿焱听到了一个天价数字,“你抢钱呢!买一匹马都不用那么贵。”
店小二:“客官,您挑的这两匹马可都是咱们驿站最好的马,怎么能跟市面上那么些马相提并论……”
阿焱拿出银袋,掂量了半响,指着祁夜坐下的那匹马道:“我们只租那一匹,多少银子?”
“七两。”
阿焱正想要再磨去一两银子,手里的银袋却在不经意间被祁夜勾去,他爽快地掏出十两银子丢给店小二。
还没等阿焱反应过来,祁夜又将银袋扔回阿焱怀里。
“上马。赶路要紧。”
阿焱还想把钱要回来,祁夜看出了她的心思,催促道:“难道你不想早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看着祁夜驱马准备离开,她不情愿地上了马跟在祁夜身后,比起身世,她更怕把祁夜跟丢了,解药要不来。
祁夜策马跑了一会,勒马停下拍了拍马背,“这匹天马品质不错。”
同时,他也是为了等等不知道落后多少的阿焱。
约么一盏茶功夫后,阿焱才迟迟出现,只见她在马上东倒西歪,座下马显然也不听她的指挥,只是勉强可以驱使马往前走。
“你到底会不会骑马?”祁夜有些愠火地问道。
阿焱终于停在了祁夜身旁:“我说过,我骑过。但我又没说自己骑得很好。”
祁夜:“不会骑便说不会骑,什么叫骑过,但骑得不好。”
“我又不是完全不会骑。”阿焱辩解道。
祁夜:“你这叫会骑马嘛!承认自己不会骑马很丢人吗?”
“丢人。”阿焱干脆道。
祁夜看着阿焱满脸懵懵又认真的表情,强行压住心中怒火,他不喜欢与人做无谓的争辩,却又遇到个能轻易挑起他火气的人。
半响才道:“你我同骑一匹马。”
这次出来查探线索时间有些长,他要尽快赶回去,所以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
阿焱笨拙地从自己马上下来,又用同样笨拙的身姿,朝祁夜的马上爬。
祁夜无奈,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阿焱没有犹豫,握住祁夜的手,一个翻身,借着祁夜的力道,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
本来,祁夜终于可以策马狂奔,谁知,阿焱手里还拽着另外一匹马的缰绳,草原马怎能和天马的脚程相比,速度又被拉慢了一大截。
祁夜不快:“把那匹马放开。”
“不要,我好不容易买的。而且,马弄丢了还得赔钱。”
祁夜:“你扔铜板给乞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贪财小气。”
“那不一样。钱财是身外之物,天下穷苦百姓却是一家,我肯定要救济他们的。但白白浪费是万万不能的。”
祁夜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歪理,又无法说服她,只能挨到下一个驿站把马匹退了,又任由阿焱把买的东西救济了镇上的穷苦百姓,才清清爽爽地上路了。
如此,脚程快了不止一倍。
第二天刚刚过晌,他们就进了汴京城。
阿焱看着祁夜掏出怀里的一个东西给城门守卫看了眼,便被顺利放行。
原来怀里那个硬东西不是金子,是块令牌呀!看来还挺管用。阿焱心里默默记下。
进了城,阿焱“呲溜”滑下马背,拱手道,“好汉,我已经信守承诺,跟你来了汴京。解药拿来吧!”
祁夜坦然道,“那不过是一粒寻常药丸,有些滋补功效,并非毒药。”
“你。”阿焱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小人。果然是狗官做派,我等绿林好汉怎可与你这等奸邪小人为伍。”
祁夜:“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卑鄙。”阿焱咬牙切齿道,转身离开。
只是,她还没走多久,胳膊连同身体就被祁夜拉起,重新回到马上。
阿焱趴在祁夜身前的马背上,大喊道:“小人,狗官,快把我放开。”
祁夜怎么可能会任由好不容易发现的平乐的线索溜走。
不自然不放的。
阿焱接二连三的几波吼叫,确实引来不少路人驻足看热闹,只是身为汴京子民,每日新奇的事情看得太多,也不觉得多么意外。
一阵马蹄奔走后,天马终于停在一处府宅门口。阿焱被颠得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拽下马,一路被扛进了院内。
祁夜的贴身侍卫白果迎上来,看见主子罕见地扛了个人回来,惊奇地问道,“主子,这人是?”
“新捡的。”
说话间,阿焱拍打着祁夜的背,喊道:“放我下来。”
有几下正巧拍打到祁夜背后的伤口上,祁夜吃痛,把她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