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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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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白潇凝神入定,脑海中不断默背:“行功之先,三焦清虚,神敛气聚,扶阳固本。”

    三焦穴处先有股冰凉气息窜动,而后酥麻难耐,直到一股暖意萦绕,这是白潇熟悉的感觉,但她压制住这股气,任由它在一处盘旋孕育。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半醒着,待她迷迷糊糊睁眼,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火苗噼啪声。

    看月弯处,不过子时。

    她只静坐了两个时辰?怎感觉精神尚可,如囫囵睡了一宿?

    白潇给柴火堆添了柴,把本该下半夜值守的杨吟吵醒了。

    她像只壁虎一样滑过来,低声说:“别听他瞎说,以我多年旁观江湖斗殴的经验,你的武功虽说不上一流高手,三四流还是可以的,最多被人打残,没那么容易死!”

    白潇:“……”谢谢你啊。

    杨吟继续说:“我爹说过,每门内功各有脉络,修炼方法亦不相同。你小心点,切勿走火入魔。”

    白潇很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可能还入不了魔的眼,随便答应了一声,道:“你接着睡吧,今天我来值夜。”

    她像是被打通了灵窍,片刻都舍不得休息,只想继续打坐运气。她琢磨谢问舟说的那句“勤行无间断,万疾化为尘”,猜想江湖高手定是不休息的,吃饭睡觉都在修炼。

    隔着摇曳火光,谢问舟睡得四仰八叉,鼾声阵阵。

    刚开始时,白潇和杨吟以为他夜里睡得深沉,尝试偷偷逃跑,哪知此人呼噜声都不带停地就把二人抓了回来。敢情儿他这觉睡得与常人不同啊!

    待到破晓时分,天色渐明,山鸡啼鸣,白潇才再一次睁眼。她像是一夜未眠,又像是睡了个好觉,三焦穴处暖意融融,浑身精力充沛。

    不知道是吃得太好还是休息太多,白潇从神兵山庄带出来的皮外伤好得飞快。之前她只是用草药糊糊涂了伤口,跋山涉水之间不免反复,伤口总是不见结痂。自打跟谢问舟混到了一处,他们仨吃得好、睡得美、走得轻松,这伤口一日比一日见好。今天早上一看,俨然结了厚厚一层痂。

    中午,白潇按照约定到小溪里抓鱼。她用剑削了支尖树枝,赤脚踩进水中。溪水冰凉清澈,黝黑的鱼儿从石头缝儿里大摇大摆游出,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不知道有人耐心等待,只等它到了身边,一戳一个准。

    “呵……”谢问舟叉着双腿,衣袍上盛了一堆野果,坐在大石头上一边啃一边找茬,“你这手法也太烂了,怪不得每次去猎食都花那么多时间。”

    白潇看着树枝上尚在挣扎的小鱼,不知道他这嫌弃劲儿从何而来。

    “鱼不都是这样抓的吗?难道你有别的法子?”

    “老渔夫教你的吧。别人教你什么你就依葫芦画瓢做什么,那要是没人教你呢?你不会自己想想招吗?”

    白潇给他闹糊涂了:“你什么意思啊?”

    谢问舟捏起衣袍一角,慢吞吞擦干净野果,“咔嚓”一口,翻了个白眼。

    他一副想说不想说的样子,实在是装腔界的标杆、拿乔界的典范,搁平常人早就翻白眼走人了,偏偏白潇脾气好,不跟他一般见识。

    白潇:“那……你赐教一下?”

    谢问舟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呢,两下吃完野果,随口“噗”吐出核,水面上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不一会儿浮起来一条大肥鱼。

    “厉害的大鱼,都是会伪装的。”谢问舟又叼起一颗果,含糊不清地说,“在江里抓鱼,在河里抓鱼,在溪水里抓鱼,不同的地点,不同的鱼,有的得用网、有的用竿、有的用叉子,都是不一样的。天上地下,琴棋书画,皆为我用。你得学着因地制宜,灵活一点!”

    说完,他吃够了野果,拍拍屁股,哼着七拐八拐的小调走了。

    白潇听得一愣一愣,恍惚中不知道他是真在教她捕鱼,还是在指别的什么。

    可是就像谢问舟说的,他和她异姓陌路,两眼漆黑,有什么理由指点她呢?

    “邪魔外道果然不可理喻。”白潇嘟囔着,拾起一把小石子,往溪中一顿乱洒,河面浮起七八条小鱼。

    当晚仨人吃了茅香草烤鲢鱼,炭火闷毛毛鱼,盐菜炖鲫鱼汤。

    谢问舟一如既往的骨头里挑刺儿:“教了你半天就这?就这?最大那条还是我抓的。”

    白潇:仙人板板,过常忒多!

    …

    十来天后,仨人顺顺当当走到了巴东郡一带,再往东便是通常意义上的“出蜀入中原”了。

    瞿塘江汇集了千流百川,穿过无数高山深谷,自夔门入峡口,水势陡然湍急直下,一派“镇全川之水,扼巴鄂咽喉”的雄伟气势。

    白潇穿着跟乡野农妇买来的麻布衣衫,裹了条蓝布头巾,露出油腻碎发,全身邋里邋遢,到镇上去买了些鲜肉、薯块、豆子——住山上的人难得下来,多买点食材很正常。

    路过镇口告示栏,她随意一瞥,只见两张新鲜水墨的人像画随风飞扬,上面赫然打了鲜红的大叉。

    “杀人狂魔出没,近日小心出行。”旁边有人念道。

    只见这中年汉子做农夫打扮,背一把阔刀,皮肤黝黑,方脸宽鼻,双眼晶亮有神,显然不是普通武人。

    他身后有人问:“帮主,这两人犯了什么事?告示竟贴到了我瞿塘帮的地界。”此处山高路陡,除了行船之人,鲜少有人踏足。

    那瞿塘帮主添油加醋,把谢白二人的传言又好好给摆了一遍,这回他们一晚上凌迟了三百人,鲜血把濯锦江都染红了,成都城秃鹰蔽日,腐味三日不散。

    白潇:“……”

    瞿塘帮主感慨:“前两天我去夔州城才知道,咱们巴蜀武林都快被这两人闹翻天了!”

    “这是为何?”

    “楚家发出悬赏令后,七家拥趸纷纷侦骑四出,谢问舟的孝子贤孙也坐不住了,立誓要保护他们的恶鬼头子和夫人。现如今邛崃的山匪、黑龙滩的水贼跟青城、峨眉打成一团,茶马商会跟蒙顶山干上了,丰都的恶鬼杀了大剑派二当家,巫山燕子门把唐门的一个分舵给烧了!正邪两道都跟疯了似的一通乱战,巴蜀武林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那谢白二人可抓着了?”

    “当然没有!各大门派打得不可开交,谁去找人?连二人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看到过!”

    “楚家自个儿不找吗?”

    “据说楚明远已经到长安去抱他上官老爹的大腿了,谁来找?”

    众人窃窃耻笑。

    白潇不敢再听,拎着一麻袋食材,麻溜往三人休整之地跑,隔着老远就见谢问舟指使杨吟给他洗裹腿,杨吟皱着小脸,眼泪都被熏出来了。

    她边洗边唱:“姑娘今年才十八,如花似玉好年华,不想凄凉深山中,又洗衣来又切瓜。”

    谢问舟哈哈大笑,然后对白潇招手:“好妹子,你过来。”他伸手把麻袋接过来,笑眯眯说:“老妹儿啊,我让你去买肉菜,你还顺路带了些啥?”

    他何曾这么和蔼可亲过,本来是个爽朗利落长相,刻意一笑,核桃似的眼袋堆起,眼角细纹散如鱼尾,显得尤其可怖。

    白潇冷汗涔涔,低声道:“我也是半道上才发现的,他们有十多二十个人,我不敢轻举妄动,怕后面招来更多。”

    “没事儿没事儿。”谢问舟老大哥似的拍拍她肩膀,“这偏远村镇,有十来个武人都顶天了,你放开手来打,下次再去血洗七家的时候,好歹有点经验。”

    白潇:什么血洗七家?

    他蓦然一声暴喝:“出来!”

    霎时地面颤动,崖间树枝晃动,碎石纷纷滚落,仿佛刮过了一场大风,下了一阵暴雨,天地都变色了!

    山头上,来路处,丛影间,稀稀拉拉冒出十来个手持长刀短剑金刚锤的汉子,一个个膘肥体壮,太阳穴高高鼓起!为首那人可不就是瞿塘帮主?

    谢问舟拎起杨吟飞上三丈高的崖壁,落脚一尺方石块,双手拢着嘴大喊:“白潇!我的好妹子,好好收拾他们,千万不要辱没了自个儿的名号!”

    白潇:我有名号?

    “妖女白潇!”

    瞿塘帮主看谢问舟作壁上观,又见传闻中的白潇不过是个矮小丫头,一阵狂喜,挥刀高呼:“我们龚滩镇山高水远,除了我兄弟几十人,哪里见过陌生江湖客?果然被我猜中了!兄弟们!拿下她!摘了楚家悬赏令!从此我瞿塘帮就是巴蜀第一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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