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堪回首的岁月
黑色的路虎,在狭窄的胡同里缓慢前行,昂贵的汽车搭配破旧的小巷,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
车轮辗碎路边各户堆放的炉灰,发出清脆的响声。远看过去,感觉车把小路塞得满满当当。
从车后排下来一个中年人,身材魁梧高大,穿着整齐的黑色大衣,拿着一个方形手提纸袋,上面写着“仁和制药”。
他向二人走去,来到许春雅面前,显得谦恭有礼。
“许春雅,你好,我是仁和制药的董事长邓伟业。”
“老许也算是入土为安了,还请你节哀。”
说完,他又非常客套地把手伸向赵天,“这位是?”
赵天伸手迎上去,回道:“您好,我是春雅的朋友”。
短暂的几秒钟,两人手握在一起,四目相对。
双方都想再多说几句话,但又不知道除了你好、幸会之类的客气话,还能说些什么。
仁和制药是当地的著名企业,不过这制药厂的董事长,赵天还是头一回见。
邓伟业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朱小雨,里面放着整整齐齐两大捆红色钞票。
看起来捆扎得十分紧实,许春雅接过纸袋,感觉分量很重,心中满是疑惑。
“这是?”
“老许作为仁和制药的老员工,出现这样的意外,公司有一定的责任。这是公司,还有我个人的一点意思。”
邓伟业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像是在做会议发言似的。
许春雅马上将纸袋递还给对方,“这么多钱,我可不能要。”
邓伟业如同准备好了另一套说辞:“这些钱也是老许应该得的,里面有一部分是他的企业年金。”
“还有一部分保险赔偿金,只有小部分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邓伟业说得头头是道,试图打消许春雅的顾虑。
两人又推来推去地进行了几个回合,邓伟业执意要许春雅收下,奈何许春雅执意不收。
最后,确保纸袋拎在许春雅手中以后,李伟国一改刚才发言般的语调。
他深切地说道:“姑娘,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讲。”
话一说完便上车离去。
许春雅站在那里,感到万分疑惑。
“你爸原来是企业高管啊?”赵天问道,“这董事长都亲自来送钱了。”
“不是,是看大门的。”许春雅和赵天一样疑惑邓伟业为什么这么殷切地送钱。
说完,她指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酒瓶子,“你见过企业高管住这样的地方,天天喝得烂醉如泥的?”
“那怎么回事,你爸是这个董事长的好朋友?”
“也不是,我爸喝多了酒,就喜欢吹牛,如果他是董事长的朋友,早就说了一万遍了。”朱小雨接着回忆起父亲生前。
“他当门卫的时候,经常旷工,不然就喝得大醉,在门卫室里睡觉。”
“我曾经一直觉得他早晚会被开除,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厂里宁可多雇两个门卫,也不开除他。”
赵天心中也升起一万个问号,这仁和制药很久以前是国营企业,九十年代末进行了改制,早已经算是私营企业了。
赵天之所以这么清楚,因为赵梅兰年轻的时候曾是仁和制药职工,在国企改革的时候下岗,才改行开了面馆。
他不禁感慨,“真离谱,还有这种事,现在的资本家不都是在讲996是福报嘛。你爸这属于是共产主义的待遇了。”
说完,他见许春雅看着纸袋里的钱。“你看这些老板这么有钱,其实一个比一个狗。”
“但我看刚才那个人执意想让你收下,想想也有可能他欠了你爸什么人情。”
“我估计他是想用这笔钱,把欠你爸的人情给还清。”
“先不管那么多了,你现在也急需用钱,先收着再说。”
见许春雅还是支支吾吾,赵天继续说:“没事的,今天刚好我在现场,如果他想坑你的话,我可以帮你作证。”
赵天干脆一把夺过纸袋,吓了许春雅一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现金不安全,拿好你的银行卡,还有身份证,先和你去银行存起来再说。我属于是保镖了,收费很高,至少得吃碗抻面。”
赵天提着一兜子现金,和许春雅两个人向着银行走去。
“你是招商银行的卡吧?”
“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你在天元市取钱,我看到的。还有你去药店买药是寄给谁?”
“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赵天笑笑没有回应。
“我去买药是为了寄给宋绕春的奶奶,他从小就是留守儿童,爸妈外出务工,奶奶把他带大。”
“他去世的消息,至今没敢告诉他的奶奶。”
“宋曜哲上学的时候,打工赚到的钱都会寄一些给奶奶,工作了以后也是如此。”
“现在他不在了,我就帮他做这件事吧。”
许春雅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他老家在箐北市的一个偏僻农村,奶奶没有银行卡。”
“只能用现金通过邮政汇款。只是不知道,他去世的消息还能瞒多久。”
听着许春雅讲述宋曜哲的事情,赵天只觉得这宋绕春害人不浅,自己想赚快钱,结果把许春雅也拖下了水。
赵天坐在银行椅子上,等着去存钱的许春雅。感慨之余,赵天也没有忘了思考眼下的案子。
如今,他弄清楚了许春雅的故事,也搞懂了她当晚在天台的原因,她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
可余二为什么要撞死宋曜哲呢?虽然之前王浩说过,余二和宋曜哲没有查到什么交集。
但交警大队根据现场痕迹分析余二有极大可能性是主观故意撞人 。”
“俩人若没有怨仇,说不通,看来俩人的关系还需要深挖一下。”
许春雅存完了钱,看到坐在椅子上沉思的赵天说着:“你还在考虑案子的事吧,公安局会找到那支枪还你清白的。”
“那把枪还是没线索,我觉得这把枪背后的事情不简单,只有回过头来查明白了余二身上的事,才有希望找出枪的线索。”
赵天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接下来的措辞。“额,你最近经历了这么多,有些事可能还是要你好好回忆一下……”
“别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都挺过来了嘛。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问宋曜哲的事对吧?”
“你的同事前两天去医院和我谈话的时候,说了肇事逃逸的就是余二。”
“以你对宋曜哲的了解,他到底认不认识余二,有没有可能有些隐秘的交集?”
“当我知道余二就是凶手的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已知的所有事情来看,他们应该不认识。”许春雅坐在赵天一旁说着。
“负责的警察和我讲,现在嫌疑人已经死亡,这个肇事逃逸案目前是结案状态。”
“可能余二肇事只是意外,撞人之后畏罪潜逃了,希望宋曜哲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我觉得他的死有隐情,我们一定要搞清楚宋曜哲为什么被害,这样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既然跟随许春雅回到了凌烟县,那就顺便调查一下余二。
赵天自言自语道:“这个余二,只知道他是个地痞流氓,应该干过不少黑事……我会想办法打探一下他的事。”
“我能找到熟悉他的人。”
“什么?你不是不认识他嘛?”赵天本以为许春雅的嫌疑可以排除,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调突然升高,周围的人朝两人看过去。
——
“你别激动,我确实不认识余二,我只是知道一个人,肯定熟悉余二。”
“你说的这个人是?”
“余二的姐姐,名叫余诗敏。”
“她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后来余二东进了监狱,学校里风言风语,我才知道原来她是余二的亲姐姐。”
“你高中毕业这么多年了,老师还能记得你吗?”
“放心,她肯定记得我!”许春雅话语中充满着肯定。
两人向松林一中走去,路上许春雅讲起了高中的一段往事。
高中的时候,许春雅一直是个勤奋用功的学生。
她先天性格就比较内向,再加上生活上的拮据,让她心里难免有些自卑,在学校里朋友很少。
平日里,她只知埋头读书,不善言辞,就像班级里的一座孤岛。这样的她在校园生活中存在感很低,也和同学们相安无事。
到了高三,这样的情况突然间被打破了。紧张的学习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希望得到喘息的机会。
高三上学期的一天,办公室里炸开了锅。原来班主任抓住了班级里一对谈恋爱的同学,把家长叫了过来。
双方家长见面之后,都认为是对方的孩子耽误了自己孩子的学习,竟然在办公室里吵了起来,幸好一众老师极力阻拦,不然看双方的架势,是要决一死战了。
这件事一出,所有人都在猜测是谁告的密。被叫家长的那名女同学,也不是省油的灯。
在班级公开叫板,说要“抓间谍”,有不少同学都觉得这件事很有价值,决定参与其中。
而他们抓间谍的方式,类似于五十年代抓右派的方式,采用投票制。
最后,参与这场运动的同学都认为,那个一直闷着头,默不作声的许春雅嫌疑最大。
许春雅每天在教室里,能够隐约听到他们的讨论。她觉得这些行为很无聊,所以选择沉默。
她的沉默,成为了那些同学下结论的最终依据。从那时起,无休止的冷暴力便开始降临到许春雅的头上。
她走在前面,会有同学故意在后面骂脏话。
早晨到学校,座椅上总是会堆满垃圾,或者被泼了墨水。
轮到她领读政治课的时候,班级一片沉默,无人回应。
以至于最后,隔壁班级的课后话题都变成了对许春雅的围攻,还有人杜撰各种她的故事,编造一些她从未做过的事情。
一切都超出了许春雅的忍耐极限,她找到班主任老师。
班主任老师首先对朱小雨进行了集体主义教育,然后找来了几个典型的同学谈话。
最后,班主任对朱小雨说,你也要找找自身存在的问题。
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针对你,不针对别人呢?如果我的班级你待不下去了,可以向学校申请调换班级。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许春雅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如今的情况调换班级也解决不了问题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痛恨所有的人。
第二天,她找到了心目中最敬重的语文老师余诗敏,她问老师,为什么他们要针对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余诗敏沉默良久,认真地回答道,朱小雨,我找人帮你转学,你准备一下。
“这么离谱,这帮人都有病!一群人一起作恶,就以为自己不是恶人了?”赵天边走边听许春雅讲述着,听得自己一肚子气。
“都过去了,估计他们也都忘了这件事,忘了曾经有我这个同学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凌烟一中的大门就在眼前。