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冬至
一连两天大风加骤雪，球场一下没了客人。
大家私下议论，照这样下去，会放长假也未可知。
然而，第三天一早，风住雪停，随着太阳攀升，天空变得亮白明媚，球道上更是银装素裹，到处泛着银白色的光芒。
出发室一反冷清，整个上午咨询电话不断，在得知开场的确切消息后，很快会馆便涌来了不少客人。
这是一个多月来，少有的热闹。
姜末在门口眺望着球道，心里发痒，她还从未在雪天里下过场。
身后自动门响，有球童又拿了几组出发表回来，屋里小金发卡，出发室门前再度热闹起来，球童叽叽喳喳找包封车，许是这雪的刺激，个个激情兴奋，笑语不断。
小金敲玻璃门叫她：“姜姐，前台来电话说有人找你。”
姜末纳闷：“找我？谁啊？”
小金摇头：“没说。”
姜末信步进了大厅，一眼看见杨子尘和老任在前台签卡，正要过去，中央休息区沙发那有人向她走来。
很快，一堵墙便挡在了她身前。
姜末抬头，一时怔住。
“元灏……“
元灏低头笑眼看她，“没想到是我吧。”
他穿一件米色的长款羽绒服，年轻的脸上都是欢喜和兴奋， 声音也有点大，以至于杨子尘和老任都不约而同看向这边。
姜末也笑：“是你啊……找我有事？”
“嗯，是有事……”他顿住，侧头看了看楼梯口刚转出来的几人，说：“我爸下来了，打完球再说，你下班等我。”
不及姜末反应，他就小跑过去，跟那个正看过来的五十多岁男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迅速上楼。
她认出了那人，他总是一大早来，签卡的名字今天李先生明天张先生，每次只打9个洞就匆匆离开，身份职业不得而知。
姜末有点愣神，她其实早想到，骑着小几万进口摩托车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还是没想到他会打高尔夫球。
“谁呀？”杨子尘过来问。
姜末往外走， “一个朋友。”
杨子尘跟上，“朋友？是上次练习场那个小屁孩吧？“
姜末笑：“小吗？他已经成年了。”
杨子尘也一笑，岔开话题，“明希说你这个师傅教的不错，她要请你吃饭。“
“她会说这话？” 姜末有点不信，眼神质疑地瞟了他一眼，“教得好是本分，我又不是不收钱，不用客气。”
杨子尘说：“没客气啊，反正都得吃饭。”
姜末在自动门前站住，“她请吃饭你来说，这倒挺有意思。”
杨子尘也跟着站住，“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坑我这个姐夫出血呗。”
姜末啧啧道：“所以才说你是天下第一好姐夫啊！”
“……”
自动门开。
姜末率先出去，杨子尘停住，脸上是若有所思地笑，身后，老任大坤相继追上来。
球童拖着球车过来跟各自客人打招呼。
见姜末在，查杆，自我介绍都做得格外认真正规。
杨子尘一出来就喊冷，边瞟着姜末背影边带手套，跟着又从包肚子里拿出羽绒马甲往身上套。
姜末回头看见，笑他：“捂这么多，还能伸展的开吗？我看你这球不打也罢，球童可是要遭罪了。“
老任在一旁活动腿脚，闻言龇牙道：“是啊，球带的多吗？够丢的吗？”
大坤也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钱呢？够输吗？“
杨子尘不理老任大坤，一下欺身到姜末跟前，使劲把拉链由下拉到顶，轻声问：“领导，我刚才哪句话说错了吗？”
他忽然的，离她这么近，姜末一紧张，赶紧瞥了眼球童，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往出发室走去。
整个下午，日光暖暖照进办公室，让人睡意朦胧。
小金胳膊拄着脑袋，几次跌向桌面后，终于困得一趴不起。
里间的姜末在等卓明希，可是直到三点，她也没来，于是独自去练习场打了一筐球，回来已傍晚。
室外温度快速回归严寒。
隔着玻璃窗，姜末见杨子尘三人瑟缩着从in那边小跑着回来，接着，元灏那组紧跟其后。
很快，最后一组也个个青紫着脸回来。外面，天蒙蒙黑了。
邹安照例下班前来电话，问：“都回来了吗？”
姜末说：“都回来了。”
“等小羽过来给我个电话，你俩还坐我车走吧。”
姜末赶紧说：“小羽今天休息，我还有点别的事，你走吧。”
邹安在那边沉默了片刻，说：“好。”
姜末放了电话坐进椅子深处。
外间，小金早换好了衣服在锁门，姜末便让她先走。
一阵皮鞋声踢踏而去，四周随即陷入安静。
姜末又出神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二楼女更。
再下来，大厅里已换成了昏暗夜灯。
姜末见前台没人，商店也锁了门，知道客人都已结账，正疑虑不知元灏走了没有，却见他从出发室那边自动门进来，一见她就释然道：“出发室漆黑一片，我还以为你走了。”
姜末问：“你爸走了？”
他答：“走了。”
“那你怎么走？”姜末瞥了眼东门外黑乎乎的停车场，“这天你不会是骑摩托车来的吧？”
他不回答，眼光熠熠盯着她点头笑。
一阵沉默，气氛莫名异样。
姜末把侧肩的背包斜挎到身上，双手放进衣兜，奔正题：“你找我有什么事？”
元灏看了看四周：“在这说？”
姜末有点奇怪，也跟着看了看四周，说：“怎么？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元灏欲言又止，猛地拉着她来到楼梯后的落地大盆栽旁，他手潮湿冰凉，姜末一惊，本能要甩开他手，说：“你干嘛？到底什么事啊？！”
他一下有点尴尬，默了片刻，道：“算了，还是明天说吧。”
“明天你还来？”
“嗯，以后可能天天来。”
他像是生了气，自顾自往东门走去，姜末呆愣地看着他背影，被这忽然变换的情绪弄得不知该作何感想。
哪知他又返身回来，问：“你怎么走？有车吗？”
“反正不能坐你摩托车走，没等到家就冻成棍了，你走吧我有车。”
姜末被他那压倒性的身高罩住，一瞥他眼神，又觉得刚才有点过激了，语气也刻意说得轻松。
元灏转身出门。
他那辆扎眼的大摩托就停在门口。
姜末见他帅气地跨坐上去，迅速拿起摩托车帽戴好，随即骑行而去。
姜末还是头一次见有人骑摩托车来打高尔夫球，想想不觉一笑。
外面白雪皑皑夜冷静寂，晕黄大灯由近及远扎进暗黑里，光影弥漫下是别样的寒夜雪景。
前方停车场有客人的车还没走，最末趟拉餐厅的小班车也安静地停在东南角转梯下。
姜末戴好帽子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她心情不错，想踏雪到公交站。
是1997年12月22日，这天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