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众人大声疾呼,也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了,提刀便一拥而上!
潇湘剑“叮”一声弹出鞘,白潇灵活地打了个圈,砰砰弹开两刀,随手荡开一柄铁锤。
这帮人虽然是乡野武师,但不知道谁教的功夫,极其刚烈威猛,一人出一招,招招不相同。白潇一会应对这个,一会应对那个,长剑如蛟龙,剑光似帘幕,看起来也是威风。
“我的亲妹子!”谢问舟在山崖上纵观全局,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付几个小杂鱼,能不能有点路数?哪有你这样一个榔头一个棒的?擒贼先擒王!”
白潇发出一阵长长的呼啸。不远处大松树抖了三抖,成千上百的松针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过来,噌噌噌插到众人脸上身上。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眼下既摸不准状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瞿塘帮主呼喊着冲上来,将一众兄弟护在身后,喝到:“妖女休得张狂!”
眼看他倾下身子,发出一声轻快的“哈”,将那二十来斤的阔刀举到了头顶!继而抄起大刀朝左一抡,朝右一抡,掀起一阵气势汹汹的风声。他出手越来越快,身体两侧好像添上了一对漆黑的翅膀,最后连续发出两声气壮山河的喝声,阔刀重重砸入泥地,爆出一串晶亮的火星,地面顿时被凿出了一个大凹!
“好!”
“帮主神功盖世、独步天下!”
帮众们纷纷喝彩,就差组一个锣鼓队了。
表演完这番惊世骇俗的功夫之后,瞿塘帮主不忘做个开场白:“吾乃瞿塘帮郑天龙是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丧尽天良之徒,竟敢屠了楚家满门!今日我就代表武林正道,灭了你这□□掳掠的恶贼!看刀!”
说罢他狼嚎一声,沉重阔刀灵活伸展,夹杂着厚重的真气吞吐而来。
“是个好手!”白潇暗赞,身子嗖一声从他腋下滑到背后,单脚支地,长剑一抖刺向后腰。
郑天龙禁不住踉跄数步才躲开这剑,惊恐地发现他根本没看清白潇的动作!
白潇长啸一声,腾空而起!这一飞旋姿态矫健,着实漂亮,她双脚在石壁上一蹬,身子利箭一样急冲向前。十几道剑芒在她抬手间同时杀入空中,一柄潇湘剑剑影重重,真气纵横,正面迎向对方身体上盘多处要害!
——西岭见云!
“轰——”
郑天龙一百多斤的身体纸片一样飞起,重重跌落在地,压扁了几丛无辜草木。
…
“女侠饶命啊!我等一时糊涂,受了七家蛊惑,万万不该与女侠作对!”
郑天龙冲锋第一名,认输也是第一名,还没等白潇说话,扑通就跪下求饶。
“你们愣着干啥?还不快跪!”
他一招呼,众人纷纷扔了兵刃,噼里啪啦跪成一片。
“我本是夔州城的农夫,十来岁时被武馆师傅相中学了两手功夫。前些年连年天灾,地里头颗粒无收,州府赋税又重,妻子儿子都饿死了,那些当官的还要抓我去修大运河,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上山当了匪啊!我这些兄弟们大多是瞿塘江的纤夫,随时可能掉进江里淹死不说,老板还克扣工钱,活不下去才来投靠我,也没学几年功夫!”郑天龙说得声泪俱下,“我等与女侠无冤无仇,只是想找点赚钱活命的门路,求女侠放我兄弟们一条生路!”
巴东郡一带山川层叠,水流湍急,良田少得可怜,一遇到灾害极难自救,确实不如成都附近的百姓生活富裕。
白潇也是山中长大,颇为感同身受,回头去看谢问舟。
他轻笑道:“你今天不杀他们,明日整个江湖可就知道你所在了。”
“我发誓!”郑天龙高举二指,“绝不将遇到白女侠和谢英雄之事告知第……第十七人!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了地狱没饭吃、没衣穿,永生永世在黄泉河边做纤夫!”
他忙不迭招呼:“你们咋还愣着?还不快发誓!”
一众汉子叽里呱啦发起誓来,有的还怕起誓不够重,抡起铲刀给身上来了一划,旁人又喊着去包扎,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白潇抬起一只手,沾满了汗渍和油渍的乱发根根分明,若有杀气。
郑天龙惊恐瞪大了眼。
“你们走吧!”她说出的话犹如观世音菩萨转世。
郑天龙喜上眉梢。
“等等。”谢问舟从崖壁飞身而下,黑袍带起一阵尘土,乌黑双眼居高临下睨着众人,宛若恶鬼降世。
郑天龙又惊恐瞪大了眼,当即要磕头。
“你们这种小门小派,武功如此稀疏,回头遇上个江湖高手,怕还没打就招了,我可不信你们。”谢问舟扬起下巴,沉着脸说:“你,现在就带人上巫山燕子门,只要进了此帮,便有人管着,我才信你们不敢胡言。”
郑天龙犹犹豫豫:“巫山燕子门……那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八大帮派。我等兄弟前些年想要去投靠,连门都进不去,这……”
“那就用你的猪脑子想办法!”谢问舟说完,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郑天龙做了七八年山匪,知道巫山燕子门是条大船,若真有缘上了船,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好多少倍,再次喜上眉梢,抱拳道:“多谢英雄不杀之恩!”
但听谢问舟一声爆喝:“还不快滚!”
众人拾起刀枪剑棍,屁滚尿流跑得没影了。郑天龙作为断后之人,边跑边回头,生怕谢问舟反悔宰了他们。
…
林间安静了,只有杨吟还在三丈高的崖壁上瑟瑟发抖。
谢问舟管抓不管放,白潇只好几个跳跃,上去把她抱住:“你没事吧?”
“潇潇……”杨吟木讷问:“你死过吗?”
“哈?”
她望着苍天,大眼睛擒着一汪泪水:“我出生杨家旁支,家中虽不富裕,却也不愁吃喝。我三岁读书,四岁识字,六岁天资出众,被主家选入书斋修学,多年来不敢懈怠,读了没有八千也有一万本书。十五岁就过了门试下山游历,走遍荆、扬、豫三州,这还是第一次进梁州。风餐露宿、蓬头垢面、洗衣做饭我都忍了,可是……”
两行清泪自眼中滚滚落下:“被人拎上悬崖,捏住大椎穴,刀枪就在眼前飞,睫毛都被剃光了。这种魂游天外、将死不死的感觉,你懂吗?”
白潇一颗心比斗碗还大,想杨吟这不是躲得好好的吗,刀光剑影中玩命的是她啊!
“我懂,我懂。你再坚持一下,再过几天我们就自由了。”白潇实在不知说什么,绞尽脑汁憋出一句废话,“要不,你先喝点热水?”
“不!现在、立刻、马上就走!”杨吟望着她,泪流满面,“我知道潇湘剑对你意义非凡,但真正的高手飞花摘叶亦可伤人,何需执着于一剑?我想回洞庭湖……”
谢问舟解了缰绳,百无聊赖地梳理马儿的鬃毛。那马脾气极好,被人倒着捋毛也不生气,只是仰着头,喷了一个轻轻的鼻息。
巴蜀之地常年不见阳光,天空被树木枝条割成一缕一缕的灰白色,连一缕影子都不给他留下。
白潇捧起潇湘剑,细致摸了摸剑鞘波涛纹路——虽然只有短短二十天的缘分,却数次助她度过了生死危机。
她慢慢走到谢问舟跟前,还没开口,眼睛已经酸涩难受了。
“此剑……本是我父亲佩剑,‘潇湘’亦是我名字由来。今天我……我……”纵有万般不舍,她仍然继续道,“便将此剑赠予阁下。杨吟她胆小怕事,只会拖后腿,求您大人大量,放我们离去。”
白潇垂着头,看不见谢问舟表情,只觉得过了很长时间,那人才伸出一只残手,三指压上剑身。
他嗤笑一声,将长剑推回白潇怀里:“本来就是大爷我的东西,还赠予我?你没睡醒吗,脑子糊涂了?”
他冲白潇抬了抬下巴:“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白潇倾身向前,那人也正好半倾了身子,就着这个姿势与她说了两句话。温暖潮湿的气息钻入耳朵,白潇一个寒颤,霎时就愣住了。
林间起了雾,像龙门山上一阵软过一阵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卷来亘古清冷的寒意,微醺醺带着野草的清香和泥土的湿润,熟悉到让人心尖发麻。
白潇抬起头,眼角微红,与那人对视。
谢问舟俯视着她,神态自若,雾色尽在掌控:“先说好,东西是我的,可以给你看看解馋。事成之后,你我一拍两散,各自天涯。”
杨吟在远处等着,脚下不停地挪换着脚步,白潇牵着马回到她身边,递过缰绳道:“你现在就走,为你备了水和吃的,我不能与你同去。”
杨吟惊道:“为什么?你要和他一起?他为难你了?”
白潇摇摇头:“我要去一趟荆州,不用为我担心。”
杨吟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邪魔外道的话,不可全信。”
“那也应当去一趟。”白潇道:“他说,我五师叔扬子菱的迦陵剑,应当在江陵叶家。”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