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山边道古
大食修在西陆修真界十分罕见,资质要求高,对灵植野兽更要了解清楚。
很多灵植拆分看,或花或叶或汁或根茎各有药用或毒性。
动物也是一样。
大食修入门第一课,背熟乃至摸索清楚哪些可食,哪些有毒。
不止如此,医毒不分家。
食医是其中一道,修炼成大食修必定是博学之辈,通晓医药和毒物。
“这么难?”南星歪头听他道来,“我……”以前喜欢做吃,后来十四年的囚禁生活早已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金星子拍他肩膀,“安心,你一定能寻到属于自己的道。”
两人下山,走进金家村。
“原来小时候的金家村长成这样。”南星勾唇笑。
他这笑刺痛金星子的眼。七分淡漠的眼神,二分讥讽的唇角,一分肌理颤动下地压抑。
撇开眼,金星子同样看向四周。
篱笆院,茅草屋,门前一块地不是种粮,就是种蔬菜。
偶有一家门口栽一棵果树,已是十分稀罕的事。
“啊,娘啊,我不会死吧。呜呜……好疼。”
“乖啊,挤出来就好。不痛不痛。”
“嗷什么嗷,家里缺你吃喝,贪嘴摘果子。自家门口的果树不够你吃?”金猫儿的爹朝儿子大吼。
两人极其自然地从人家院门前路过。
金猫儿指向淡定走过的南星,“爹,他。他跟我说那边有红果。南星他诓我。上面有蛇啊。”
南星这才施舍般斜眼看过去,什么都没说。
金星子已经接口,“难怪我和南星过去后,连果子的影儿都没看到。原来被你摘去。当时,南星和我提时,被你听去,说都不说一声就去摘,分明是我和南星先发现的地方。你不讲理,还倒打一耙。”
一通话儿说得金猫儿的爹狠狠地瞪向儿子,啪得一声打在金猫儿的伤口上。
“嗷,爹……呜呜”金猫儿疼得呜呜大叫。
他娘又去拦他爹。
一家三口胶着在一块,好生热闹。
金星子看向眼里露出快意的南星,轻声道,“走吧。先去我家,再回你家放柴禾。”
南星欣赏过金猫儿的痛苦,径直向家。
两人路过金叔的家门。大门半拢,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金星子看向驻足在门前的南星,一步上前,握紧他的手,“南星,都过去了。”
南星再直视自己家院门。
他家与金叔家是邻居,紧靠那种。
自家院门大开,两侧的鸡笼猪圈正发出叫响声。
这会儿阿娘应该在照顾一岁多的妹妹,阿爹已经下地。
“我们直接去你家。”南星过门不入,径直走向金星子家老宅。
当年金叔死后,他逃跑,无处可去,最终躲在金星子家的老宅里。
他没有向爹娘求救。
因他知道,爹娘不会站在他这边,只会依仗他的“名声”去霸占金叔家的田宅。
重生归来,他根本不想再见爹娘一面。
那件事后,爹娘不仅没有帮他救他,而是害怕金叔的报复,懦弱地冷眼看待,数次劝他看开。
呵……南星坚定地目视前方。
金星子家在村里算是大宅,不是村里常见的茅屋,是河里石头垒起的草木石房。
源于金星子的爹是前任祭师大人府邸管事手下得一个小管事,管理明月溪镇下包括金家村在内的五个村落。
金星子的爹娘意外过世后,村里的堂伯不敢霸占他家的田宅,还叫婆娘隔三差五给他送吃食。
两人推开院门,外间的灶台下已备好干柴,大缸里满是水。
人和人之间就是不同。南星暗想。
金星子把柴禾倒出篓子,取出鸡,摸到灶台上的刀把鸡头砍掉。
南星嗤了声,去缸前勺水进锅,“星子,修仙是被人伺候得过?”
金星子正嫌恶得把彩鸡的血水流进碗,听到这句,“没。前三十年都是自力更生。修真界有一种丹药,吃下去后十天半个月不会饿。后来,我攒灵石,买这玩意顶饿。”
南星又给鸡血碗里加点水,用盐化开,再去灶台下烧火。
没有热水,怎么给鸡退毛?“真好。以后给我备一些。”
金星子嘿笑,“你怕是不知道,我最想得还是你给我端饭、热饭的日子。哈哈哈哈……”
南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陪呵几声。
灶肚里的火汹汹燃烧,火舌舔舐大锅的底部,同那人的嘴脸探出的舌头多像。
南星捏紧手里的烧火棍,捅下灶肚里的火苗。真想用这一把火,连人带金叔家宅一起烧个干净。
前世,金叔死在半夜,他就想这么做。
当举起灯火时,听见院里的猪和鸡鸭的声响。
它们是被他一点点亲手喂大,痛苦生活里唯一不会另眼看待他的存在。
若是烧宅,势必会连累它们遭殃。
他这才没把火苗砸在烂板床上得那具尸体上。
“南星,水开了。”
“勺出来放盆里,把鸡浸下去。”南星的神情漠然,压下汹涌而起的情绪。
“哦。”金星子试图挣扎,“要不,你来?”堂堂准元婴大修士,七百多年没干过这种事。
“我抓鸡,你烧鸡。”南星的神色已经安稳,挑眉,捂住肚子,“我饿得没力气。你是仙人,耐力更好些。”
无言以对的金星子认命得干起来。
拔光毛的鸡好看很多,白中透粉。
金星子看向南星,“你来剖肚子?”
南星睨他,“八百岁的仙人没拔过鸡毛,不会剖肚子?”
真没干过!金星子大叹口气,又低头给鸡开膛破肚,取出肠类鸡食包,三下五除二地快速清洗赶紧。
“放进锅。”南星把洗净的菌菇和葱辛都倒进锅,一锅炖。又道,“你来烧火。”
金星子张口就要反驳,接下来不是坐等喝鸡汤?
面对南星黑幽幽的双瞳,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坐到灶肚前烧火。
南星把扔掉的鸡杂捡回,仔仔细细地清理干净,用盐搓洗,再和鸡血放在一边。
又把满地的湿鸡毛捡起过水,放在簸箕里晾。
金星子在灶下看他忙碌,十分有真实感。
转世仙轮当真厉害。可惜,南星记得前世,或许忘川水可以帮助他。
灶上的鸡噗出香味,散在这处小院。
金星子如今是十岁的孩童身躯,早膳没囫囵上,这会饿得大唱空城计。
南星打开锅盖,给鸡翻个身,勺出一碗泛金黄油光的汤,摆在灶台上晾。
他又拾掇起一只小瓦罐,让金星子把炭火放进小炉,再把瓦罐放在小炉上烧。
水开后,他把凝固的鸡血倒进去煮。
金星子默默地看他干活,脸上始终保持微笑,等一碗鸡汤到面前,连眼里都带上笑。
他推拒道,“南星,你饿,你先吃。”
南星又往前递碗,嗤了声,“大仙的肚子也会响,挺大声。”
金星子的脸被灶肚的火光映射,越发红润。睨南星一眼,接过碗喝。
南星看他小口地喝汤,蹲下身,拿黑幽幽的双眸凝视他。
“怎么?”金星子试过口就想一口干。这会被盯视,有点吃独食地味儿。心里一激,把碗递去,“你也来点。”
南星正想怎么和这个仙人关系更近些。
不会让他在中途把自己甩掉。
这亲昵地举动就送上门。
他没有接碗,倾身,就金星子的手,咬住碗口。
一双眸就这样凝向金星子,似在说‘还不快点’。
金星子知机,把碗向他斜点。
南星就这样咕咚咕咚喝掉半碗鸡汤。
金星子顺势放开碗后,被南星端去。
他看向递到嘴边的碗口,“做什么?”
南星看他清澈带疑问的眼神,把自己眸里的暗色藏在深处。
他淡淡地笑,“你也喝。”喂你喝。
金星子要接碗,碗口就被贴在嘴唇上,就这个姿势把余下的鸡汤一股脑儿喝光。
南星把碗放在灶台,又去看瓦罐里煮的鸡血。
“你家没有种菜,我去隔壁你伯家摘点回来?”南星用筷子戳表层变色的鸡血,直至连内心也变成暗灰色,才把瓦罐提下火炉。
“我去。”金星子懒得烧火,又热又熏脸,跑到门口抓只篮子就窜出院。
南星直起身,看向隔壁叫人的金星子。幽黑的目光又沉几分,他进屋去看米缸。
缸里的米不多,全是他大伯接济,仅是饿不死。
金家村善心人不多,趋炎附势者不少。
此前,金星子的父母为祭师大人工作,余威还在,才让村民对他多有宽待。
南星的目光透过墙,想起对面金水家有个十三岁的女儿金灵。
以后在祭师大人身边红极一时的美女,原定会被金叔在今晨介绍去镇上。
自家父母惧怕金叔,全是因为金叔继金星子的父亲后,勾搭上明月溪镇上的八等祭师下一个黑镰卫。
南星的手指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若有所思。
金叔已死,金灵去不了明月溪镇。
若能把金灵介绍进镇,以后会有人给自己送柴送米挑满水缸。
金星子回院子,见外间的灶肚下无人,喊了声,“南星?”
压下杂乱想法的南星端米碗走出屋,见他提篮鲜菜,“你把菜洗了。”
扭曲张脸的金星子憋口气,咬牙道,“好。”
南星莞尔,把米碗递去,“一起淘,别浪费米。”
“嗯。”闷闷地应一声的金星子,见南星又去烧火,吐出口气。
罢了,南星才二十有二,自己一个八百岁地老祖宗,为这点事,置什么气。
但是,这些事真得好烦,又烦又碎。
南星看向篮子里碎烂的菜叶菜茎,默默地看向拎篮子的金星子。
金星子脚踢碎石,看着咕噜噜滚到南星脚边的石头,擦下鼻尖,“菜叶上面有虫卵,洗的时候太用力。”就揉烂了。
南星接过篮子,取出里面的米碗,“去烧火。”
金星子差点绷不住脸嗷一声,真得是……过日子好难。
南星一点儿都不介意折腾金星子。
他不仅要折腾他,还要粘他。
这样人生才有出路,不用窝在这个脏污的小山村,回顾前世恶心得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