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余二的人际关系
毕业几年后，凌烟一中经过翻新改造，新建好了一栋教学楼。
赵天和许春雅走了好几个办公室，都没有找到余诗雅。
本以为余老师正在上课，一问才知道，她已经被调到后勤处了。
在后勤处，一间堆满各种教学器具和废旧座椅的仓库里，两个人见到了余诗雅。
余诗雅见到许春雅，像长辈见到自己的孩子一样，摸了摸许春雅的头。
两人嘘寒问暖一番，许春雅疑惑，教学能力这么强的余老师，怎么会被调到后勤处。
“余二12年，就是你高中毕业那年，犯了法，把人砍成重伤，被判了八年。”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家长们都联名要求调换语文老师。”
“可是我调到哪个班级，都会有家长有意见。所以我干脆申请来后勤工作了。”
两人说明来意后，想知道秦余二都与什么人接触，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他初中就辍学了，一直在父亲工作的农场当除草员，那段时间他几乎都在农场里工作，也没什么朋友。”
“应该是95年，他离开凌烟，去北方打工。两千年初回来的，回来以后，他就整天接触些不务正业的人，经常打架斗殴。”
“2012年进监狱以后，积极改造，还获得减刑。可没想到去年出来之后，还是死性不改的，最后的归宿你们也看到了。”
不愧是语文老师，记忆力特别好，稍加回忆，就把余二的基本经历说了一遍。
“你说的农场是？”赵天心想，如果是蓝天农场，那再好不过，自己的姥爷一辈子都在那里工作。赵梅兰也在那里长大，说不定知道余二的信息。
“是终南山北面的红星农场。”余诗敏说。
看到赵天在认真记录着，余诗敏不忘补充一句，“他人已经没了，他造的孽只能下辈子还了。”
“我是他在世的唯一亲人了，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什么隐瞒的，只希望能帮助他减少些罪孽。”
赵天听到她的说辞，眼睛扫视了一下破旧的办公桌。
发现在一摞书的后面，放着一串佛珠。他心想，这弟弟和姐姐反差也太大了。
“他在社会上的那些朋友，你都知道有谁吗？”
“那些人都是些狐朋狗友，但是有一个人，视他如兄弟。在他服刑的时候，那个人时常去探望他，也来看过我。”
“这个人现在还在凌烟吗？”
“在的，他现在开了一个麻辣烫餐饮店，叫老刘麻辣烫。原来外号叫刘一刀，脸上有个刀疤，现在改邪归正了。”
赵天和余诗敏依依不舍地道了别，约定以后再见面长谈。
走出校门，赵天苦笑一声，摇摇头。“没想到是这个刘一刀。”
“你知道他？”
“何止是知道。”
高中时，赵天在班级里担任体育委员，人高马大的他在篮球场上一向横冲直撞。他脾气暴躁，可平时与同学相处得很融洽，没事也喜欢和同学互开玩笑。
班级里有一个同学姓魏，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走起路来姿势怪异，说话也经常口齿不清。
同学平时都很照顾他，尤其是赵天，经常帮他跑前跑后。
后来班里转来了一个苏姓同学，名字叫做慕白，大家都叫他二蛋。
这个二蛋一肚子坏心眼，喜欢拿魏同学寻开心，学他走路的怪异姿势，给他起外号，用各种方法嘲讽他。
赵天每次制止，慕白都说，同学间开开玩笑，别当真，没把自己的校园暴力当回事儿。
终于，一天早读课，魏同学把水吐了一地，原来是二蛋把尿装到了他杯子里。
忍无可忍的赵天，在教室里把二蛋拖了出去狠狠揍了一顿，警告他离魏同学远点。
二蛋鼻血直流，毫无还手之力，大喊着，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刘一刀表弟，你完了，有种今晚别跑！咱们单挑！
赵天把二蛋按在地上，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找谁，我就干谁！
他早听说过有一个混混名叫刘一刀，今天做的事，他不后悔，对于晚上的约架，他也并不恐惧。
利用大课间的时候，他偷偷溜回了家，把柜子里的匕首偷偷藏在了口袋里……
晚自习放学后，赵天如约而至，来到学校旁的文南路。二虎带了一群人，其中就有刘一刀，二虎叫他表哥。
赵天看到他们一群人破口大骂：“你个混蛋，不是说好的单挑吗！”
“到了！”许春雅的声音打断了赵天的回忆。
“我看手机地图上，凌烟市就一家店叫这个名。”许春雅指着胡同里一个被熏得发黄的店面。
赵天推开门进去，屋内充斥着老式麻辣烫的味道，室外的冷气钻入屋内，快速凝结成一团白雾。
门口一张老旧的餐桌上，一个小女孩坐在上面，她的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手里拿着正在播放小猪佩奇的手机，抬头用一双充满童真的大眼睛打量着刚进屋的两个人。
后厨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戴着脏兮兮的围裙，挽着袖子，露出的一段手臂上隐约能看见清洗过的纹身痕迹。他脸上胡子拉碴，一道刀疤格外引人注目。
男人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哥们，有米线，有麻辣烫，来点啥？”
“来两碗麻辣烫吧。”
“我们不是来问事情的吗？”许春雅凑到赵天耳边，小声地说。
赵天没有回应她，找了张桌子，示意许春雅坐下。
“老板，再来两瓶啤酒。”说完，他拿出手机给许春雅发了条微信——我们直接问，他不会说的，别急。
麻辣烫端了上来，赵天大口吃着麻辣烫，把两瓶酒都起开，拿了两个杯子，分别倒上酒。
回头对着后厨说：“老板，这也没什么人，出来陪兄弟喝一杯吧。”
刀疤脸走了出来，“行，陪你喝一杯。”
两人碰了杯，都一饮而尽。
赵天又给对方倒满：“刘一刀是吧？还记得我不，这只手差点让你给废了。”
一边说着，他把右手摊开放到胡一刀面前，指了指手掌里的一个疤。
刘一刀盯着赵天思索了一阵：“记得，你别怪我下手重，你欺负我表弟，换做是你，你怎么做？”
赵天冷笑一下，随后讲清了事情的原委：“你管这叫欺负，你表弟那个熊样的，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刘一刀认真听完，站了起来，去后厨叫出了一个中年女人，又走到女孩身边，给女孩穿上棉衣。
“媳妇，你先带女儿回家，朋友来了，谈点事情。”
——
那女人叮嘱他少喝酒，一会儿把店里煤气关好，然后又嘱咐了一大堆，才抱着女儿出了门。
刘一刀送走妻女，一脸淡定地走回桌前，拿起酒瓶，仰起头，三五秒的功夫，一瓶酒见了底。
他把酒瓶递给赵天说：“兄弟，我已经不混道上了”
“过去的事，你心里如果堵得慌，手别软，直接往这干就行。”说着，他就弯腰把头顶伸到赵天面前。
赵天手里拿着酒瓶，许春雅瞪着他，生怕他真动手。
“哈哈，刘一刀你不仗义啊，这酒都让你喝了，我喝啥，你这属于强制消费哈。再去拿两瓶来。”
刘一刀满脸的问号，不知道赵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兄弟，酒我管够，但是过去的事，今晚必须了结，我还要挣钱养家。”
“过去的事好说，你只要陪我喝喝酒，说说话就行。”随后，赵天说明了来意。
刘一刀点着了一根烟，猛吸了几口，一向对气味异常敏感的许春雅，被呛得直咳嗽。
刘一刀垂着眼，讲起余二的事情。
余二从南方回来以后，手里有些钱，在松林开了几家游戏厅和酒吧。
刘一刀就一直跟随在他的左右，他们经常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刘一刀脸上的刀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2012年底，余二和仇家械斗，将对方砍成重伤，进了监狱。
“余哥真的很仗义，当时主要动手的是他手下的二把手，余哥一个人把罪名全扛下来了，你们肯定没听说过大哥给手下的人顶罪的！”
“行了，你快别夸了。讲讲他后面的事。”赵天不耐烦催促道。
“后来，他进监狱以后，那个二把手当了老大，不再管我们死活，也从没有去探望过东哥。
“余哥在里面积极改造，我去探监，他劝我要干正行，不要再混了。”
“去年他好不容易出狱了，结果一出狱就查出来脑袋里长了个瘤子，这事他一直瞒着他姐姐。”
说到这里，刘一刀凶神恶煞的眼睛红了起来。
“他有没有什么仇人，本地的或者外地的？”赵天问直接问着。
“没有了，余哥都和什么人接触我最清楚了。”
“这几年扫黑除恶，和他有过节的，基本都进去了，包括那个取代他的二把手。”
“他有没有提起过宋春哲这个人？”
刘一刀摇头：“没听他说过。”
赵天翻看刚记好的信息，考虑了一会儿，“他缺钱吗？”
“应该不缺，他去年年初，才刚出狱，我这小店没钱周转，快交不起房租了，他还给过我不少钱。”
“余二最后一次和你联系是什么时候？”
刘一刀略加思索，“大概去年十一月底吧，他来我店里坐了一会儿，余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你只管回答问题就行，多的不用操心。他最后一次见你，都说了些什么？”
“主要是聊家常，他当时说要离开凌烟一段时间，说是去找孩子。”
“他有孩子在外地？”赵天觉得很是诧异，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余二是个孤家寡人。
“余哥一直没有成家，当时他和我说，是当年他的一个女朋友，怀孕之后跑到外地流掉了，其实是偷偷把孩子生在了外地。”
赵天又零零散散问了一些问题，临走的时候，又和刘一刀喝了一杯酒，拍拍他的肩膀，“老哥，以后我再回来，记得陪我喝酒啊！”
两人走出麻辣烫店，天完全黑了下来，赵天低头走着。
许春雅望着他：“你不恨他了吧？”
“你不是说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当时确实给我揍得够呛，按在地上打我。”
“当时我口袋里藏着把刀，被他们打得实在是忍无可忍。”
“左手已经摸到刀了，血都冲到脑袋里，心里只想着弄死他们。”
“太可怕了，可不能冲动！”
赵天连忙解释：“我可没动刀，不然的话，书也不用读了，这个警察也不用当了。”
赵天想起当时的情形就后怕，差点就走上了歪路，幸亏当时有人报了警。
“幸好。”许春雅叹了口气，她在高中的时候，也常看到有人打架。
转学前一天，许春雅和宋曜哲交流了很久，晚自习下课后，她走出校门，回头望了望教学楼，感到如释重负。
明天就是新年的第一天了，她也可以转学离开这里，过完自己仅剩的半年高中生活。
天空飘起雪花，许春雅在雪里慢慢地走着。走进路灯昏暗的文南路，她远远地看到一群人围成一团，大呼小叫。
路过的学生都躲得远远的，有的干脆绕路走。当许春雅走近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蜷缩着，倒在一群人中间。
这一幕着实吓了她一跳，她尽可能躲远，低着头走了过去。
被殴打的男生发出嚎叫，在不停地咒骂着。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她回过身来，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破旧的诺基亚手机，滑开上盖，对着那群人喊道：“我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到！”
“王八蛋，你竟敢多管闲事！”
“你是不是嫌命长，不想活了！”
为首的人破口大骂，旁边的小弟面面相觑，显得犹豫起来。
他们窃窃私语了一番，黄毛向男生吐了口口水，又骂了几句，带着身边的人走了。许春雅已经吓得两腿发抖，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人群散去，雪越下越大，男生扶着墙站了起来，望着飘曳的雪花中，在巷子深处，奔跑着的模糊背影。
此刻，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身影，斜映在路边的积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