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跟我回府
祁夜苦寻了平乐五年,如果知道从边塞沙场历练回来后,会得到那样的军令,他宁愿一生只黯淡无光地跟在平乐身边,也不愿为了能有机会站在平乐身旁而离开她独自去边塞。
想到这里,祁夜暗暗叹了口气,他不愿外人看到自己的心事,转移话题道:“这些机关是你布下的?”
“是啊!要谢我?”她可惜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黑衣人道。
祁夜微皱眉头,虽然他对这些机关术很是赞赏,但对这样张扬而呛人的说话方式十分不适:“小小年纪,又会布置机关,为什么当响马?”
阿焱仍是“哼哼”回道:“没田种,没饭吃,不当响马吃什么!”
祁夜:“这几年朝堂休养生息,赋税较以前减了四成,如何吃不上饭?”
“哼。”阿焱停下上药,怒目瞪着祁夜,“要不说你们这些穿戴人模狗样的都不是好人,财主抢我们的粮食,霸占我们的地,还和狗官勾结,告到衙门都没人管,反而被关进大牢。朝廷、赋税什么的连个毛都没见着。”
祁夜眉头紧皱,沉默不语。此处冀州是大皇子的封地,从知州的奏报看,这里风调雨顺,收成极高,所以收缴上贡的赋税钱粮是最高的。
难不成其中有假?
但他也并非偏听偏信之人,到底如何,他自有办法查清楚。
他用剑敲了敲阿焱的肩膀,示意她接着上药,又道:“朝廷对响马一直有招安,你可愿为朝廷效力?”
“不想。”阿焱答得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犹豫,“绿林之人怎么能与财主狗官为伍。杀尽天下狗官财主回来,饮一大白,才叫舒坦!”
此时,阿焱正巧上完药,她斜了祁夜一眼道,“看你着急赶路,我们不顺路。我帮你上好药了,你把我放了,咱们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祁夜:“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你也没什么用了,不如送你上路,免得这些机关术落在奸人手中。”
说罢,剑锋已经压在了阿焱脖子上。
阿焱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道:“先别着急杀我,你应该试试,自己的伤口有什么异样!”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祁夜倒在了地上。
这是阿焱始料未及的,她反倒被吓了一跳,如野猴一般麻溜地窜到旁边的树上,待到心神缓和,又见下面的人确实一动不动,才缓缓地从树上下来,走到祁夜身边,用弯刀刀鞘戳了又戳。
半响,“死了?只是痒痒草而已,怎么会死呢?”
但转念一想:“肯定是伤得太重了,死了也好,为民除害。”
这下,她放心大胆地搜罗起钱财来,她先挨个把黑衣人身上值钱的全部缴获在一起。
祁夜睁开眼睛看了看贪财的小响马。
他不是爱做这种事的人,但鬼使神差地,祁夜竟然来了兴致捉弄她。
阿焱搜刮完黑衣人,最后跑到祁夜身旁。
看他棱角分明的面庞,锋利飞扬的眉眼,分明是傲然挺秀,却多了几分沉厚忧郁,像是岁月偏爱多刻画了几笔。鼻梁很高,嘴唇偏厚,平添了几分深刻的性感。
“这皮相,不赖。可惜了,不然,拖回寨子里,给几位大婶当压寨郎君倒也不错。”
阿焱惋惜地摇了摇头,俯下身来一寸寸搜刮着祁夜身上的贵重物品。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我可是要去找爹娘的。”说着,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从怀里露出来的玉佩。
片刻的伤神后,继续她摸索,在祁夜腰间碰到一块坚硬的物品。阿焱心中一喜:金子!
她伸进手去,想要把“金子”从祁夜衣服里面捞出来,却被突如其来的手逮住。
那手凉得阿焱心尖一颤,尖叫:“鬼啊!”
她本能地想要往后缩去几里地,奈何手腕被钳得死死的,半分都没法动弹。
“闭嘴,吵死了。”
阿焱惊骇地看着那人糊了血的眼睛缓缓睁开,声音沉闷沙哑地说道。
“你,你,你索命别找我,我只是给你涂的痒痒草,死不了人。”阿焱“哇哇”大叫。
下一秒,阿焱嘴里被丢进一个不知道什么的药丸。
“你给我吃了什么!”阿焱慌忙捂住嘴。
祁夜云淡风轻道:“穿肠毒药,三个时辰服一次解药,否则肚烂而死。”
“你,你,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毒药害人。”阿焱气得说不出话,赶紧转过身抠着嗓子眼。
“别白费力气了,抠不出来。”祁夜漫不经心道。
他的眼神接着游离到阿焱胸前的玉佩上:“玉佩是从哪里得来的?”
没想到装死还有意外收获。
抠不出毒药,阿焱的心拔凉,“好汉,好汉,有话好说,不就是制作机关嘛,我还会很多呢!不要杀我,我还没找到亲生父母,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我不想死。”
“玉佩是哪里来的?”祁夜耐着躁动的心再问了一遍。
阿焱心里“咦”了一声,这个财主狗官不会是看中我的玉佩了吧!。
她面露戚戚之感,顺着祁夜的话试探道:“他们说这个玉佩我到牛头寨的时候就有了,八成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你认识?”
祁夜岂止认识,他看着黑色玉石上的白色凤尾纹路,有些失神。
这块玉石他曾在长公主府见过。那日,平乐带着他偷溜进长公主房间,在一处暗格发现了块黑玉。
和这块一模一样。
平乐还和自己说,这是长公主藏着的宝贝,是平乐出生时天降的神物……
祁夜回过神来,问阿焱:“你确定这是你身上的?不是偷拿别人的?”
“当然不是。”阿焱紧紧握住玉佩,生怕祁夜夺了去,“绿林皆是好汉,劫富济贫,杀尽天下狗官恶霸,怎么能和那些鸡鸣狗盗之徒相提并论。”
祁夜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粗布短褐的人,分明是个毛头小子。身上却带着长公主府的东西,虽然他不知道男娃的身份,但肯定与平乐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祁夜心里泛起一丝喜悦,这是五年来他离找回平乐最近的一次。
“这么重要的物件,以后别再轻易示人。”祁夜恋恋不舍地看着被塞回怀里的玉佩,补了一句。
阿焱不解,“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奇怪?不给人看怎么知道谁认识我爹娘。”
“这块玉佩是蓝田墨玉。”祁夜缓缓讲道,“蓝田墨玉为进贡之物,如若你再四处招摇,很可能引来祸事连累寨子。”如果真是长公主那块,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了。
“进贡之物?”
“是的。蓝天黑玉每年产量极低,这块墨玉品质又极佳,定是进贡之物。”
阿焱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刚下山就碰见个知道自己身世线索的人。刚才被毁坏了机关的气愤讨厌一扫而光。
“照你这么说,我父母是官府里的人?”阿焱心情复杂,“不会也是个狗官吧?!”
祁夜:“不一定,也可能是好友相赠。但进贡之物进出皆有记录,要查不难,我可以帮你到架阁库查询。”
“架阁库【1】。”阿焱使劲记下了这个地方,“架阁库在哪?”
“汴京。”祁夜说罢,转身就走。
阿焱追上他道:“你也去汴京吗?”
“是的。”
汴京?既然父母的线索在汴京可以找到,和他搭伙一起走也未尝不可。阿焱心里盘算着,最要紧的还是拿到解药。
“好呀!既然好汉对咱的手艺感兴趣,那咱愿意陪你走上一遭。”阿焱昂首挺胸道,“只是,想招安咱总得有个诚意不是?先把解药给咱。”
祁夜侧颜看着阿焱伸出的手,扔给她一个药瓶:“这是三天的解药,彻底解毒的解药在汴京,回去给你。”
“那还等什么,快去汴京。”阿焱拉起祁夜的手,飞快地往前奔去。
那背影,莫名地让祁夜想起了平乐。
他不自在地甩掉阿焱的手,“前方五公里处有一处驿站,去那里买两匹马,脚程快。”
“好。”
他们徒步往前走去,路上,祁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焱。”她语速很快,与赶路的速度一样快,“你叫什么?”
“祁夜。”
阿焱随口问道:“你是晚上出生的?”
“此话怎讲?”
阿焱:“我们寨子里的人都这么起名字。晚上出生叫夜子,下雪天叫雪子,冬天出生叫冬子。”
“你的名字为什么不是这么起的?”祁夜反问她。
阿焱:“这个名字是我去镇上找先生起的,他说我五行缺火,这个字正好。”
是算命先生吧!祁夜心里疑虑,如此没头没脑的小响马,当真能做得出那些设计精巧、威力不凡的机关?!
到驿站时,已经晚饭时分,阿焱豪横地叫了几样驿站酒楼最好的菜,大吃了一场。
祁夜却只要了一壶老酒,他见不得对面之人狼吞虎咽的邋遢样子,歪头看着窗外,对着天空中的月亮独酌。
满桌子菜很快就被阿焱狼吞虎咽吃得精光。她拖着一盘葡萄,拿起一颗扔进嘴里,道:“有酒有肉,好吃好喝,还有月亮,这么美的事情,怎么看你很伤心的样子?”
祁夜一口闷了杯中酒,收回视线,转过头来,“在想一位故人。”
此刻,阿焱正好丢了一颗葡萄在嘴里,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葡萄如小水球崩裂开来,甜美的葡萄汁溢满整个嘴里,满满的幸福感。
这个模样,像极了平乐。
祁夜:“她也喜欢吃葡萄。”
“咦?”阿焱手里正巧拿着一粒葡萄,尴尬地感叹道,遂把葡萄顺势递到了祁夜面前,“给你吃。”
祁夜微微愣了一下,伸手接住葡萄,葡萄“噗噜”滚到自己手掌心里,他呆看了半刻,慢慢地握在手里,起身。
“我吃好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寅时三刻启程。”说罢,祁夜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钱人就是矫情。”阿焱看着祁夜伤感的背影,连丢了两颗葡萄在嘴里,“小二,结账。”
店小二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客官,一共一两银子。”
“这么贵。”阿焱刚才吃得爽,交钱了觉得是在割肉,“实惠点,都是乡里乡亲的穷苦人家,宰客宰他们那些达官贵人,你别看我和那个人模狗样的一起进来的,我和他不是一路的,你看看我身上的衣服……”
在阿焱长达半柱香的讨价还价后,掌柜的做主免了她二十个铜板才作罢。
这几个铜板她没有立即揣进自己怀里,而是在她出门溜达的时候,随手扔给了街角一个落魄的乞讨者。
这些举动都尽收祁夜眼底:这个小响马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